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平生 第一章京郊小会

正德十九年秋，天阴。

随着洛王即将回京的消息被一个个门人送往了各家府宅，这京城的各权贵府里，顿时热闹了起来。而这座从未真正平静过的大魏京都的暗处，则更加风云涌动了。

此时，工部尚书李梁踏出马车，然后在门人的带领下，走入了京郊的一处简陋宅院。

入院中之后，那门人便转身离去了，只余李梁一人。李梁第一次来此处，登时不知何去何从，好在随即一个青衣汉子从里间推门出来，拱手道：“大人随我来。”

随后李梁跟着青衣汉子走入里间，然后顺着后院的连廊一直走到一间处在角落的阁楼才停下脚步。

李梁推门而入，只见里面已经聚集十数人。这里面有吏部侍郎王重礼、兵部尚书刘桥和千机营统帅郭茂，另外还有几位，官职虽然不高，可家族势力在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

“吆，李大人来了，快请落座！太子殿下今天临时被皇上叫去，所以要晚来些时候。”出言者正是和李梁同级的兵部尚书刘桥。对于这位同僚，李梁的印象只有狠绝二字！西北领军十年，杀伐不断。入朝后，在兵部排除异己，无所不用其极，以至于整个兵部牢牢地被他攥在手里。恐怕此时就是皇帝换个人来做这兵部尚书，用不了多久也都会被刘桥的人给挤掉。

“刘大人不必客气。”李梁笑着说了句，顺势便坐下来。

一旁的吏部侍郎王重礼出言道：“听闻李大人前几日感了风寒，可好些了？”

这位吏部侍郎王大人在京城的名声极佳，可李梁却知道，这位门下可是养了不少江湖高手，时刻监察着京城里的风吹草动。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此人极受太子殿下倚重。

“多谢王大人挂怀，已经好了。”李梁回道。

“此时正值换季，李大人还得多多保重身体啊。对了，我等适才正在讨论洛王回京之事，不知李大人有何看法？”王重礼面露关切，又话锋一转，谈到了洛王之事。

闻言其他人也都看向了李梁。王重礼此时向李梁抛出这个问题，其实有些试探的成分在里面，原因自然是李梁刚刚投靠，想探探虚实。

当今皇帝的诸皇子中，最有希望继承大位的，最名正言顺的，自然是太子殿下无疑。可是，还有一位皇子，被江南文坛赞为百年一遇之天纵奇才，更是骁勇善战，五六年时间已经积攒下不少军功，在军中树立起了不小的威望。这个人，便是六皇子薛启明，也就是洛王。如此文武双全，又军权在握的皇子，如何能让太子殿下不忌惮呢？

而此次南方平叛，这位天纵之才的洛王殿下又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回京之后声望势必压过太子，甚至有可能动摇太子的储君之位，这便是今天这场聚会的原因，而在座的，也都是朝中支持太子的人。

李梁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自然也是老谋深算之人，洞悉对方想法后，索性直言道：“太子才是一国储君，而如今这位洛王殿下却出尽风头，声势居然隐隐盖过太子殿下，叫我看来，不过是因为太子负监国之责，忧心的多是国计民生，而洛王则不同，拿着朝廷的钱，带着朝廷的兵，打了一场换谁去都能打赢的仗后，便将心思放在了为自己歌功颂德上，如此一来，这百姓和朝中一些不明就里的便也就认下了洛王这自吹自擂的功劳。太子殿下呀，就是吃亏在太过韬晦！”

“那照李大人看来，本宫该如何应对呢？”一道声音从外面传来，在座的诸位也都闻声站起来，紧接着，一个白袍玉带紫金冠的俊朗男人推门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位面白无须的稚嫩少年。

这位，自然就是今天的主角，大魏朝当今的太子殿下，薛启韵。

李梁躬身行了一礼，与众人一起道：“参见殿下。”

太子走到上座，摆摆手，道：“诸位大人不必多礼，请起。李大人，你再说说。”

“是。”李梁应了一声，说道：“臣以为，洛王暂时还威胁不到殿下。百姓和朝中那些不明就里的人支持谁根本不足为虑，殿下应该注意的，是陛下和那些朝中重臣支持谁。因为只有陛下和那些重臣，才能决定谁是储君。而他们，孰重孰轻，自然心里有一杆称，洛王那点伎俩，根本影响不了他们的判断。”

已经开始监国的太子颇具威严，此时坐在上位听完李梁所言，点点头，又看向其他人，道：“你们怎么看？”

众人交换一下眼神，大多都认同了李梁的观点，王重礼和刘桥并未表态，而一直未曾开口的千机营统领郭茂却说道：“此时还不足为患，不代表以后不会成为祸患，诸位可不要忘了，那位洛王殿下可是年轻的很，如此任他坐大，终究是养虎为患！”

此言一出，李梁明显感觉太子的眼神闪过一丝杀气。而适才未开口的王重礼也说道：“臣和郭统领的看法一样。”

“哦？”太子轻轻疑问一声，斜瞥了一眼李梁，然后看向兵部尚书刘桥，问道：“刘大人怎么看？”

刘桥微微一笑，笑容中却带着冷色，说道：“臣也认为不能养虎为患。洛王此次回京，自己肯定是先于大军的，纵使身边有亲兵护卫，也不会有多少人。臣可以暗中调配三百精甲在途中伏击，保证让洛王再也回不了京城！如此，才能永绝后患！”

太子面色霎时凝重起来，他看向刘桥，紧接着扫视一圈众人，而后沉默良久，这才重重吐出一口气，叹道：“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罢了罢了，此事就交由你们去办，本宫不再过问。”

“是。”刘桥与王重礼、郭茂交换一下眼神，心中顿时有了计较。恐怕这边一结束，这几位还会再碰头商议一番。

接下来这场小朝会的气氛明显轻松不少，在讨论了两个多时辰的其他事务之后，所有人都渐渐散去，最终，只剩下太子与王重礼、郭茂几人。

“怎么样？能判断出来吗？”太子此时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似乎是对茶水不太满意，皱起了眉头。

王重礼摇了摇头，说道：“没看出什么异常。”

太子微微一笑，说：“这朝中要说谁最老谋深算，我看就要数这位工部尚书李大人了！从来不显山不漏水，可就是稳稳当当地把着朝廷六部之一，就连父皇对其也是礼让三分，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不管他是真心投靠，还是假意效忠，这次事后便能见分晓。”郭茂淡淡地说了句。他虽然是个武人，长相也极为粗矿，可能坐到千机营统领的位置上，担着护卫京畿的重任，自然不是一般人。

太子摩挲着手中的茶碗，片刻后说：“这次伏击，主要还是得靠明月楼的人，明无道那边没问题吧？”

“他那边已经出发，明月楼这次调派了三位天人境界的长老，再加上刘大人门下那位黑面杀手，应当万无一失。”王重礼虽然这么说，可心里却隐隐感觉似乎不会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