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的世界崩塌后 第一章 秀才

重庆朝天门嘉陵江与长江交汇的地方，江面宽广碧波万顷江风习习。

朝天门的台阶据说有千阶，成30度斜角铺陈开来，台阶上人声鼎沸甚是热闹，两侧是一排低矮的店面、卖面的剃头的、旅店、茶馆簇拥在一起，你挤我我挤你，都热气腾腾汗流浃背。

店面最末有一吊脚楼，半个身子悬在江面上。

一块脱了漆的牌匾，摇摇欲坠。上书六个大字“蜀道难香卤店”，看的出来生意并不是太好，门口凉椅上躺一老头，须发皆白，摇一把脸盆大小的蒲扇。怡然自得、好不悠哉。

店中有三两食客，一边吃东西一边指指点点，对着店中的古画嗤嗤称奇。

但见此画长三尺三宽三尺三，名曰“蜀道难”作者、年份均无考。

画中所绘，乃巴蜀山水。群山叠起、大江环绕，烟波浩渺处，似有似无。

画之神奇在于，仔细端详内容更丰，取其一小块无限放大，内容仍然层出不穷。

画虽在三尺之内，实如无量之境！

门口的老头时不时瞟一眼看画的人，嘴角诡异的一笑，天渐渐黑了下来，吃饭的人少了看画的人自然也没有了，老头摇摇头叹息一声，又是一群愚妄的蠢货。

老头正摇头叹息的时候，来了一个道士，道士看起来60岁左右精神矍铄，道士还楼了一位风情万种的女子，40岁上下厚涂脂粉，描眉画唇面若桃花，香水估计洒的有点多，10尺开外都能嗅到她浓烈妖艳的异香，少年闻到无不掩鼻而过避之唯恐不及，道士则自得意满，枯黄的手在女子腰间游走，时不时的还掐一下，看起来让人作呕。

老者实在看不下去了说道：“道士，不要在我店铺门口丢人现眼了，要浪去你去的道观”

老道士脸皮比城墙还厚，完全不为所动，一脸淫荡的奸笑，说道“关你屁事，我看你是嫉妒羡慕恨”说罢拍了拍女人的臀部。

“去吧，待我和这个老顽固好好的摆摆龙门阵”

“钱，钱给老子”女人大声嚷嚷道，道士从油腻腻的裤袋里摸出一叠票子丢在女人的胸口。

“爬，老乌龟”女人啐了一口，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老道士进到店内，老头关了店门，两人径直往蜀道难古画走去突然消失在画里......

一艘福船行驶在乌云密布的江面上，江风推动硬帆疾驰而过，船头“大顺”旗帜猎猎作响。

船上载满了货物，此时吃水已然很深，几个士兵装扮的人，在甲板上奔走，神色有些慌张。

顷刻间，狂风大作，乌云裹挟大雨，呼啸而来。江面上刹时水雾茫茫，昏黑一片。

不多时乌云散尽，江面恢复平静，江船却不知所踪...

“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报天。杀、杀、杀、杀、杀、杀、杀”，张献忠站在西凤山上，浑身血污双眼通红，恐惧和悲凉穿透毛孔直冲脊梁。

他知道自从一把火烧了这千年的古都就已经注定了命运的归宿，或者从饥饿的恐惧中反叛的那刻起就注定了今天的结局，几十年的颠沛流离、浴血奋战他只能用恐惧来填补内心的恐惧。

他用力的拨开睫毛上凝固的血块，看着满山遍野面目狰狞的死尸，风烟滚滚，残月悬空。

这一切他都习惯了，漠然了。

恐惧也如呼吸一般的，平常了，甚至不再察觉。

脊背发凉的是他回忆中看到的那副古画，那副从成都城中搜出来的普通的山水画，当他凝视它的时候，让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恍惚感，亦如梦境捉摸不定，又如此的真实。

他断定这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是他日后东山再起可以依靠的财富。他果断的安排了要将它深藏起来。船队发出后不到一个月，他就和清军决战了，兵败如山倒.....

一支冷箭，“嗖”的一声，如闪电般在月光中穿过，直透心脏......他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

每当读到《明史》的时候，黄秀才都会转头看看门上倒挂的枯黄的艾草，在明暗之间忽隐忽现，夜已经深了。

他拨了拨煤油灯的灯芯，火光亮了起来，影子也突然拉的老长，直到屋顶，如鬼影般在斑驳的墙壁上摇曳。

长夜如此的寂静。

秀才思考张献忠的遭遇，这个屠戮巴蜀的魔头最终死于冷箭，算是死的其所？但是更让他感慨的是这屠戮巴蜀的魔头在四川各地居然有庙供奉，香火居然还挺鼎盛，多少被他杀掉祖宗的乡民居然还要去给他磕头上香，这人类的愚蠢还真是匪夷所思？

自商君变法始，中华大地便坠入魔道，统治者无不牧民而治，所谓人民何时做过主人，大概都是牲口吧，上下几千年的草民或许不如牲口....

秀才一声叹息，大约失败的人都喜欢感慨，感慨命运的不公感慨时运的不济，但是最穷的秀才往往荡胸成云纵横千里志平天下，这酸爽...有个屁用...自己几十年孑然一身颇有点凄凉。

张献忠沉江的宝船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这些年他一直在秘密的研究。

他从小没有母亲，父亲用命换下的家产，已经所剩无几，勉强度日。

他在陈家湾大户陈齐良家的家祠堂的私塾里做了几年的助教，没错是助教，也就是扫一下地，磨一下墨，聊以糊口。

陈齐良和他父亲的祖上是同乡，算是书香门第，乾隆年间从福建千山万水的相继流放到四川，安顿在长江边的丰都古城下。

家道衰落，都穷到没有裤子穿了，到他父亲和陈齐良的时候，两人结伴到重庆做生意，将本地粮油的运到重庆，逐渐积攒了一笔财富。

二人合伙买了一条大船，大船从门口的水田里面可以一直推到江面。于是往返于武汉扬州，生意日渐红火。那一年他15岁,刚好考取了童生。

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几个人把他叫起来，神色凝重。

迷迷糊糊中他看到父亲躺在门板上，全身浮肿，面目全非黢黑如炭.....

陈其良说秀才父亲的船出了事故淹死的，秀才年幼人家说什么他也无力反驳，只能选择沉默别人都说他呆，十足的书呆子，可以说父亲具体死亡的原因无人知晓，成了一段悬案，那几年村里风言风语各种推测莫衷一是，随时间的推移慢慢的大家都淡忘了。

父亲死后，留下的银子大部分购买了村里的田地四亩，瓦房三间。这便是老太爷留给他的全部财产。黄秀才的父亲少年时爱读书，这点多多少少影响了秀才，他父亲写的一手好字，他一直希望黄秀才完成自己未竟的理想，读书做官。做官这样遥不可及的幻想他早就没有了，这些年唯一保留的就是父亲留给他的书籍，他父亲的书说来也奇怪，全是关于张献忠的文献，什么乱七八糟的野史都有，并且还有做了笔记，随年龄的增长秀才开始疑心这里面有问题。张献忠的宝藏和他父亲的死一定有密切的关系？

父亲死后陈其良突然变得非常有钱了，生意开始越做越大，购买了百亩良田，成了方圆百里最富有的人家，这片地方至此改名陈家湾，那几年陈其良风光无限。

陈其良财大气粗。他新修祠堂，大置宅院把同族的人都笼络在了一起，他还组织民团天天操练，俨然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大财主。

黄秀才一直疑惑，陈齐良和自己父亲做生意很多年了从来都没有赚多少钱，父亲死后他为何突然就发财了，这里面也太诡异了，如果说没有秘密，鬼都不相信。

20岁乡试考取秀才。此后屡试不弟，从此开始了醉生梦死的日子，家里的地也卖了，只剩下三间瓦房，成了方圆百里出了名的败家子。

陈家风光无限，他黄家简直贻笑大方，以前他爹还在的时候大家都叫他小神童，现在都叫他穷秀才。最后还是陈齐良收留了他，从此在陈家做了个教书先生的助手，混口饭吃，陈家的下人也没有几个正眼瞧他的。大家背地里都讥讽他。他完全不以为意。因为他是故意来陈家的，他要调查清楚父亲的死因。陈齐良的假仁假义他看的清清楚楚。他就是故意装的懵懂愚蠢不求上进，这样才方便他在陈家搞清楚真相，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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