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下的小箭人 第14章 小僧 落发清心

六耳古历腊月二十九，晴，诸事皆宜。

新城主上任，大赦天下。

天字一号牢，牢门大开，一个满脸胡须乱发披肩的男人怀抱一方小木盒走了出来。

外城只有一家铁匠铺，铁匠铺里只有一个女人，一个古铜色皮肤健壮如牛正在打铁的女人。

“回来了？”女人问道。

“回来了。”男人答道。

“咱爹呢？”女人又问。

“爹也回来了，他怕冷，非让我抱着回来。”男人说罢便走到后院，蹲下身子，开始用手刨土。三九严寒，土已冰封，他的手很快便血肉模糊，可他却未曾停歇，太阳爬到屋顶时，他终于刨出了一个油布包裹，包裹打开，艳阳下，一柄金黄色的弓弩夺人眼目，轻抚弩身之上“雌雄合璧”四个隶书小字时，男人已潸然泪下。

邝水生还在跑，今天，他已经死了三百回。雪地里布满他的脚印和三百支长箭。

“唉，有完没完了，你的出手已足够快足够准，再练下去，也只是浪费长箭而已。”他喘息着说道。

“我用的皆是生锈的旧箭，哪舍得用新箭，咱们的新箭只剩十支，要留着对付霸天用。城里的铁匠铺没了男丁，打造菜刀锄头都难，更别说打造长箭了。咱这里倒是有矿石，可惜，我不是铁匠。”冷小冷说道。

“我倒是生于铁匠世家精于铸造，可打造出新箭又有何用？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其实，就算拉动后羿之弩，你也不可能射杀万物。后羿之弩分为雌雄，双弩合璧方可发挥极致威力。你从孤独岭带回的是雄弩，至于雌弩的下落，至今仍是个谜。别瞪眼，我没喝酒，说的不是醉话，这些，都是小时候我听爷爷说的，爷爷和爹因铁匠身份被霸天抓入大牢，如今也不知过得咋样？”邝水生说完便蹲到大白菜后面尿尿，他自己何尝不是雌雄难辨之身。

冷小冷不再言语，邝水生嗓音像个女人，却从未说过谎，何况，弩身之上“雄风寂寥”四个铭文早已有所昭示。无用功，全是无用之功，心机算尽，除了射伤与自己无冤无仇的霸天外，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雪，静静地躺在那里，耻笑眼前这个无用之徒。或许是名字冥冥注定，冷小冷自小便喜寒畏热喜雪厌雨，此刻，他俯身捧起一团落雪，细数闪闪发光的雪粒，小小雪粒卑微致极却仍在闪光，自己呢，第一小箭人，阴招之神，这些光环居然强加于一无是处的废物之身，当真令人笑掉大牙。

阳光普照，雪水消融，桥下小溪欢快地流淌。鱼小小在小溪一截枯木之上盘膝打坐，双手合十，双目微闭，细微又匀称的呼吸佐证她当真入定，她本就是定力上乘的一宗之主。只是，此刻的她还是那个脱衣服比翻书都快的欲女吗？

小帐篷里飘出藤香，花痴正忙着给酒坛封蜡，这几坛酒，是充当孟婆汤还是送给阴间那个大酒鬼，他不得而知，他只知道，这个酒娘本应该是自己孩子的娘。

世事无常，诸法性空，这是私塾先生挂于嘴边的话，先生是个光头白衣的还俗僧人，无时不在的笑容佐证他活得好生自在。

清澈照人的溪水边，他捡起鱼小小的腰刀，丝丝秀发随溪水远去之际，一个眉清目秀小僧呈于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