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仙恒 第一章 犬牙

“轰隆——哗——”

随着一道闷雷滚过，稀疏的雨丝霎时间化作连绵的密雨在山林间铺展开来，带着些许草木泥土的芬芳，在空中荡漾而去，漫延在这一望无尽的荒山密林之中。

荒山，并非是指一座遍野荒芜、寸草不生的死山。恰恰相反的是，俯瞰大地，那绵延百万里的锦绣山川皆为荒山所属。

相传，荒山原本不叫荒，只是有一位令人无法想象的巨人——“荒”死在了这里，在历经千百万年的风霜雨雪后，最终洗刷去了巨人的戾气与杀意，才使得它与这片绵延不绝的山脉彻底融合在了一起，这便有了现在的荒山。

也正是从那时起，荒山因为浇灌了巨人的血肉变得灵性非凡，各类灵药、灵材层出不穷，也使得此地的妖兽修为暴涨，成为了方圆万万里古村部落的狩猎之地。

只是这狩猎也并非没有付出过血的代价，但迫于生计，仍有无数勇士义无反顾地带着村庄部落的期望在这贪婪着血色的丛林中不断地浴血搏杀。

“哈，好险好险，总算找到一颗岩松遮遮雨。”随着一道清亮的声音在细雨声中响起，只见一道清瘦的身影在一颗盘虬于山壁间的古木下站定，轻轻地倚靠在那灰色的山崖之上，似乎是在享受着那来之不易的清心与闲适。

“这荒山的雨，还是一如既往的带着腥气，也不知道多少人妖荒兽葬送在这里。”只见少年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缓缓解下了双手上紧紧缠绕着的灰白麻布，将其伸入雨中浸湿洗净后重新裹覆起来。

“墨岩菇、枯紫草、婴血芝，千辛万苦，总算把这开脉所需的三味主药集齐了，只是这梦尘花——”只见少年看着手里的药囊，清点一番后颇为无奈地说道，“莫非真的要去一趟雾谷吗？”

“犬牙呀犬牙，半个月后就是村中举行的成年祭典了，这一次要是再无法在那祭礼药浴上开脉成功，那就只能一辈子与修行无缘了。”

犬牙轻轻一叹，内心却是涌起了一番苦涩，早在六岁之时他便同古村之中的其他孩童一起参加了一次开脉祭礼。

然而，眼看着其他同伴都在药浴后或多或少地开辟了自身的灵脉，而自己的身体却是如同顽石一般连一脉都无法开启，犬牙的内心自此烙下了一道深深的坎。

灵脉，是修行的根本，只有开启了自身的灵脉才能引导天地间无尽的灵气进入身体，从而一步一步地去开拓更多的经脉，乃至丹田道海。

而在这凶蛮荒苦的荒山之地，修行更是能否立足于世的重中之重，只有强大的修为才能守护自己的村落不被妖兽侵犯或是不被其他部落吞并奴役，也只有强大的修为才能拥有踏入荒山腹地猎杀妖兽，为自己的村落获取长期口粮的资本。

“唉，爷爷和村中的狩猎队都要忙着准备成年祭礼的事宜，断不可能在此时为我贸然冒险去找寻那仅仅在荒山深处才有可能一见的梦尘花，虽说没有此花一样可以进行药浴，只是上次的失败——”

犬牙摇摇头，“村中所留下来的荒兽精血已经不多了，若不是因为这是爷爷当年拼尽全力亲自斩杀的一头六纹晶睛兽所获，村中的长老们断然不会同意浪费这极度稀缺的荒兽精血为我再次举行药浴祭礼。”

“梦尘梦尘，一梦如尘。从爷爷那里偷看来的开脉药方中最后的一味药引便是这梦尘花，此花只可以石刃取之，以石盒装敛。使用时只需吸入此花花粉，那来自梦尘花的药香便会瞬间引燃使用者体内所有的灵药药力，能将其血肉经脉内的一切坚塞视作微不足道的尘埃一般轻松破开，而这梦幻般的开脉药效也算是应照了那梦尘之名。”犬牙回想着爷爷所给的《万草图录》上的记载思忖道。

“只是这梦尘花早已在荒山外围绝迹，就算是如今的开脉药浴的药引也只能以荒兽精血作为代替，以兽血中蕴藏的那暴戾凶气为引，蛮狠地去冲开经脉，只是这效果也实在是不堪尔尔，”犬牙苦笑道，“唉，说不定真的和爷爷说的一样是因为前人滥采后人遭殃吧。”

“以我现在的实力去荒山腹地那纯粹是找死，随便碰上一只荒兽都能毫不费力的碾死我。而雾谷之地虽然处在荒山外围，却是时常会有人迷失其中，若非是为了采一些稀有的古药谁也不会想去那里碰运气。”

犬牙踌躇了一番，“管不了这么多了，雾谷虽险但毕竟还有不少人从中带出了好东西来，如果我现在连这一点艰难都害怕的话，那以后还如何修行？如何面对荒山的凶险？”

犬牙握紧了拳头，他知道为了这次成年祭礼上的药浴仪式爷爷为了他力排众议拿出了村落中仅有的一份存留下来的荒兽精血以及一些贮藏已久的珍惜药草，如果这一次开脉再不成功那么犬牙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些失望的村民们。

虽说大家表面上不会说啥，甚至会尽力安慰自己，但他们那内心积攒的失望无疑会成为爷爷那苍老肩膀上的重压。

犬牙从小便知道自己是爷爷从荒山腹地捡回来的孤儿，对小小的古村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外人，尽管大家给予了他同样的关照，但那份若有若无的隔阂还是横在了犬牙身前。

“开脉，一定要开脉，只有开脉才能让爷爷不再为我担忧，也只有开脉才能在古村中获得自己的地位，也算,也算是有了一个真正的家……”

犬牙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望向脚下那被灰色雾气笼罩的山谷，沉默了片刻，顺着山壁纵身一跃而下，没入那浓浓的雾色中消失不见。

厚重的雾色中，一道破空之声划过，一道淡淡的人影顺着一根手臂粗的藤蔓荡来，就在其快要接近谷底时，只见其猛然松手，在那堆满了腐烂树叶的地面打了两个滚降低了冲势,稳稳地落了下来。

“呼——”只见犬牙从腰后的背囊中掏出了一个火折子呼地一吹将其点燃，拇指大小的火光总算是将犬牙周身的景物照亮。

“按爷爷曾经的说法这雾谷当年他也只是在最外围晃荡过，而那梦尘花便是生在一片沼泽之中，只可惜此花采下后只能保存一个月的药效，而且无法移植，爷爷也只能将其留在原地等待下一个有缘之人，否则倒也是省去了今日的麻烦。”

犬牙念叨着，却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犬牙知道，传言中雾谷内并没有任何妖兽，而所有的危险都来自那将雾谷终年笼罩的苍茫大雾，一旦在这雾中迷失了方向那便永远也别想再走出来，只能活活困死在此处。

“暗灵木，看来落下来的方位并没有出错。”

只见犬牙举着火折子缓步来到身旁的一株通体黑灰色的枯树旁。

“此树少叶，但是其枝干却是会向着水源的方向疯狂生长，这雾谷中水源最充沛的地方只有那传闻中的梦河，而那梦尘花便是梦河河畔的伴生灵草。”犬牙仔细地回想着自己在古村卷宗中查找已久的摘记。

犬牙此行可谓是谋划已久，曾多次偷偷溜到爷爷的书屋中翻看着古村关于雾谷的记录，只是这些记载往往都是只言片语，犬牙废了好大的劲才勉强将其拼凑成一份粗糙的行动计划。

虽说犬牙可以直接问爷爷，但是那势必会引起爷爷的阻拦，往日里最疼爱孙子的爷爷怎么会让他冒这种险，犬牙也只能尽量地旁敲侧击出一些有用的消息，也算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地闯进了这旁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秘地之中。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爷爷说的果然没错。以前还觉得那些石卷中的记载都是夸大描述，现在看来文字的描述还是太苍白了。”犬牙顺着暗灵木指引的方向不知摸索了多久，突然有感而叹。

犬牙高度紧绷着神经，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这一路走来其目中所见均是一模一样的景色，暗淡，寂静，了无生气。

那压抑的氛围无时无刻不充斥着整片空间，昏暗的天空带着厚重的雾气弥漫其中，遮盖了犬牙的双眼，而那万籁俱寂的静默封闭了他的双耳，而那地面上遍布的杂枝烂叶散发出的腐败气息更是堵塞了他的口鼻。

在此五感俱失，脚下泥泞阻路的情况下，任何人都会变得极度敏感紧张。而一旦长时间的这么走下去许久不见天日，这压抑的氛围定然会将一个活生生的生命逼疯，彻底葬没在这雾谷深处，化作腐朽死气的一份子。

虽说犬牙早已知晓此地的危险，暗自敛息凝神，每走一段路程更是会停下脚步补充修养一番后依着暗灵木指引的方向仔细辨认一番后再次出发。

然而不知几天几夜过去，那仿佛从来没有变换过的景色让犬牙心中的不安逐渐涌起。

“不对，我的方向应该没错，只是这都已经走了这么久了怎么连一点水汽都没有见着，莫非那梦河只是闲人的杜撰而并非实际存在？”此时的犬牙不由得有些急躁起来。

“咔嚓——”

就在此时一道枝丫断裂之声骤然在这幽暗的空间中炸响，宛若一道惊雷将精神过度紧绷的犬牙吓得猛一哆嗦，一股透彻心底的凉气将犬牙的身躯牢牢地凝固住，将其化作了一座坚硬的石雕，纹丝不动地僵立在了一颗古树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