暮平生 第五章做个糊涂鬼

红日初升，使清冷的早晨有了一丝温暖。陈猊站在园中，静静思索着方才的事，盘算着这件事的可能性有多大。

按说太子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储君，更何况安宁公主还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他怎么可能绑架自己的妹妹？

可转念一想，此事还真有几分可能。当今皇帝挑人的眼光可不会差，他选定的继承人自然也不会简单，要说这位太子殿下只有表面上的温良恭俭让，别说陈猊，就是老胡那不爱转的脑瓜也能想到那是不可能的，说不得就有一些隐秘的肮脏碰巧被公主听到，从而绑架公主，又由于顾及公主身份，或者心有不忍，所以未下杀手，只是控制起来，直到被自己等人碰巧抓来。

陈猊来回踱了几圈，由于思绪较深，竟一时没有察觉已经在身边站了半天的老胡。直到老胡咳嗽一声，这才回过神来。

老胡递来一封请柬，说道：“刚才明王府的门人送来帖子，说是明王爷要摆酒宴，也请街坊，你看我们怎么办？”

还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陈猊心中顿时有了主意，“去，请帖都收了，怎能不去。酒宴在什么时候？”

“后天。”老胡有些疑惑地看着陈猊，对陈猊的反应不明就里。

陈猊将事情的始末告诉他之后，老胡的嘴张了老大：“真的假的？我抓了个公主？”

陈猊：“真假过两天就知道了。你去找纸笔，我拿下去给她。此事若是真的，那可真就是天助我也！”

老胡取来纸笔，陈猊接过之后，再次下到园中地牢。

那位杨记掌柜依旧是一幅硬气模样，不过这次，陈猊却停下来。他没有急着去找那位自称安宁公主的女子，而是看向这位明月楼埋在京城的暗桩。

“你应该认得我。”陈猊说了句，然后静静等着。

果然，闻言杨记掌柜抬头仔细打量起陈猊，片刻后一惊，终于开口：“我们还以为隐藏地很好，没想到已经被人盯上这么久了！没记错的话，你从一年前开始，就断断续续在我那买酒了吧？”

“掌柜的好记性。”陈猊笑答一声。

话已至此，都是聪明人，杨记掌柜此时心里已然明白，既然已经被盯上这么久，那么他们在京城的行动自然也暴露无遗，如此一来，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要死了，这里不杀他，楼里也会杀他，所有东西都已无意义。

看出杨记掌柜起了死志，陈猊缓缓道：“你就想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吗？”

杨记掌柜凄惨一笑，道：“都要死了，还管什么清楚明白。你要什么我清楚，可我要的，你却给不了！”他还是抱着一点侥幸，期望能从陈猊这讨来一丝生机，可结果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陈猊面无表情，盯着这个狼狈不堪却站得笔直的男人，说道：“我不能让你活，只能让你死得明白！”

杨记掌柜笑了，从低笑，到放声大笑，最后狂笑，整片空间都充斥着他的声音。良久，他才停了下来，说道：“我出身贫家，父母早亡，是祖母将我养大。等到我终于有能力奉养祖母时，南蛮来犯，朝廷要征兵，官吏听闻我因祖母牵绊拒不应召，竟趁我外出派人药死我祖母，然后谎称我祖母犯病过世！荒唐吗？后来我报了仇，也被朝廷通缉，所幸楼主看得起，收留了我。这世间从没给我什么，我落魄时，只有楼主收留了我。既然老天要让我做个糊涂鬼，那就糊涂吧！”

这是明志，明确告诉陈猊他绝不会背叛明月楼。陈猊知道，此时再说什么都没了意义，于是扔下一把短刀。“你自己了断吧！”留下这句，便转身走了。

一直走到里间，停在那尚不知身份真假的公主的牢房门口，陈猊打开门走进去，将纸笔递给她。

她显然也听到了刚才那一阵狂笑，可却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所以此时心惊胆战，脑海中不时冒出一些可怕的猜测，想着自己是不是刚出虎口又入了狼窝了，以至于接过纸笔就呆呆地立在当场。

“他求死，宁可做个糊涂鬼也要换个问心无愧，我便成全了他。”陈猊看出这位公主的惊慌，淡淡说着，又补充了句：“你可以再想想要不要写这封信，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不会杀你。”

说完陈猊就离开了。

-

刘文渊今天傍晚早早便回了府邸，他可不想自己新娶的美妾等太久。说起来这西凉的女子就是不一样，全无柔弱之气。如果说把中原女子比作是一碗可口的甜羹的话，那么西凉女子便是那北地最烈的酒。而他新娶的这房美妾，便是自小长于西凉的一位美人。

刚刚走进府中，大夫人的丫鬟便迎了上来，说：“老爷，大夫人让奴婢守在这里，等老爷一回来就跟老爷说，公子又闯了祸，现在正在老爷书房外面跪着呢！”

“什么？这个逆子，又闯什么祸了？”刘文渊闻言眉头一挑，骂了句，然后急匆匆往书房去。

刘府书房门口，此时一个半大少年正跪在那里，一旁站着一位穿着华丽的妇人。

少年嘴里嘟囔着，脸上扮着要哭的模样：“大娘，你可得帮我，不然我这次肯定要被打死！”

妇人顿时心软，安慰道：“好，大娘帮你。”

正说话间，一脸阴沉的刘文渊走来，显然在途中已经听丫鬟讲清了来龙去脉。

他走近，突然狠狠一脚踹倒跪着的儿子，冷冷道：“你杀了人，就该照朝廷律法严判！来人，将这个逆子押去京兆尹府！”

说着就有两个家奴左右抓住闯下大祸的刘府公子，押着往外走。刘府公子说到底只是个仗着家世横行霸道的败家子，此刻见自己最为依仗的人要扭送自己去京兆尹府，顿时吓坏了，哭喊着认错。

一旁的大夫人也赶忙制止，道：“老爷，齐儿可是独苗，你千万不能犯糊涂啊！杀人的事一旦闹到官府，那可就再无转圜余地了！”

“哼！你还知道杀人是重罪！”刘文渊冷哼一声，骂道：“这逆子就是嫌我死的不够快，才一天天净给我惹麻烦！我给他平的事还少吗？这次是杀人的大罪，苦主说不得这会已经写好诉状，闹到衙门去了！”

闻言大夫人凑近了些，低声道：“你放心，我已经第一时间派人去控制局面，不会闹大的。”

刘文渊面色缓和了些，向家奴示意把人押到跟前来，然后说道：“叫刘福去，把事情解决干净，至于这个逆子，送去祁山那边读书，考不上功名就不要再来京城！”

祁山是刘家的家族所在，那里刘家势大根深，是名副其实的土皇帝。

听到刘文渊如此安排，大夫人才松了口气，示意下人将公子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