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深海的翅膀 第一章 深海遗迹

马来科纳海域毗邻神秘三角洲，春秋常有风暴，一直被人类列为未开发地区，可新航路时代的到来，引得无数人奔赴海上，寻求第三大陆。而马来科纳因其诡异多变的气候，更是成为人类心中的探险圣地，长久以来许多人都妄图征服这片神秘的海域，但纷纷铩羽而归，甚至无人生还。

“络伊丝，快点，选美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一只胖嘟嘟的小丑鱼扭着屁股，把头探进沉船的缝隙中大声喊道。

“来了来了，别急！”清脆的妙音从沉船里传出，接着便钻出一只娇小的人鱼，她的尾巴湛蓝中还泛着幽幽的紫光，一头黑发肆意在海水里飘荡，容貌更是怡丽迷人。可是再出色的外表也遮不住她怀里揣着一堆黑漆漆的东西。

“天哪，你又捡了一堆什么，奇形怪状的。”小丑鱼瞪大双眼，看着这位即将去参加选美比赛的人鱼小姐，无奈地吐出两个泡泡。

络伊丝从怀中搜罗出一个弧形的齿状物，兴奋道：“都很有用的，你看这个，这个可以梳头发，还可以挠痒痒。”说着便在头上刮了几下。

在目睹好多次急转弯后，被头发糊了一脸的络伊丝，小丑鱼勉强表示理解，毕竟人鱼不像自己一样浑身光滑美丽。唉，每天都会被自己美到该怎么办？

“嘿！想什么呢？来不及了，我先走啦！”

小丑鱼一回神，发现人鱼已经窜到了几米开外，一溜烟的功夫就消失在深海尽头。

“哎呀，你等等我啊，你尾巴那么长都不体谅一下我的小短尾！”

络伊丝一路紧赶慢赶，依然来迟了，此时珊瑚台上正好轮到了245号人鱼，络伊丝只好一边道歉一边挤进最前排，“245号在这里！”旁边围观的鱼群纷纷被她“前所未见”的前卫造型震慑住了。

“艾丽莎，快看，我们的破烂女王终于来了。”珊瑚台侧站着的红尾人鱼扯了扯身旁的金尾人鱼。艾丽莎顺势瞥了一眼，神色没有一丝波澜，“什么人都能拿来聊天了吗，玛特？”

玛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人家只是让你多关心一下自己的妹妹啦。”

“我没有妹妹。”艾丽莎神色冰冷，用眼神警告玛特的多嘴。

看来罗莎斯特家族依旧不怎么太平啊，在场的大伙都不动神色地交换了眼神。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被络伊丝放在心上，此时她已经站在了珊瑚台上，尽情向大伙推荐自己美丽的配饰，“各位帅哥美女们，快看我脖子上这串黑色的珠串，它的色泽多么神秘，就像是乔纳斯海崖下的黑洞。”

这个比喻不怎么样，即使是最健壮的人鱼进入乔纳斯海崖都会迷失在黑暗中，它给大伙带来的只有不好的联想。

“黑乎乎的，一点也不好看，我还是喜欢艾丽莎小姐身上的细闪珍珠。”台下的水母夫人悄声和丈夫抱怨。她的声音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小，虽然大伙都很赞同她的观点，可现场的气氛肉眼可见地尴尬起来。

选美比赛进行到这里，结果显而易见，艾丽莎蝉联了三连冠。络伊丝手里攥着重在参与的海带，闷头向家游去。

“络伊丝，我觉得你比艾丽莎好看多了，就是配饰拉低了你的颜值。”小丑鱼在旁边安慰道。

“不，是他们不懂得欣赏！”络伊丝一把将刻着重在参与的海带条扔到地上，“所有鱼都喜欢金闪闪的东西，那是他们被言传身教的结果，老年鱼告诉小鱼金闪闪是世界上最好看的颜色，小鱼长大后也这么告诉自己将来的孩子。”

被这么教导过的小丑鱼有一种被内涵的感觉，它小心翼翼道：“可是你改变不了这种情况啊。”

络伊丝逐渐冷静下来，“你说得对，我无法改变大环境，所以我只能坚持自己。”

小丑鱼本来想劝络伊丝一起喜欢金色，此时只好讪讪闭住了嘴。

络伊丝的家是由一艘沉船改造的，沉船周围长满了红色的珊瑚，远远望去像是海底的太阳。沉船内部摆着各种奇怪又精细的小玩意儿，都是络伊丝以往的战利品。

络伊丝和小丑鱼告别后，便爬上了用渔网改造的吊床，躺在这上面能看到顶部镶嵌着许多会发光的小石头，它们点缀在黑暗中，就像是夜晚的星空，这是独属于她的浪漫。

“砰砰砰！”有人在捶门。

“络伊丝，你在吗？”

听到熟悉的嗓音，络伊丝懒洋洋应了一句：“我在，海曼，直接进来吧。”

一只黑尾人鱼应声推开门，缓缓游了进来。

“络伊丝，你看，这是我在海螺湾发现的好东西，你肯定没见过。”海曼帅气的脸上扬起一缕得意的笑。

他说的好东西是一个圆形的精密物件，内里有两根长短不一的尖针，标红的一头始终指着一个方向。

“这是，指南针？”络伊丝怔愣地呢喃。

“什么？你认识这玩意？”

海曼的疑问将络伊丝的神志从一团迷雾中扯出，“不，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它。”

第一次见到为什么就能立刻叫出它的名字呢，别说是海曼，就连络伊丝本人心中也充满疑惑。但这个问题注定无疾而终，头脑简单的海曼转眼就将它抛之脑后了。

“络伊丝，这个指什么针送给你。”海曼扭扭捏捏憋红了脸，“你能和我在一起吗？我想和你生一窝小人鱼。”

天知道这是海曼第几次求爱了，自从十岁第一次遇见络伊丝，他便对她一见钟情，算上今年已经追求了整整八年。即使络伊丝十二岁被赶出了罗莎斯特家族，海曼也没有放弃她。

“海曼，我很感激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我真的对你没有那方面想法。”

果然，一年一度的拒绝永不迟到，正如海曼的表白一样准时。乐观的海曼并没有被打击到，之前他还给自己被拒绝的日子起了个节日名，叫“葬爱日”，以此来纪念每一次的失败。

“没关系，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你不用感到负担。”海曼挠了挠头，说罢便把指南针塞进络伊丝手中，逃似的跑掉了。

“唉。”

络伊丝叹了口气，找了根链子将指南针挂在脖子上，伴随着一闪一闪的星空吊顶，沉沉陷入了梦乡。

这是一个被遗弃的世界，只有黑白二色充斥着整片空间。

“这是哪？”络伊丝察觉到自己在一个诡异的领域中，这里幽深寂静，连海草都不再摇摆，时间仿佛停滞。她一边四处打量，一边壮着胆子向前方游去，几分钟后她来到了一处海崖边。

“这里是乔纳斯海崖？”

直到此刻络伊丝才认出自己所处的位置，乔纳斯海崖的标志便是鹰爪一般的崖壁。平日里一眼望不到头的漆黑崖底现在隐隐泛着蓝光。

看到那蓝光，络伊丝心底猛地发出了强烈的呐喊，想去那里！我想去那里！

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铺天盖地淹没了她，直觉告诉络伊丝，蓝光里有对自己很重要的东西。

光越来越亮，逐渐照亮了整个崖底，接着便像短暂绚烂的烟火，绽放到极致后，又泯灭在一片荒芜。

络伊丝挣扎着醒了过来，可急促的心跳无言地提醒着她，刚才的梦是那么真实。她用力按住跳个不停的心脏，试图平静下来。然而情绪越稳定，梦中的那种渴望便越清晰，像是用羽毛在心脏上画圈，让人心痒难耐。

我得去那里一探究竟！络伊丝下定决心，但那里毕竟是耸人听闻的乔纳斯海崖，肯定需要提前做一些准备。

在把家托付给海曼后，络伊丝便拎着一张渔网上了路，渔网里装了各种各样零碎的东西，有一块巴掌大的发光石，一把生锈的铁剑，最占地方的还是海曼亲手准备的海鲜便当，虽然包装不怎么样，但他夸下了海口，说不好吃自己就去喂鲨鱼。

真是的！怎么这个便当这么沉！

刚开始上路时络伊丝还矜持地拎着渔网，走到后面，四周逐渐变得荒凉。络伊丝再也无法承受这种重量，于是把东西扛在了肩上。远远看去整个包袱都快把小人鱼上半身淹没了。

“不管了，我现在就要把这个海鲜便当吃光，实在是太沉了。”

络伊丝终于放弃了抵抗，随便占了个珊瑚石，打开了那份超级无敌豪华海鲜便当，令人意外的是，里面全是海草……

“啊啊啊啊啊！海曼，我要杀了你！”

“杀了你！”

“你！”

这声愤怒的呐喊震得海水都得抖三抖。海曼是在太“贴心”了，海带因其便携性和普遍性，成为了家家户户必备的粮食。这一大盒的便当搜集了所有味道的海草，怪不得是豪华大餐呢，不过照他这个样子，讨不到媳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络伊丝满腔怒火地干完这份豪华便当，便气冲冲地上了路，可能愤怒的力量太强大，原本还需要半天才能到达乔纳斯海崖，仅仅过了三个小时，便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望着幽深无尽的崖底，她又打起了退堂鼓，这次出来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目的地，万一一去不复返，是不是连给自己收尸的人也没有了。可是真的好想知道蓝光里到底有什么啊。

络伊丝游了好几个来回，最终下定决心，打算一探究竟。自己无父无母，死后唯一的房子就留给海曼吧，他要是不想要还可以给小丑鱼。毕竟小丑鱼的家太小了，自己半条鱼尾都挤不进去。盘算好一切后，络伊丝在石板上留了个信，把石板丢在崖边，便举着发光石一头扎进漆黑的崖底。

幽幽的绿光勉强照亮周围不到半米的距离，络伊丝朝下游了许久，依然没有到头。前后左右一片漆黑，发光石的光亮如同风雨中岌岌可危的烛火，随时都有被吞噬的危险。而没有尽头的黑暗，毫无标志的方向都在潜移默化地压榨着络伊丝的神志，甚至勾起了曾经深埋心底的回忆。

“络伊丝，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我的女儿，以后不要和别人说你是罗莎斯特家族的人，知道吗？”中年人鱼用力掐着小人鱼稚嫩的下巴，一双金色的眼睛明明似太阳般耀眼，但小人鱼却知道，她一旦靠近便会灰飞烟灭。

“爸爸，别和别人说话了，快来给我扎头发。”一只小金尾人鱼冲过来扯了扯他。中年人鱼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顶，牵起她的手，扭头冲着小络伊丝吐出两个字：“滚吧！”

正在络伊丝沉溺在过去的回忆之际，抬头便看见一张深渊巨口冲自己咬来。

“啊啊啊啊！”络伊丝惊地魂都没了，条件反射游出好远一节，再回头看后方又陷入了一片漆黑。

崖底有这么大的生物，怪不得没人能走出去，难道自己就命尽于此了吗？络伊丝惶恐不安，无穷的悔意弥漫在心间。早知道就不该作死，不作死就不会死。

她强忍颤栗，哆哆嗦嗦从渔网中掏出那柄铁剑握在手里，等待潜伏在黑暗中的下一次攻击。一分钟，两分钟，依旧是一片寂静，仿佛刚才那张血盆大口像是一场幻觉。可络伊丝深知眼前的平静是精心编制的陷阱，对方在等待自己放松警惕，然后瞬间击杀。

果不其然，僵持了将近六分钟后，身后突然再次扑杀出一张大口。这次借着发光石，络伊丝终于将对方看了个清楚。那是一只巨大的环节状软体海虫，椭圆的大嘴周边挤满褶皱，口中布满密密麻麻的利齿。

说时迟，那时快。络伊丝分毫不避，待那张利嘴冲到眼前，瞬间将铁剑死死卡入海虫的深渊巨口中。海虫蠕动着那张恐怖的大嘴，无声挣扎扭动起来。

络伊丝并不恋战，在察觉海虫注意力已经不在自己身上后，便一溜烟朝远处狂奔而去。也是她命不该绝，刚才的生死一线激发了她的灵感，自己脖子上挂着的指南针不正是用来辨别方向的嘛。

这次络伊丝跟随着指南针的指引，又走了好久，一路上还遇见了零星几只会发光的海底生物，只不过它们都长相丑陋，且对络伊丝没有丝毫兴趣，彼此才相安无事的路过。

随着时间的流逝，周围的黑暗逐渐淡去，远方隐约透着和梦境一样的蓝光。络伊丝看见了希望，一股劲游到了蓝光处。原来那是一根泛着蓝光的羽毛，静静漂浮在海水中。她迟疑着探出手，将羽毛捏在手中。

刹那间蓝光迸发，羽毛化为点点晶莹，浸入络伊丝的体内。接着她发现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四周逐渐变得一清二楚，这羽毛竟是让她有了无视黑暗的能力。

她环顾四周发现，原来海崖足足有几千米深，崖底长满了海苔等生物。朝前看去，几百米外伫立着一座规模宏大、晶莹剔透的水晶宫殿。

“我的天，我发财了。”

络伊丝瞳孔紧缩，水晶宫殿在深蓝的海水中亮着幽幽白光。水晶！这么多水晶！

她奋不顾身地扑向离自己最近的一根柱子，将其紧紧圈在怀中，小脸陶醉的在上面来回摩擦，嘴里还兴奋地喊着：“水晶宫殿，都是我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种表现并不丢人，换做任何人鱼看到此情此景，都不一定比她收敛。毕竟水晶这种材质只在传说中的菲斯王国中出现过，因此络伊丝可以断定，这一定是菲斯王国的遗址。

宫殿内部富丽堂皇，穿插的曲面和椭圆形空间随处可见，墙壁上雕刻着各式各样的古画，络伊丝流连其中，不知不觉来到一间空旷的神殿，刻满图腾的祭祀台上伫立着一座栩栩如生的鸟人石雕。

络伊丝刚进来便被石雕吸走了全部注意力，石雕的技法实在是太过精湛，它半跪在祭台上，昂扬的头颅怒视着门口，背后一双巨大的翅膀肆意在海底伸展。

不知为何，看到此情此景，有种淡淡的愁绪萦绕在她的心头。络伊丝绕着雕像游了一圈，最后停在了鸟人的正前方。

“你明明长了翅膀，为什么不飞走呢？”络伊丝喃喃道，长着翅膀的鸟人永远留在了连人鱼都不涉足的深海，一直与这冰冷的水晶宫殿为伴。

他在看着什么人，他的眼神为何如此愤怒，一连串无解的疑问像泡泡一样接连不断的出现。

盯着那纹理分明的翅膀，络伊丝没有忍住伸出手去触摸，虽然她生下来就是人鱼，但谁也不知道她的梦想是可以飞向蓝天，迎着朝阳展翅，踏着落日余晖。

手刚碰到便体会到一股彻骨的凉意，那股寒气像是要沿着骨头缝钻进体内，络伊丝一个激灵，不小心被羽毛尖划破了手指，红色的血弥漫在海水中，一部分吸附到了翅膀上。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原本的石雕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里面真实的鸟人。他轻蹙眉头，紧闭双眼，洁白的翅膀也微微颤动起来。

雕像活了！

络伊丝不由自主张大嘴，眼里充满了震惊。最让她吃惊的不仅仅是雕像活了这件事，而是这个鸟人长得竟然和海曼一模一样！

察觉到前方有人，鸟人缓缓睁开双眼，一双湛蓝的瞳孔如同深海漩涡一般，将络伊丝的心瞬间吸了进去，活着的十八年间，她第一次体会到怦然心动的感觉！

“迷路的小人鱼，我可以帮你实现任何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