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我的昨天 第四十二章 距离

地球与月亮的距离是被设计好的，约三十八万公里，不太近也不太远。月亮就是一个人工添加的工具，无论是为了潮汐的涨落，还是它上面大大小小无数的为地球挡下陨石而形成的孔洞，还是永远无法观测的背面，还是“阴晴圆缺”，这些或许实用或许诗意的功能充满了刻意。

没有小行星带和后面应该发射上来的卫星，干净的空间，月亮悬挂在前面的夜空。

没有仪器，没有地勤，没有后援的情况下，约翰只能依靠手上握着机械式的计时器，凭借自己这段时间不断重复的肌肉记忆和无数次的经验默念着秒数，极为大胆地用人工计时的方式解开刚刚好耗尽燃料的推进器。再通过从世界各地收集来的军用电台，通知其他跟随的火箭按照两秒的误差来卸掉耗尽燃料的推进舱，没有质疑没有担心，大家都很自然地相信约翰。

赶着工期造出来的，其中还充斥着不少老旧零件的机体在大气的摩擦下发出刺耳的碰撞声，并且随着火箭的速度越来越快，丢下的推进器越来越多，机体渐渐和地球垂直且变得越来越轻，昂起头的火箭使得摇晃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无法做到流水线标准统一生产的隔热棉在穿越大气的时候不均匀的燃烧殆尽，使得约翰的脑袋和屁股一个在夏天一个在冬天。而在狭小的机舱内，约翰他们的脸都要砸在内壁上了，强烈的失重感让即使经过常年保持训练的众人产生了不间断的眩晕感。一圈一圈的加速，不断升温的驾驶舱，大家的眼珠都要凸出来了，熟悉的失重的感觉让约翰在这个临界点又回忆起来了很多人，很多事情。

走马灯一样的场景让我觉得这次任务要失败了，这副破损度极高的身体总归是不能承受任务，只是不知道剩下的人按照预案能做到哪一步。老伙计还在维持火箭的导航和自己这架火箭的生命系统，原本在体内的纳米机器人都跟着它留在火箭外表，失去了保护的内脏，长期饮酒和营养不良导致的骨骼脆弱不健全让我开始七窍渗出血液，嘴巴里含着血泡，咿咿呀呀的呻吟起来。

旗舰背后跟随着的其余火箭不会知道这个消息，甚至不会察觉什么异样。

太平洋小岛上空万里无云，无风带上的天空没有了借风飞行省力的海鸟，一切都干干净净得好像水洗过一般。安娜看着拖拽着白色烟雾的火箭消失在视野里面，还是长久地保持着仰望的姿势，桌板上的白瓷茶杯里的茶水始终没有动过，上面已经是有不知名的小树叶漂浮，但女孩只是还在回味约翰出发前给她说的话。

约翰是一个很讲究的人，在发射前要求大家穿上了最正式的服装，除了在相应岛屿警戒的武装人员，大家都“盛装打扮”，数张长桌上面是一道道精心烹饪的菜肴，意大利菜，希腊菜，法国菜，中餐。大家等火箭升空后都吃完各自离开了，倒数第二个离开的皮肤黝黑的亚洲人把起爆的按钮交到了留在最后的安妮手上。

安妮穿着从家里带来的父亲给自己买的欧洲小公主该穿的公主裙，繁琐的吊饰，长长的裙摆......自己向来不喜欢这样的服饰。于是在大家都离开好一会后，安妮缓缓站起身来，褪去了身上的长裙扔在小岛上，身着作训时候的亚麻汗衫跳上了最后一艘撤离的船。

一段距离后，按下起爆键，足够当量的炸弹将小岛上约翰他们存在过的痕迹抹去了，安妮在船上安静地操作着，至始至终没有转头回去看一眼小岛，树木和植被不充分燃烧产生的黑烟遮蔽了晴空。

加速终于结束了，除了嘴角，鼻孔的鲜血外约翰不知道自己身有多少处骨头断掉了，其他火箭内的状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他们只比约翰多了一副年轻的，健康的身体。因为除了约翰和他的老伙计，其余所有人都是第一次来到太空，换一种说法也可以是之前去过太空的都没有活着回来过。失重的体验是奇妙的，对于他们可惜的是没有窗户让他们看见太空，看见地球，而这次太空旅行是单程票，思想上的建设做得多么充足，这时候出现什么样的问题都是有可能的，约翰抛开杂念，快速深呼吸后，准备下一步，因为他是旗舰。

掠过只有陨石坑的向地面来到月背，一个残破的基地出现在暗影处。破碎的保护罩，没有照明和看得见的防御措施，显然数月前针对约翰的那场突袭把基地积攒了许久的能源清空了。

显然在月球轨道上掠过的五艘火箭也没打算，也不能悄悄地潜入。几乎是在基地察觉到火箭的一瞬间，五个登陆仓从火箭上卸下，没有即刻打开降落伞，也没有利用登陆仓底部的喷气口进行减速，以加速的方式躲避基地紧急激活的防御脉冲炮的射击。

后面四个登陆仓弹出牵引绳，绳子的一头堪堪地吸附在约翰的登陆仓上，仿佛一使劲就会脱落一样，看着不牢靠。老伙计跟随到舱壁上作为大家的“眼睛”。没有空气的月球上面，脉冲炮速度极快，老伙计的一部分进入了约翰体内，在获取视野之后，约翰的旗舰伸出滑翔翼，稀薄的大气当然不能让登陆仓依靠此改变行径，但滑翔翼下的喷气装置让大家躲过了第一发炮弹。

基地四周本安防严密，光正门就有超过八对炮塔相互交叉，把所有角度封死，自动锁定的炮口让来犯的人基本上有来无回。但现在孤零零的只剩两个炮台，还因为能源问题只能启动一架而自动识别锁定的功能早在不知道多久前就被约翰破坏了。

八对，七对.......到现在的两对，约翰有着不知道多少次的经历，成功的，失败的。终于在只剩眼前这两对之后，约翰敢拍着胸脯说，凭借自己的技术可以不用再浪费一次经历来毁掉这两门炮，但基地外专门主管防护AI的计算里面，摧毁这几个四不像的登陆仓是大概率事件。所以炮台准时抬起，约翰准时赴约。

第二发炮弹袭来，大家在滑翔翼的帮助下机敏地躲过，第三发，第四发......AI和之前一样没有规律地发射炮弹，发射频率，炮弹大小都在随机的变化，就像马里奥游戏一样，约翰熟练地操纵着控制杆躲避，在已经看见破烂的飞行器停靠棚的时候，一个登陆仓被脉冲击中，几乎实在一瞬间，吸附在旗舰上的挂钩立刻脱落。

约翰没有任何惊讶，没有然后情感上身体上的波动，这样的经历太多次了，甚至原因约翰都能够通过震动的大小方向判断出来。

“短暂充能的小型脉冲，击中右下方的登陆仓，起爆时间0.3秒以内，登陆仓外侧中弹，整体影响偏左，右翼喷气量减少......原因，在地月轨道上最后一个加速仓手动操作掉落晚了一秒以上，导致降落时机体未能完全藏在旗舰背后。快速，冷静地分析，约翰很容易知道了原因，但他甚至不能责怪已经死去的四号火箭操作员，他或许已经伤痕累累，或许已经快要失去意识，或许......在这段距离里面发生什么事情都太过于正常了。

剩下的四个登陆仓跌跌撞撞地停在了旧时的停机坪上，第一个钻出仓的约翰看着已经被炸烂的因为材料缺失而一直没有修好的通信电缆，这就是为什么基地外围防护的AI迟迟没有得到主机大脑的更新而是一直按照最开始的基础设定进行防御的原因。或许我当时不炸掉这个电缆这次四号仓就不会被炮弹击中，因为就主机对约翰的了解来看，它就不会浪费能源来启动脉冲炮。

穿戴好紧身的宇航服，等待老伙计回到自己身体内治疗伤势同时又在等待其他还能够保持基本健康状态的队员出来的约翰，一时有些神游，不破坏电缆，之前那么多次的任务又会多死多少人呢？我感觉离“家”越近，自己越容易收到感情的影响。

望向深空，星星点点，眼睛里一毫米的距离都是不知道多少光年，距离是一个数字还是一种感觉，约翰已经不知道了。自己苦笑着，这三十八万公里的距离自己都没有征服，又在感慨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