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惠 第六章 重生

雅惠换上了囚衣，她的头发被剪得很短，她双手带着手铐被一名女狱警带进了苏州郊区的一所监狱。雅惠低着头，一脸的肃然和落寞。她环顾着高高的围墙，仿佛自己的心也被这高高的围墙封存。她变得不爱说话，每天只是不停地干着监狱分配的生产任务，糊着无穷无尽的纸盒。她宿舍里一共住了五个女犯人，来自全国不同的地方。最大的36岁，她叫阿云来自广东，因为长期被丈夫虐待，失手杀死了丈夫，被判刑十三年。最小的20岁，名叫依琳，她家境贫寒来自陕北农村，因为诈骗罪被判了五年。巧丽和雅惠年龄相仿，也刚好22岁，巧丽是本地,从小混迹街头，在她们老家也算是个大姐头，她因为合伙与人抢劫被判了8年。陈露28岁，老家四川，因非法集资，被判五年。女犯监牢少了很多男犯监牢的火药气息。她们从开始的陌生和戒备变得逐渐熟络起来。可雅惠并不想融入她们的群体，她总是独来独往。大家对她背后的故事都一无所知，只知道她是由于贩毒被抓进来，而且还曾经吸毒，所以有些对她敬而远之。监狱的宿舍跟大学有些相似，也是上下铺。雅惠挤在那张狭小的硬邦邦的床上，久久不能入睡。空荡荡的牢房之中，回荡着起伏的呼噜声和磨牙声。雅惠透过铁窗，凝望着那一轮明月，久久不能入睡。四年前，当她第一次踏入大学校门，她也曾兴奋地躺在这样的床上，憧憬着自己的美好大学生活以及毕业后的前程似锦，而如今…...她回忆这自己的过往，泪水静静地往下淌。

监狱的日子规律但却乏味。每天无穷无尽的生产任务和机械化的操练。严苛的纪律时常让雅惠感到压抑。雅惠心中的郁闷越结越深，她脸上总是愁云惨淡，从没见她笑过。

负责她的杨警官经常找他谈话，但每次雅惠都很少开口讲话，只是被动地附和着。这时候的雅惠不想对任何人敞开心扉，她想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不让任何人走进来。经历了太多的欺骗与陷害，她对周围的人都充满了极度的不信任和戒备。她断定老天处处与她为敌，她也深信以后的日子将充满苦难，她根本无力反抗。她对未来感到绝望，她就像一部机器，没有思想，每天只是按部就班地运转着。杨警官四十多岁左右，从事狱警工作二十多年，她接触过不少犯人。根据她的经验，她断定在雅惠身后一定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她曾多次想要通过谈话打开雅惠的心扉，但雅惠都死守防线，滴水不漏。在一般人眼中，狱警可能都是严苛和怕人的，但雅惠接触到女狱警们并不是这样，特别是杨警官。她身材微胖，圆圆的脸庞，弯弯的眉毛，慈眉善目，可亲可敬。他嗓门响亮，每次带雅惠他们操练时，她洪亮的声音就飘荡在操场上空，久久回荡。她翻查了雅惠的档案，发现雅惠上过大学，而监狱里的其他女犯人大多都是初中或高中毕业。她发现雅惠中途从大学退学，所以她对雅惠退学的原因一直感到很好奇，她想知道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在校大学生是如何走上吸毒和贩毒的道路的。所以比起其她女犯人，杨警官对雅惠多了几分关注。

日子在麻木和抑郁中过了半年，雅惠感到度日如年。她有时候也会想自己现在22岁，出狱以后32岁，青春年华都在监狱里度过。更让她不敢想的是，像她这样一个身上有污点的人，出去以后，社会上的人该如何看待她，她该如何谋生去养活自己。每次想到这些，她感到对生活无望。

这日，雅惠从警官那里拿到一封信。雅惠很好奇，因为她不知道谁会写信给她。她认识的朋友对她坐牢的事一无所知。她慢慢悠悠地拆开信，令她诧异的是这封信尽是来自她的父亲。原来街道办通知了她父亲雅惠贩毒坐牢的事情，按照法律法院和监狱有责任通知犯人家属，雅惠的父亲早就知道这件事，不过他一直没来看过雅惠，如今他只写了一封剪短的信给雅惠。信的内容如下：

惠惠：

我辛苦把你养大，没想到你尽做出这样有辱家门的事。我们周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这样肮脏的经历，你弟弟以后怎么娶媳妇。我们周家不能有你这样的女儿，以后你与周家在无干系，我们的父女情就到这里为止吧。

信很剪短，但字字都刺痛了雅惠的心。爱人的背叛，亲人的唾弃，雅惠感到自己真的没有活着的意义了。她突然萌生出一个念头：应该结束自己的生命，结束这一切的不幸。如果自己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了。于是她开始部署自己的自杀计划。在监狱里自杀，其实也是一件有难度的事情。为了防止犯人轻生，监狱里有很多严格的措施，雅惠甚至连自杀的工具都找不到。没到深夜，她都认真地思量着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了却此生。一天，她看见巧丽正在系鞋带。突然，她灵机一动。次日，她一人在宿舍把自己好几双鞋的鞋带绑在一起。然后她走到浴室，到处搜寻，终于她抬头看见了淋浴器。顿时，她明白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深夜，趁着狱友们都在熟睡之中，雅惠轻手轻脚地端起寝室里的一把高高的凳子，来到厕所。她轻轻地爬上凳子，把绑在一起的鞋带套在厕所窗户的铁栅栏上，然后再把长长的鞋带捆了一个死结。接着，她微微踮起脚尖，把整个脑袋套在鞋带上。突然间，她有一些迟疑，顿在那里。也许，在临死之前，她想回顾一下自己过往的人生。她脑子里浮现出很多画面和情景，跟杨诚在食堂的第一次见面，高考前父亲的责骂，思融暖暖的笑容，与陈凯的私奔，还有吸毒的堕落日子……这一切的一切。她的眼眶开始变得模糊。回顾完自己凄惨的人生，她缓缓收起自己踮起的脚尖，并用力把凳子踢倒。她轻轻地闭上自己的眼睛，准备投入死神的怀抱。这人世间一切的悲苦和凄凉都将随着这窒息感的烟消云散。

雅惠慢慢睁开眼睛，她以为他来到了她所认为的天堂或地狱，但在她模糊的视线里分明是杨警官慈祥的笑容。杨警官紧紧地握着雅惠的手，关切地说：“周雅惠，你好点没？”雅惠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医院的病床上。原来，值班的警察在监控画面里看到了雅惠自杀的画面，立马带着好几个警察赶到厕所，救下了雅惠。雅惠有些失望，自己周密的自杀计划就这样泡汤了。她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一声不吭，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发愣。

警官们对于雅惠的这种状态有些无所适从。她们也知道雅惠在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亲人，因为上次父亲写信已宣布和雅惠断绝关系，所以亲人帮扶是不可能实现的。如何给雅惠做心理辅导，让她重新站起来积极面对生活成了警官们的难题。杨警官明白雅惠之所以自我封闭，是因为她缺少爱和温暖，所以已经无法再信任周围的人。所以目前要做的是让雅惠感受到周围的人对她的爱和关心，让她重拾生活的信心。为了帮助雅惠，警官们做了很多工作，特别是杨警官，她像一位慈祥的母亲的异样无微不至地关心着雅惠的生活。雅惠住院期间，身体虚弱，她自己在家中亲手熬制各种补汤，甚至还亲手喂雅惠喝。看着杨警官温暖和关切的眼神，雅惠的心有些被融化了。其实，她从小到大最缺的就是父母的关爱，杨警官为她做的一切或多或少地弥补了她对母爱的渴望。除此之外，杨警官一有空就找雅惠聊天，询问她的生活状况，问寒问暖。她总是笑容可掬，像妈妈一样对雅惠关怀备至。雅惠有些动容了，也时不时跟杨警官聊聊自己的过往。当杨警官得知了雅惠在过去所经历的一切，她对雅惠充满了怜爱。对这个浑身伤痕的女孩子，她给予了更多的关爱和教导。同时，警察也把雅惠寝室的几个小姐妹叫到一起，成立了帮扶小组。她们几个女犯主要负责看管雅惠的一举一动，以防她以后再轻生。而且警察也让寝室的小姐妹们多关系雅惠的生活，多跟她聊天。阿云，依琳，巧丽和陈露对雅惠的行为也深表痛心。阿云最大，自然经过了生活的洗礼，吃的苦也不比雅惠少多少，她也曾被丈夫虐待，因为实在受不了失手杀死了自己的丈夫。她得知了雅惠的遭遇，主动地跟雅惠谈起了自己的经历。共同相似的遭遇，让她们两个人的心靠得更近了。阿云像一个大姐姐一样开导着雅惠，雅惠甚至会主动跟阿云交流自己内心的想法。依琳年纪尚小，若不经事的她因为想买到自己喜欢的名牌包包，被小流氓利用，通过多起“仙人跳”骗取男人钱财，最后被捕。她本质并不坏，只是因贪图享受，一时糊涂，酿成大错。依琳性格开朗，她像一个开心果，总是会给宿舍的姐妹们带来欢声笑语。巧丽和依琳的经历类似，也是因为一时贪图钱财，走上邪路。而她跟雅惠有一点很相似。巧丽从小也缺乏父母关爱，在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外出打工，没有人管她，所以才跟人学坏，误入歧途成了小太妹。巧丽的性格稍微有些暴躁，不过她很讲义气，说一不二。对待强者不示弱，对待弱者很仁义。在听说了雅惠的过往以后，巧丽很为雅惠鸣不平，天天都在盘算着以后如何帮雅惠找到陈凯那个人渣，替雅惠讨回公道。陈露本来家境殷实，后因老公做生意破产，迫不得已非法集资，应经济罪而被判刑。她中专毕业以后，一直做会计，也是生活所迫，才走上犯罪的道路。陈露性格很恬淡温柔，她虽话不多，但心底不错。不管家里带来什么好东西，她都与姐妹们分享。她虽很少很雅惠说话，但雅惠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她总是用行动去证明一切。在室友们那里，雅惠又重获了丢失很久很友谊。自从和陈凯在一起以后，她就以他为中心，以前的朋友几乎全部失去了联系，所以雅惠已经很久没有品尝到友情带来的快乐了。杨警官给予的母亲般的关怀和寝室姐妹们的热心帮助让雅惠一点一点地走出了人生低谷。爱让她那颗封冻的心逐渐融化，她慢慢地变得开始爱说话了，脸上也时不时会浮现出灿烂的笑容。一个积极乐观的灵魂逐渐投射进了她那曾经麻木的躯体。雅惠在监狱里积极参加各种活动，表现良好，获得了减刑，又十年变为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