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深海的翅膀 第二章

任何愿望？

络伊丝不由得扪心自问，自己有什么愿望吗？然而空荡荡的内心告诉她，她没有愿望。自从诞生在这个世界，络伊丝一直是不被期待的存在。所有美好的事物似乎都和她毫不相干。

“代价呢？实现愿望一定有什么代价吧。”络伊丝一直是个聪明的女孩，否则她根本就不能自己独立生活八年。她深知任何好处都有代价，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

鸟人微微勾起嘴角，他白瓷般细腻的皮肤显得这个笑容冰冷又怪异，和海曼截然不同的气质直白的彰显出独特的个性，“聪明的孩子，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交易，我帮你实现愿望，你给我一颗血珍珠。”

络伊丝虽然对眼前的鸟人生出了几分隐秘的心思，但这并不妨碍她为自己的利益做打算。和传说一样，人鱼的眼泪确实会变成珍珠。而血珍珠则是人鱼哭干了所有的眼泪后，流下的第一滴血泪凝成的珍珠，那是悲痛到极点的产物。

“我可能帮不到你。”络伊丝的口吻有些内疚，“首先我没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其次我也哭不出血珍珠。”

鸟人闻言笑意更加明显，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络伊丝的脸颊，动作温柔缱绻，“没关系，命运会指引你走向我。”

“那你呢？能离开这里吗？”络伊丝一把握住他的手，想用自己的温度将鸟人冰冷的手焐热。

眼前的他面露难色，眉眼间充满了无言的悲伤，“我会在这里等你。”话音刚落，鸟人原本鲜活的躯体逐渐变得僵硬，重新石化成一座雕像。

怎么回事？怎么又变回去了？

络伊丝焦急的摸着石像，又割破了自己的手指，重新把血滴在上面，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之前的画面仿佛是南柯一梦，她束手无策。

这一场旅程到这里已经让络伊丝筋疲力尽，即使发现了传说中的古遗迹，也无法弥补她流逝的体力和精力。在发现自己做什么都无法再次唤醒鸟人时，络伊丝果断放弃了。最终她蜷缩在石像的身边沉沉地睡了过去。

“络伊丝，快躲开！”一声尖叫后，只听砰的一声重响，躲避球狠狠砸中一只美人鱼的脑袋。

络伊丝捂着头，疼的直抽气。距离乔纳斯海崖的探险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这段时间以来她时常望着海曼走神，脑海里全是那个鸟人。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啊，玩躲避球还直愣愣站在那里，是让球躲你吗？”玛特笑眯眯地吐出一连串话，话里话外的敌意接近赤裸。

海曼着急地游到络伊丝身边，硬是扒开她的手看受伤的额头。

在场的人鱼没有一只站出来为络伊丝说话。开玩笑，一位是奥莱姆家族的人鱼小姐，一位是被驱逐出罗莎斯特家族的私生女，明眼人都知道站哪一边，就连刚才出口提醒络伊丝小心的美人鱼，这时也默默移开了视线。

“玛特，我看见你是故意瞄准络伊丝扔的球。”海曼平日里笑容洋溢的面容，此时布满寒意。大家一看这情景，纷纷意识到海曼生气了！都说不经常生气的人生起气来很恐怖，海曼便是这样。两年前因为有人恶意骚扰络伊丝，他差点将对方的鱼骨揍断。

玛特神色尴尬又委屈，任何人鱼被自己暗恋的对象如此直接的斥责，都不会无动于衷。

“她有什么好？一个被撵出家的废物，爱捡破烂的变态，值得你这么护着她？”玛特妒火中烧，平日里藏着掖着的想法一股脑说了出来。

海曼失望地看着她，“咱们都是从小玩到大的玩伴，小时候络伊丝保护你的事，你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吗？你太让我失望了。”

“那是她的职责，私生女护着我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正在气氛焦灼之际，络伊丝轻轻把挡在身前的海曼拨开，直直对上了玛特，“玛特，我看你是太高估自己了。”

玛特怔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络伊丝话里的意思，就被她欺身而上，用力拽起手臂抡了几圈扔了出去，刷地消失在远方。

……

络伊丝力气依然大的惊人啊！目睹了一切的众人鱼震惊万分，片刻后自觉各回各家。学校组织的躲避球现在已经玩不下去了，毕竟玛特都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放心吧，我抗揍的很。”络伊丝拍了拍海曼的肩，丝毫不把刚才的闹剧放在心上。

海曼难过地垂下了头，“明明玛特小时候最爱粘着你了，那时候我想接近你她都分毫不让，像是护崽的老妈一样。”

络伊丝明白他心里的感觉，在自己刚被赶出家门时，她还对这些朋友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可事实狠狠给了她一榔头，除了海曼没有人愿意接济她，甚至单方面断绝了关系。

“没有什么会是永恒不变的，海曼，我活在现在，过去与我无关。”

海曼扭头看着身边的这条小美人鱼，她的神色平淡，曾经的伤痛像是被挡在厚厚的围墙里，除了她自己，任何人不能窥视半分。

络伊丝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海曼，你有没有双胞胎兄弟什么的？”

“没有啊，我是独生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海曼不解，盯着络伊丝半晌，结合最近她老偷看自己的传闻，不知脑补了什么，脸逐渐变得红扑扑的。

“你放心，如果你答应和我交往，我的就是你的，不会有别人敢抢。”说完他鼓足勇气亲了口络伊丝的脸颊，发出了啵的一声脆响。

热腾腾的沸气直冲头顶，络伊丝从脖子到脸红了个彻底，整只人鱼红艳艳的，像一戳就破的流心蛋。

“海曼！你完了！”十八年的纯情美人鱼恼羞成怒，不待海曼进行辩解，便拎起他的胳膊再次原地抡了几圈，将他甩飞出去。飞出去的海曼百折不挠，空中还隐隐传来他的呐喊：“我会对你负责的，等我回来！！！”

这边的海曼刚飞出去，那边的玛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回游。

“可恶，这个女人竟敢这么对我！我要让她付出代价！”玛特用鱼尾恶狠狠地抽断路边的海带，一腔怒火无处发泄。

“我要告诉艾丽莎姐姐，我要让她飞上三百八十遍！”

“气死我了！”

玛特的咒骂声越来越小，游了几步后，眼眶逐渐沁出雾气，泪水滑落，跌在海底形成了一颗颗珍珠。

玛特哭了一路，身后的螃蟹，海鱼们就跟了一路，之前洒落的珍珠它们一颗都没有手下留情，毫不客气的装进了自己的腰包，毕竟珍珠作为海底的货币，大家怎么都不嫌多。

“喂，你们！”玛特忽然转身，一双泛红的眼紧紧盯着这些小跟班们开口道：“既然捡了我的珍珠就要听我的话，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要是我以后听见任何刚才的传闻，我就把你们大卸八块，知道吗？”

她这么说，小跟班们只能纷纷点头，把一切咽进肚子里，再怎么说也是奥莱姆家族的小姐，边走边哭的名声确实不太好听。

甩开这些家伙后，玛特直接跑去找艾丽莎，一般这个时候艾丽莎正在敷海泥面膜。玛特刚进门看到一脸绿油油的艾丽莎，嘴巴咧开想笑，又瘪下想哭，一时间面目狰狞，嘴里还发出叽哩哇啦的奇怪声音。

“玛特，你怎么了？”艾丽莎早就做好了她回来找自己的准备。事实上她被扔飞的小道消息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艾丽莎，你得帮我报仇，络伊丝她欺负我。”玛特三言两语将来龙去脉说完，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艾丽莎。

“唉，你老招惹她干嘛？”艾丽莎有些无奈，“这种人鱼就像是海熊一样，活着碍眼，死又死不了，还时不时跳出来恶心你。”

玛特瘪瘪嘴，委屈道：“我这不是为你打抱不平嘛，你已经和诺兰王子订婚了，可他心里还装着这个女人。”

艾丽莎闻言笑了笑：“诺兰很聪明的，当年他自己亲手放弃了络伊丝，现在怎么有脸再求和呢，顶多是有意无意探听点关于她的消息罢了。”

“可我还是不爽。”

看着玛特倔强的小脸，艾丽莎有所顿悟，接着露出明了的笑意：“你是因为海曼才不开心的吧。”

玛特被戳中了心事，一想到海曼为了络伊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羞辱自己，她连嘴巴里都是苦苦的。

“放心吧，玛特。无论海曼多么坚持，他背后的海莱兹克家族也不会同意。实在不行，等诺兰登基后，我就让他起草一份让你和海曼结婚的诏令。”

“真的？艾丽莎，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玛特兴奋地鱼尾都翘了起来，联想到和海曼结婚后的生活，整只鱼顿时活了过来。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呀，现在的重点是咱们该怎么收拾络伊丝……”

夜里，络伊丝正沉浸在睡梦当中，突然听到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猛地清醒过来，捻手捻尾地随手揣了根木棒，潜伏在了门后。

门口的怪声又响了几秒，接着啪地一声，门被悄悄打开了，一个高大的黑影鬼鬼祟祟顺着门缝钻了进来，直奔吊床而去，然而他惊讶地发现床上竟然空无一人。这时络伊丝高高扬起木棒，重重捶在来人的脖颈上，只听砰地一声这条陌生的人鱼便晕倒在地。

“垃圾，我猜玛特肯定会报复我，这么多年手段没有一点长进。”络伊丝不屑地拍了拍手，俯下身想要看清地上人鱼的脸，却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后多出来一块巨大的黑影。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又是砰地一声，络伊丝摔倒在地，晕了个底朝天。等到意识逐渐回笼，她发现自己被绑的十分结实，眼睛也被蒙的死死的，透不进一丝光，丝毫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处境。

“大哥，扔到这下面就行了吧。”陌生的男音突然响起。接着络伊丝便被无情地扔在了地上。

“年纪轻轻死了怪可惜的，谁让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呢？”那人毫不客气地拍了拍络伊丝的脸，Q弹的脸蛋软软糯糯，手感好极了。绑匪摩擦着手指回味刚才的触感，恶欲顿生。

“反正也是要死，不如给咱们兄弟爽一把，怎么样？”顿时许多令人不适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视。

这下糟了！络伊丝皱眉，这次的手笔肯定有别人的份，玛特不可能如此周密地计划这么多。眼下最要紧的是脱身，即使自己力大无穷，也做不到被绑着反击。

“那能不能摘下我的眼罩？”络伊丝楚楚可怜地提出了要求，“反正不解绑我是逃不走的，我只是不想继续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说罢还十分应景的抽泣了几下。

可能绑匪也觉得这么多人绑架一条小美人鱼，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心里并不把她当做是威胁，便同意了这个请求。

眼罩被解下来后，络伊丝终于看清了自己到底在哪里，兜兜转转这些绑匪竟然将她带到了乔纳斯海崖！

“小美女，要求也满足你了，这下轮到你满足我们了吧。”绑匪们狞笑着逼近络伊丝。而络伊丝也不辜负他们的期望，在一只人鱼马上要亲住自己时，她鲤鱼打挺似的一口咬住对方的脖颈，化身为食人血肉的野兽，伴随着凄惨的嚎叫，血淋淋地拖着对方一起掉下了乔纳斯海崖。

“你找死！”被拖下来的人鱼怒火中烧，他撕扯着络伊丝的头发，将她拽离了自己的脖子，猩红的鲜血噗噗往外直流，人鱼狠狠甩了络伊丝一巴掌。

“我劝你冷静点，我死了，海崖下可就剩你一只人鱼了，独自迷失在乔纳斯海崖的滋味可不好受。”络伊丝舔了舔嘴角的血丝，直白地告诉对方这个残酷的事实。

绑匪闻言顿了顿手，接着又撤了她一巴掌，“只要你不死不就行了，你把我拽下来，你也别想好活，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罢他便拖着络伊丝随便找了个方向游去，一路伸手不见五指，黑色浓郁的像是快要滴落的墨汁，绑匪一块发光石都没有，只能睁大眼盲人摸象般走走停停，而他手里的络伊丝却安静的像是一具尸体，除了些许重量，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喂，你死了吗？快他妈的说几句话！”人鱼用鱼尾抽了下络伊丝，逼迫她发出点声音，让自己的精神不至于太过紧绷。

络伊丝毫无反应，事实上，现在她可以将周围看得一清二楚，自从上次在这里获得了夜视的能力，崖底无止境的黑暗就再也无法将她困住。

“我叫你说话你聋了吗？贱人！”

“啪！”

“啪！”

一下又一下的巴掌接踵而至，络伊丝的脸已经又红又肿，可当绑匪从后扯着头发逼其露出脸时，只见她扬起了一丝诡异的微笑。

“你笑什么？”绑匪顿时感觉背后渗起丝丝寒意，顺着络伊丝的目光缓缓回头看去，便看见一张布满利齿的大嘴，下一瞬只剩下了一具无头男尸。突如其来的猎杀极其迅速，绑匪都来不及喊出最后一声，就被一口吞下，咯嘣咯嘣嚼了个干净。

络伊丝为什么笑，当然是因为她看见了熟悉的“老朋友”，那只长着一张血盆大口的海虫，它的嘴巴直到现在还残留着之前的伤痕，上面黏了一层乳胶质地的白膜，像是正在修复。

不过海虫可不谈什么感情，吃了那条人鱼后，它认为自己的肚子还是有一些空间留给络伊丝的，所以它毫不客气地再次向她张开了嘴。

眼看着那张令人头皮发麻的嘴离自己越来越近，络伊丝终于将自己偷偷藏进尾巴的羽毛甩了出来。这支羽毛是上次和鸟人简短谈话时，对方送给她的宝物，说是只要在乔纳斯海崖下，就可以随时传送到祭台。

被尾巴甩出来的羽毛迸发出刺眼的光亮，将络伊丝笼罩其中，接着海虫的大嘴扑杀而至，可是咬了个空，没有智商的海虫在原地转悠了半晌，无法理解自己的食物为何突然消失不见。

而此刻的络伊丝在一眨眼的功夫便跌落至祭坛，周围的一切和自己上次来时一模一样。就连朝思暮想的鸟人依旧秉持着石雕的本分，一动不动的伫立在海水之中。

络伊丝让肿胀的脸紧贴着冰凉的祭台，这样能让她稍微好受一点，缓了一会后，她慢慢挪动到鸟人面前，咬破自己的唇让鲜血顺流而下，滴落在他的膝盖上。

本来只是尝试一下，毕竟上次无论怎么样都无法让他再次苏醒，可这次情况不太一样，石化的表皮逐渐褪去，里面鲜活的鸟人像是刚剥出壳的鸡蛋，裸露在络伊丝面前。

鸟人慢慢睁开了眼，蓝色的眼睛在看到络伊丝的惨状后，先是诧异，接着流露出一丝压抑的愤怒，最后盛满了不可名状的悲伤。

“发生了什么？”他轻声问道。

络伊丝在地上捆得就和蚕蛹一般，身上都是磕磕碰碰的青紫，头发凌乱的散住高肿的脸庞，在听到鸟人的询问后，她第一次变得不敢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