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 01

早上起来的时候，李元山还没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直到这会背着快递箱开始接单，他才后知后觉。

沿他租的房子到快递站点，中途本来应当是有片老旧的待改造小区，小区里的大爷大妈在马路边垦了几块菜地。他记得很清楚这个位置肯定是菜地没有错的，

两个月来他每天经过这里的时候都能看到地里的青青小葱，和大爷支起的番茄秧架，这里毋庸置疑肯定是快菜地，但是现在好像有些意料之外的状况正在发生。

“这是什么东西哦？”

他揉了两下眼，试图摆脱早起剩余的那点睡意，再拿眼去瞧当下，仍是确认眼前所见的确是一口熔岩池子，热气升腾间似乎还有几只毛虫在其中摇头摆尾。

他犹是不肯信，不由接近几步，扑面的热浪终于让他清醒，赶紧推车远离。摸了两下被熏烤得滚热的脸颊，他实在是感觉不明所以，本该是菜地的地方怎么就变成了熔池？他不能置信，忍不住掏出手机想拍两张照片发到网上求证一番。

他还没来得及从内兜将手机掏出来，身后便传来了喊他的声响。

“小李，你不去送快递，在我鱼塘这鬼头鬼脑的看啥？”

李元山转过头，看到来人是小区里的王大爷，禁不住问起来

“鱼塘？王大爷你是逗我呢？这里不应该是块菜地嘛？我前几天烧鱼还在这掐了几根葱呢，怎么突然就变成了鱼塘？”

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漏了嘴，赶紧打住，偷偷拿眼瞄住王大爷。王大爷似乎没注意他言语中漏了曾在这里偷菜，他背着一个鱼篓，穿了件半身的鲨鱼皮水靠，拢了拢头顶稀疏的几缕焰火，暗红的熔岩石脸上表情木讷，冲他摆了摆手

“我家三儿昨晚回来，忙活了一晚刚融出来的。”说罢也不理他，径直走向熔池，将肩头的鱼篓放下，拿手搅了几下池中熔汁，似乎对温度还算满意，便将鱼娄放了进去，慢慢往里倾倒。李元山瞧得分明，王大爷火红池子里倒的是几百尾黑色的蝌蚪样的鱼苗，一进池子就钻进岩浆深处不见了踪影。

王大爷做完这些，抬脚跨进熔池，开始清理周遭不平整的岸坝。李元山不死心，推着车在远处还想搭话，王大爷不耐烦他，冲他直挥手，他只好悻悻然的骑上电驴去站点上班，临走嘴里还小声念叨“这石头人脑子里装的都是岩浆，好好的菜地非要改成熔岩池，可惜了那些小葱了。”

到了站点，已经是迟到了一分钟，李元山被站长那硕大的独眼盯得头皮发麻，假装看不到，赶紧跑到旁边的堆放仓库去扒拉自己片区的货件，才翻出三四个大小不一的盒子，就被统计刘安安喊去帮忙修打印机。

刘安安是个美杜莎，啊不是，她倒是没有那么高级，至少她的头发不是蛇发，倒是和普通女孩一样乌黑柔顺。她蛇尾一扭一扭地在前面走，李元山就在后面盯着她尾稍，走路下脚的时候作势要踩上去，她回头他又立刻假装好好走路，倒也没给她发现什么不对。

公司的打印机是十来年前的老货色了，经常出问题，李元山来这上班之前，有问题都是站长解决，只是以站长那独眼巨人接近三米的个头，摆弄这么个小玩意并不讨巧，且那大老粗着实是不会修理这种细致活的，无非就是坏了这里敲敲那里拍拍，把这老物件砸到继续吭吭哧哧继续干活才罢手。

李元山打开外壳正检查，那边刘安安跟一旁打货单的马姐聊起了化妆品。李元山没忍住瞧了过去，马姐是真马姐，李元山见过的类马人有好几个，有仅仅腿部是马腿的半马人，也有下半身是马上半身是人的半人马，马姐倒是挺奇特，唯独脑袋是马，身体倒是和普通人无异。李元山不由有点恶意的想，马姐是要把化妆品涂在马脸上吗，不由有点铿铿暗笑，刘安安转头看他，他连忙继续摆弄手上的活计，拆开了墨盒发现没有粉了，刘安安翻箱倒柜找了个新的，李元山换上后便继续回去找自己的快递。

早上来的件并不算多，大大小小八九个，李元山将那个长棍状的细长盒子架在电驴上捆好，其他盒子一股脑放进了箱子里，找马姐拿了货单，就出门送件去了。

他比照了下远近，决定先去最远的文松公馆。

李元山刚从高等学院毕业，他上学那阵成绩算不得出色，就读的文学院也仅仅是二流，他一个普通人类，在这个有各种各类奇形怪状种族的世界里，属于完全没有特长的，毕业之后到处求职碰壁，还因此颓废了几个月，被他爸揪出来不重不轻的揍了一顿后，总算是绝了眼高手低的心思，到家乡市里找了这份送快递的工作。由于刚开始工作，不熟悉环境也不会讨好站长，他负责的区域少也就算了，还都颇为偏僻，这文松公馆就是其中之一。

从站点出发到文松公馆约莫花了40分钟，李元山把电驴开到传达室，发现门锁着，保安老周也不在里头，他查看了一下货单，两单都是13栋601余庆的件。等了几分钟还不见老周回来，李元山就决定自己进去送了。他把电驴停在传达室门口，把那个长棍一般的细长盒子和另一个巴掌大的盒子拿上，便进了这个小区。

文山公馆其实不是个小区，它于三十多年前建造，地址位于以前的市中心，原本是个大型的办公综合体，只是还没建成，开发商就莫名停了工，据说是惹上了不该惹的人。后来荒废了两年，当地政会看不下去，这么大一个烂尾楼摆在市中心实在不美，于是接手打算继续完工。只是去找原开发商要施工图纸时并不顺利，当年惹上麻烦的公司高层莫名失踪，导致部分图纸也不知所踪，政会拿不到全图，索性将缺失图纸的一栋大型商业楼改成了几栋商品房，将原先已经建成的几栋办公楼改成了公寓和商场之类的，搞得不伦不类的，美其名曰“多功能商住中心”。只是后来城市规划中心偏移，市中心逐渐偏离了这里，加上文松公馆本身是半路出家改建而来，很多设施和规划并不是特别适合居住，哪怕是完工后政会一直鼓吹，卖的也并不理想。到了三十年后的今天，文松公馆已经十分破落，原本的商场已经陆续搬离，住户也十分稀少，虽然从占地面积上看，完全可以称为大型社区，可实际上人员出入寥寥无几。

李元山不是第一次来文松公馆送件，只是之前都是交给传达室老周，由他代交或者住户自取，所以这公馆内部如何，他也不是很清楚。此刻他自己进来送件，只觉得这个小区太大，他绕了半天还没有找到13栋楼所在，终于还是遇到了个出来买菜的翼人阿姨，才打听到了方向。

他进了楼，按电梯时，发现电梯此时正停在6楼，他按了几下，电梯并没有反应。李元山有些等不及，他四下张望，看到门厅放下有个天眼，左侧有道安全门，他又等了一分钟，电梯还是没有下来，他咒骂了一声，走过去推开那扇安全门，门后就是安全通道的楼梯，他拾阶而上。

安全通道楼梯一侧有窗，上下段之间有墙隔着，文松公馆年久失修，楼道的灯大约是出了故障，沿路上去一盏都不亮，李元山只好就这么磕磕绊绊一路上行。楼梯间并没有楼层显示的标志，这里也似乎并不是两段楼梯对应一层楼道的高度，而是每隔几段楼梯，就会有扇安全门，李元山以此来判断自己到了几楼。在心里默念到6的时候，他抬起了头，眼前是扇红色的安全门，这和前层的有些不同，之前的几层都是米色的。

他没有多想，把夹在腋下的细长盒子提了提，这玩意又长，分量也不清，走楼梯的时候磕磕碰碰了几次。他走上前去，推了推门，第一下没推开，他又使劲。暗红色的安全门在吱吱嘎嘎声中被推开缝隙，这门的沉重感出乎李元山的意料，他推得颇为吃力，他等到缝隙大到足够他穿越的时候，顺着门缝穿了过去。

门里面很黑，黑到完全不能视物，李元山刚走过的楼梯也是有段黑暗的，可眼前的黑暗与之完全不能相比。他擦了下汗，把细长的盒子倚在身上，伸手从内兜掏出了手机，按了两下，借助屏幕的亮光看路。微弱灯光映照下，他看出眼前是个过道，他把另一个小盒子塞到怀里，一手抓着手机，一手夹着长盒，借着微光往前挪步，走了约三十来步便没有路了，与之前楼道一样的暗红安全门立在眼前，李文山把手机重新塞进内兜，伸手推门。

手触摸到那扇冰冷大门的瞬间，他听到了一个声音“已存档！”

他吓了一跳，忙不迭的缩回手，完全黑暗的环境下猛然听到有什么声音的时候十分吓人，他不禁哆嗦了一下，想往后退，但是半响没有别的声音响起，让他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也可能是刚才放手机回去的时候按到了什么，周围的黑暗让他不自在起来，想了想，又重新摸上了大门。这次没有什么声音，这让他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