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广王之镜 第一章 起（一）

最初是突然收到大栗的问候。

“最近咋样？”

那时影子还在公司百无聊赖地工作，时间是下午两点四十三分，正是昏昏欲睡的时候。

“干活呢，你呢？”影子随意回了过去。

她们是小学和初中的同学。尽管如此，两人已经有十多年没见过面了，因为高中毕业后影子就一直在外省念书、生活。目前的交情，似乎除了偶尔节日的问候，就局限于朋友圈点赞的关系罢了。

“我这两天ptsd犯了，”大栗说，“去年这个时候差点死掉，一些不好的记忆突然涌了上来。”

“草，你现在一个人吗？”

“昂。”

“不要想太多。我还在上班，回得慢，”影子仔细斟酌字眼，“你介意和我说说吗？会耽误你时间吗，我真的很崇拜你的哇。”

据影子所了解，对方无论摄影、写文都十分上手，一些平台主编经常找她约稿，还拿过几个摄影赛的奖。

“你是现在唯一和我说话的人。我是个垃圾。”

“什么？你知道吗？我最近深度沉迷于找人算命看未来，妈的，本来就穷的我……我现在天天联系的就是‘大神’。照这个趋势看，你不愧是我的女神。”影子记得最初就是她“间接地”促使自己走上这条“探究玄学”之路的。影子还在校期间，曾做过一段时间的义工，她知道如果对方有事而不知道如何开口时，可以主动找一些擦边的话题慢慢聊。直到对方做好准备，完全进入倾诉的状态。因此，她开始扮演絮絮叨叨的角色。

“哈哈哈。”友人看起来兴致确实不高，对话的速度并不是特别快。她引用了影子那句“我最近深度沉迷于找人算命看未来，”继续回复，“好玩吗？”

影子在相册里找了一张走夜路随意拍下的街景发了过去，“走夜路都不怕的了！”

“哈哈哈哈！找些音乐开最大声。”

“是的，整条街最壮的胆，最横的灵魂！只有下雨才能浇灭我的嚣张！”

——虽然话是这样说，影子的床铺下早已塞满了各种求来买来的符咒或念珠，甚至手机壳里、床头边也弄得满满当当。在打字的时候，她的右手正戴着一串青安寺求来的朱砂手链。

然而对方沉默了一会，并不接着这白烂的话题了，“你现在在有空吗？”看见她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影子知道，差不多了。

“没有也会有，摸摸鱼嘛~”

“嗯嗯。”大栗似乎在思考怎么开始她的陈述。

“我去年至今运气特别不好，开始是摔裂尾椎骨，后来脸上关节错位做了个手术，结果出现神经损伤导致面瘫，现在因为医疗事故在解放军医院治疗。之前眼睛完全闭不上需要拿胶布贴着，还因为这个得了干眼症。”

“我草！你现在还好吗那，没事吧！”

“还好，北京这有个医生很厉害。我那个眼肌损伤99%，现在治的不错。今年老有不祥的预感，感觉自己活不过今年……”

“呸呸呸，是不是因为要转大运了。”影子赶紧安慰。

“不知道。我七月后面还遇到一辆车，直接把我坐的位置那个门撞扁，幸好我绑了安全带人没事……以至于我最近在思考我能不能活过今年。”

“不会。”影子说，但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怎么办。她是文科生，“百无一用是文科生”——她经常如此自嘲。两个人不同城市，除了聊天，她不知道能为大栗再做些什么了，“你要不要找什么大师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外道的因素，也太巧了好多事情。呸呸呸。”

“正有此意。可能要送走点冤亲债主，之前找人看了下说有三个，在想是不是以前投生轮回的次数太多了，怎么老有。”

“你要不要我介绍老师给你，”影子说，“我很信她。”

*

张勇闭目在龙化寺外的塔周休息区处打坐了很久了。很多人以为打坐有固定的姿势，比如盘腿莲花，但是张勇对影子说，只要觉得舒服，想什么姿势就什么姿势。

打坐的目的，是帮助他们进入状态。他说。

他是个典型的东北人，身量很高。因为最近怠于健身，一身209斤的肥肉。他的手腕处戴着一个乾坤圈。影子此前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奇怪的手串：两个分别刻有北斗七星和六星的木手环交叉穿在一起，成为一个手环。“这个各代表阴和阳。”那时，张勇对她解释。

四周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和煦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他懒洋洋地眯起了眼睛。

突然，四周参拜的人的脸上，宛如泡泡糖一般变幻着，扭成了各种或是动物或是其他说不清的外形的样子。虚虚实实。打坐的张勇眼神飘忽，似看非看地望着眼前绚丽的奇景。

人群中逐渐响起参差不齐的声音，它们就像涓涓细流涌成一股有力的水流，接着是大浪，拍击着周围一切有形的物质边界。

“我想要……我想要……”

“我想要发财，我想要发财……”一个人拿着香经过张勇身边，心中的愿望具像成文字一般跳入张勇脑中:“我需要钱周转！”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我想要考试顺利……”

“身体健康……”

“菩萨保佑我……菩萨保佑我……”

“股票大涨……”

无数张脸和手中香火袅袅而出的烟雾交织，扭曲地围在香炉前拥挤着：“保佑我保佑我保佑我……”

“我希望……”

张勇的脸夹在这些欲望的念头中，浮浮沉沉，它们如此汹涌，几乎将他淹没。他抬头做了个深呼吸，看着一条龙正优哉游哉地盘旋在塔上，几个人身兽面的灵体慢慢漂浮在空中。他站了起来，边走边观望着，打量着眼前三个身穿蓝色古代衣服的巨大的不知道是羊脸还是牛脸的人带着一些灰灰白白蓝蓝的灵体在地上排成队向某处行进。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注意力——

“这位道友……”那是一个非常威严的声音，但是张勇分不出说话人的性别，“来寺庙就要遵守寺庙的规矩，本寺……”

声音似乎在脑中盘旋，又似乎是在空中盘旋，也不管张勇的反应，一股脑倒出了好几条规矩。张勇在惊讶之下顾不得听清楚，只记得对方让他停止继续窥探。

“抱歉抱歉，”张勇立刻躬身作了一个揖，“弟子张勇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多多包涵。我不会再这样了。”

话音刚落，四周扭曲的人脸人形全部恢复原状。

他挠了挠头，再次向着四周的天与地共做了四个揖。然后慢悠悠地迈着步子，开始沿着主殿参观。

端午读书！充100赠500VIP点券！ 立即抢充(活动时间：6月8日到6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