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请留步 第三十九章 争执

“陛下，涉事家族都已收押，待您裁决。”秦铮从怀中掏出一叠厚厚的名单，雪花般白皙的纸上写着一串串雅致的馆阁体小字，每一个名字后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或许是一个襁褓中的孩子，或许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或许是一名金榜题名的学子……

“字不错。”言卿匆匆扫过几眼，漫不经心的抬眼看向沉默的男子，多年的默契让她轻易的猜透了他的想法，“你往日办事比这快多了。”

“臣耽误了……”秦铮心里千头万绪，良知拷问忠义，压抑的情绪如同没过头顶的潮水，他看着光可鉴人的地砖上模糊的身影，一时间竟不知是人还是鬼。

“秦铮，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言卿几步走到他跟前，几日不见，他竟憔悴了这许多，都说秦铮，铮铮铁骨，下手最为稳准狠，看似无情，却是个最仁善的，这样的人，有自己的道义，用自己的长剑捍卫自己的原则，执拗而固执，却也难得。

“起身罢，坐。”言卿示意他坐下，朝外头道，“吉祥，奉茶。”她随手掩上桌上摊着的书，扔给他一个橘子，“西南的贡橘，挺甜的，你尝尝。”好像还是多年前同窗的模样，明媚而不张扬，温柔而内敛。

“谢陛下赏。”秦铮有些僵硬的接过橘子，好像颗烫手的山芋，丢不得，也不想吃。

言卿略叹口气，不再纠正他，“秦铮，你愿意让你兄长也魂断监牢吗？你的父母辉煌一生却惨淡收场？”她敛了方才的善意，周身都是凉薄。

他毫不犹豫道，“自然不愿。”

“那你何故怜悯敌人，今日若败的是我们，也是同样惨烈的代价。”吉祥端着茶轻手轻脚的放下，将茶盘夹在胳肢窝下，弓着身子退下，里头的话依然在继续，他只是唏嘘的摇头，秦大人还是太幼稚了些，商人逐利，官场逐权，享福时家族荫蔽，受难时各奔东西，哪里来的美事。

半晌，里头传来激烈的瓷器碎裂之声，以及一声恼怒的，“滚！”

外头的人眼观鼻鼻观心，吉祥恨铁不成钢的撇了一眼走得怒气冲冲的秦铮，若不是陛下念着旧情，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有些人是没有错，投生在这样的人家，便是带着滔天富贵和与陛下势不两立的原罪，何谈原谅，为何要放过他们？人生到这世上，哪个不可怜。况且，他们也并不无辜，世家大族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言卿盯着狼藉的地面有些出神，是什么时候开始呢，竟已生分至此，他开始唤陛下，往日的情谊好似破镜，连虚影都破碎了。她摸了摸庄严的王座，一个人坐着，一群人围着，只是那些需要猜忌的面具背后何来半分真心，这样热闹，这样孤独，连十多年的挚友都以如此陌生的眼神看向自己，言卿无力的瘫坐其上，轻嘲道，“父皇，真可怜。”当初你也是这般众叛亲离罢，女儿不理解，朝中结党营私，皇叔虎视眈眈，边境蠢蠢欲动……

“陛下，徐侍郎来了，可要见？”吉祥低头收拾着飞溅的瓷片，麻利的擦去茶水，心里缓了缓，面上带着笑，老脸皱得菊花似的。言卿略带嫌弃的瞪了他一眼，不情愿道，“让他进来。”

“诶，老奴这就去传话。”说着迈着愉悦的步伐无声的出去了。见着一表人才的徐乔，乐得笑不见牙，“徐大人来得正巧，方才秦侍卫惹陛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徐乔心领神会的点头，进去时瞧见桌上一盏凉透了的茶水，也不行礼，直接诘问道，“陛下方才背着我，同哪个小郎君私会了？”

言卿蓦的瞪向他，此人怎么什么话都敢胡说，“再胡沁，小心朕撕了你的嘴！”霎时间，房间里的气氛紧张，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徐乔却没有半分伏低做小的自觉，混不吝的上前一步，义愤填膺道，“臣才要撕了那贼人的嘴！”

“贼人？”言卿面上不显，心底却散了郁气。

“不问自取是为贼，那人不问我这未婚夫的意见，同陛下孤男寡女，共聚一室，不是贼人，是何？贱人么？”徐乔将那盏冷透的茶倒进花盆中，慢条斯理的擦净自己的手，“好叫他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同我抢的。”

言卿好整以暇的盯着他，对这些虎狼之辞竟也有了一二分习惯，冷笑道，“你对朕倒是势在必得，好大的胆子。”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徐乔丝毫不觉得心虚，“臣就喜欢这样的。”声音之大，连门外等候的顾莫都听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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