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静世界 你好，金城言（二）

第二天上午，叶莫打电话给夏伊说吃完中饭让她陪他去金城言家。夏伊开始莫名地兴奋起来，挂了电话就连忙把睡衣换下来，穿一件粉红色的棉T恤，外面穿一件羽绒外套。下面是简单的牛仔裤和毛绒短靴。

夏伊照镜子时发现由于很早就被表弟叫醒，现在两个黑眼圈重得跟国宝似的，只好淡淡地遮盖一下，再涂上浅浅的粉色唇膏，这样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下午叶莫很早就过来了，夏伊跟奶奶打了声招呼就跟叶莫往大门口的方向走。叶莫的车子已经等在门口。

“就我们俩吗?”夏伊看车上没有童薇薇就问叶莫。

“她去外婆家了。”叶莫漠不关心地说。

外婆，这个词对夏伊来时比妈妈还要陌生。在她的记忆力没有人向她提起过外婆，在她三岁的时候，第一次要去希腊的路上，妈妈静静地睡着了，是没有化妆却依然艳丽的女子呢。夏伊觉得有时候记忆里的那个女子并不是妈妈，她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是希腊神话故事里圣洁的女神。她只是突然从天而降，用散发玫瑰芬芳的身体包围住了她，然后留下一具柔软的躯壳转身离去。回到她原来的那个纯净的一尘不染的国度。这也是妈妈消失以后夏伊并没有太多吵闹的原因。以后她只是把妈妈藏在心里，把属于妈妈的世界藏在心里，很少提起，也不做任何寻觅。

金城言家并不远，几公里的路程。在夏伊的逻辑里几乎与她家在同一直线上。金城言家是一幢两层楼带花园的房子。花园里的树枝仍旧绿得发黑，院子里有白玉兰高大的树干和肥厚的叶子。这是南方城市冬天的特点，并不萧条，即使到了冬天树木依然苍绿，植物换季都非常迟钝。绿色到黄色的变幻会一直持续到冬天结束。然后春天的某一天夜里忽然大风一吹，黄叶便落满一地。

偌大的房子里只有金城言一个人住。父母都在另外的城市。他独自回到了这座城市上学。以后夏伊问起他为什么要回这座城市的时候金城言自己也说不清楚，他说他就是想要回到这里来。

房子很干净，鹅黄色明亮的墙壁，白色家具和浅灰色的大沙发，色彩的协调让房子觉得很温暖。穿过客厅是上二楼的楼梯。金城言带他们上二楼。他的卧房和书房相连，房间很暗，厚重的窗帘紧闭着。他走过去拉开对着卧房的窗帘，叶莫顺手拉开他身边面对书房的窗帘。

冬天里慵懒的太阳瞬间照亮了卧房和书房。两个房间是完整相连的，只是把一个大房间分成了两个不同的功能区。靠左边的书房摆放着一整面墙的白色组合书柜，放着整排整排的书，唱片和各种照片。照片里是金城言小时候的摸样，只露出肩膀以上的部位，双手支撑在一堵残破的墙壁上，微笑着看着前方。窗台下面放着松木书桌，上面放着电脑。

金城言让夏伊和叶莫坐在沙发上，问他们想喝点什么。他们两通同时说了绿茶，这是他们两少有的相同之处。金城言给他们泡好茶后，把书桌上的电脑拿了过来，放在沙发前的咖啡桌上。他要同叶莫讨论一些程序问题。夏伊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莫名地盯着他们看。

她坐在金城言的左边，金城言的脸离她那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男孩的味道，他白净的脸颊细腻得看不出一丝纹路。他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她专注地盯着他每一个变化的表情，他的发丝，他的睫毛，他的鼻翼，他的双唇，他的偶尔滚动的喉结。她像被巨大的磁场吸引着，无法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金城言突然转过头来看她。面部专注，柔和，却没有表情。她被突然转过来的目光充斥了一下，却没有要避开，她眨动了几下眼睛，心跳开始加快，那一瞬间她感觉到天旋地转，眼前一片空白，只剩下和她相对的那一双目光，她已经情不自禁地闯进了那对乌黑的瞳仁里，从此迷失方向。

讨论到最后，叶莫说要让金城言教他玩滑板。夏伊第一次听说金城言玩滑板很好，之前他的溜冰技术已经让她吃惊不小。于是她也跟着他们下楼到花园里。金城言从屋里拿出滑板开始跟叶莫说要领，做简单的示范动作。叶莫掌握动作要领很快，很快就不用金城言帮组自己简单地做滑行动作类，而且姿势也不错。夏伊看叶莫玩得很开心的样子，也想亲自尝试一下。然后她就请求身旁的金城言也教他，可是被金城言一口拒绝了。

“为什么不教我。”夏伊皱着眉头问。

“女孩子玩滑板太危险了。”金城言果断地说。

“就让我试一下就好嘛。”

“不行。”

两个人一直僵持着。最后金城言还是被夏伊说服力，但条件是得让金城言和叶莫两个人左右扶着滑行。夏伊欢快地把叶莫召唤过来，然后迅速地把一只脚站到滑板上，另一只脚站在地上准备用力蹬地。但是她完全使不出力来。她的左手被金城言牵着，右手被叶莫牵着，她整个人和滑板都被控制着，所以不能按她的速度滑行，只能慢慢前进。

在院子里滑行还没一个来回金城言就把她拉下来滑板说：“你看，这个多危险啊，摔一跤比溜冰严重多了。”

“是啊，你的领悟能力又没我好，哈哈。”叶莫也适时帮着金城言说话，其实是他自己还想继续玩。

“那，不滑了。”夏伊朝他们做了个鬼脸吐吐舌头说，但还是气呼呼的样子。她把脖子上挂着的手套取下来重重地往沙发上一扔，又重重地坐下去，以发泄情绪。

其实她也不是很生气，金城言也是关心她才不让她玩滑板的，而且刚才金城言还牵着她的手。夏伊努力回想着刚才牵手时的那种感觉，好像由于太过激动，不太想得起来了。她伸出左手长时间地看着。

“看什么这么出神？”金城言也进到客厅，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没有啊！”夏伊一边假装若无其事地说，一边把手缩了回来。

“生气了。”金城言试探性地问。

夏伊微笑着低头说：“怎么会。”

“金城言，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不寂寞吗？”她转移话题问金城言。

“不寂寞，挺自由的。”

“你好像很喜欢跟叶莫一起玩。”

“恩，我们是好朋友。”

“那你平时吃饭怎么办？

“心情好的时候会自己做给自己吃，不做就叫外卖啊。”

“自己做哦，好厉害。”

“从现在开始我们家的‘餐馆’免费向你开放了。”叶莫突然从背后冒出来。

“你家有餐馆吗？我怎么不知道。”夏伊疑惑地问。

“就是我家啦。”叶莫摸摸夏伊的头顶说。

“对哦，金城言，你也可以来我家，随时欢迎！”夏伊认真地看着金城言说。

“以后我就不用担心会饿着了。”金城言笑着说。

叶莫走到金城言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不说吃饭，你也要多过来陪我们玩玩，我们平时的生活真的很单调，夏伊是吧？”

“是啊，金城言，跟你在一起我们觉得很轻松。”夏伊有些激动地说。

她想金城言对她来说已经远不止这些感觉了，她无法表达出她更深一层的内心感受，完全的欲罢不能。

“好的，我会经常过去的。”金城言高兴地答应。

“那现在就走吧，现在就跟我们一起去。“叶莫兴奋地说。

“啊！”等金城言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夏伊和叶莫拽上了车。

“门还没关。”叶莫对夏伊说，夏伊迅速从车里出来去关门。

“砰砰”两响之后夏伊迅速坐上了车，还气喘吁吁地对金城言说：“金城言，你带钥匙出来没有？”

顿时车内的温度猛降五度，“这句话应该在关门前问吧，拜托你小姐，有点常识好不好。”金城言苦笑着说。

“这么说你真的没有带钥匙？”叶莫关切地问。

“那怎么办，金城言，对不起哦。”夏伊着急地跟金城言道歉。

“我没说我没带钥匙啊。”金城言说着从裤兜里拿出一串叮当响的要是摆在夏伊他们眼前晃。

“冷死了，叶莫快开车，暖气再开大点。”夏伊忍着笑正经地对叶莫说。

“啊......，差点忘记了。”夏伊一脸恐惧地说。

“怎么了？”金城言和叶莫同时问道。

“我表弟在我家呢，下午出来的时候故意瞒着他，回去一定会被整惨的啦。”

“哪个表弟啊？”叶莫问。

“经历啦，不然还有谁。”

“哦，就是那个自称比我长得帅的那个。”叶莫大笑起来。

“恩，所以你一定要救我。”

“他很乖啊，而且确实长得很帅。”叶莫说。

“拜托，那小子只在我面前露出本性好不好，你们都被他给骗了。”夏伊可怜兮兮地说。

“那等会陪你一起进去吧。”叶莫说。

夏伊又用祈求的眼神望着金城言，金城言微笑着点点头答应一起去夏伊家。

叶莫家车子开进夏伊家的花园，夏伊恐惧地盯着门口看。果然，看到经历表弟从屋里跑了出来，站在门前的走廊上看着夏伊他们。夏伊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等车子停好，她让金城言和叶莫先下车过去把表弟稳住，然后她跟在他们后面。

“嗨，经历，你好。”叶莫热情地大声打招呼。但是表弟看也不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身后的夏伊看，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这让叶莫有点尴尬。

这时，奶奶听到外面的声音从屋里出来，打破了尴尬僵硬的局面：“夏伊，啊，大家都在呢，夏伊，经历都找了你一下午了，一直问我姐姐怎么还不回来，一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就跑出去看。”

夏伊听完奶奶的话，从金城言身后走出来，走到经历面前蹲下来拉着他的小手温柔地说：“对不起，姐姐晚上陪你玩一晚上的电动好不好。”表弟低头还是没有说话。

夏伊又急忙说：“明天，后天姐姐都陪你玩好不好？”

看到经历还是一声不吭，叶莫上前说：“经历，你姐姐不会打电动，还有哥哥陪你玩，哥哥们可厉害了，我们来比赛好不好。”表弟沉默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要努力打败我们哦。”叶莫笑着说。然后看了看一旁的金城言，金城言耸耸肩表示没问题，而且打电玩叶莫当然比不过金城言。夏伊感激地看着他们俩。

“噢，对了，我来介绍一下，奶奶，这是我的同学，就是我跟你说的新转校生，现在已经是我的好朋友了，他叫金城言。”夏伊对奶奶说，还小声地在奶奶耳边补充一句：“就是让我吃意大利面的那个同学。”

“哦。。。”奶奶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笑眯眯地说：“金城言，欢迎欢迎。”

“经历快跟两个哥哥问好。”奶奶抚摸着经历的头说。经历差不多已经恢复了平静，乖巧地同金城言和叶莫打招呼。然后奶奶招呼他们进屋。还让金城言和叶莫留下来吃晚饭。因为刚才答应表弟要陪他打电动，金城言和叶莫也没有推辞。应该说是金城言没有推辞，因为叶莫本来就有事没事都喜欢在夏伊加吃饭。

家里一下子变得热闹，表弟欢快地完全把下午的事情忘记了。轮番着与金城言和叶莫玩各种模拟游戏。夏伊想插进去玩一会都难，只能一个劲地在旁边煽风点火。

“姐姐你能不能安静点，没事的话可以去厨房帮外婆忙。”刚刚败给叶莫一局的表弟终于忍无可忍，抱着游戏的手枪想把一直在他耳边嘟哝的夏伊赶走。

“臭小子，没人性，用不着我就想把我踹开。”夏伊想难道自己真的是多余的吗，然后她一脸悲怜地向厨房走去。

“哇，好呛，奶奶，你放了多少辣椒啊？”夏伊边咳嗽边艰难地说，眼泪也快流出来了。

“在烧辣子鱼，你进来做什么，赶紧出去。”奶奶眯着眼睛说，夏伊也赶紧眯起眼睛，然后安全地从厨房撤退出来。

走到客厅中央面朝大门口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她眼泪汪汪地回过头，发现金城言和叶莫还有表弟都默默地看着她，三秒钟后叶莫打破沉默说：“夏伊，就算不会做饭也用不着哭啊，我们会假装不嘲笑你的。”

“我没有。”话说到一半夏伊的鼻腔又刺激了一下泪腺，眼眶里的眼泪顿时哗啦啦冲了出来，静静地划在脸上。夏伊不知所措地用手背擦脸上的泪水。旁边的三个男生更是不知所措地围上去安慰她。金城言顺手拿起咖啡桌上的纸巾递给她。

“姐姐，你别哭，要不我把游戏让给你玩。”经历拉着夏伊的一只手说，还想用力地把她拽过去。

夏伊吸了两下鼻涕：“来叶莫，咱俩杀一盘。”夏伊心花怒放，将计就计，红着眼和鼻子轻松得到与各位切磋的机会，三局两胜，她轻松打败叶莫后换人。

接下来是金城言，传说中也是非常了得的江湖人士。从小研究实践各类电玩游戏，更是以格斗最为擅长。跟金城言打夏伊用了保守打法，以守为主，趁机攻击，长期反复地游击，终于以多一滴血的优势险胜。这让金城言本人和叶莫都大为吃惊，金城言还自称是一时失误。最后是经历表弟，夏伊故意在最后一局才赢他，让他能少一点挫败感。全胜以后夏伊从地板上跳起来，双手叉腰大笑三声，以示成就感。三个郁闷的男人一声不响地看着这个情绪善变的女人。

这时候，奶奶做好晚饭出来，正在把菜往桌子上端。看到夏伊站在客厅大笑就问：“夏伊，刚才呛得不严重吧？那个可是正宗的四川辣椒。”

夏伊大笑顿时变为苦笑，面朝迅速领悟过来的三个男人看，然后迅速转移话题，“我们吃饭吧”，把他们的视线牵引到晚餐上。

晚餐很丰富，摆了满满一桌，夏伊都怀疑奶奶的超长发挥。“奶奶，你不是叫了外卖吧，你一个人做那么多菜可能么？”夏伊怀疑地问。

“跟你说了，做菜时难不倒我的，想当初一家十来口……。”奶奶得意得说着。

“啊，奶奶我饿了，我们开动吧。”夏伊早就吃厌了奶奶自夸的那一套。

“嗯，好吃，奶奶你做的菜比许嫂的还好吃。”叶莫已经自顾自吃了起来，还边吃边夸奖奶奶做的菜好吃。

“少拍马屁，吃你的。”夏伊瞪一眼叶莫说。接着又把脸转向金城言微笑着说：“金城言，饭菜还合胃口吧，多吃点啊！”

“嗯，奶奶做的菜真的是很好吃。”金城言看看夏伊砖头对奶奶说。

“喜欢就好，喜欢的话以后要经常过来啊。“奶奶被夸得已经笑得合不拢嘴。

“嗯。”金城言轻轻地回答。但是还是被夏伊听到了，她低头吃饭，心里太过激动，面部因强忍着笑而变得僵硬。

吃完饭，表弟和金城言约定明天一起玩，然后夏伊和表弟手牵手目送金城言和叶莫离开。表弟看起来心情不错，没有再烦着夏伊，他似乎更期待明天两位哥哥的到来，毕竟都是男孩子，在一起玩会比较说的来。

回到屋里，夏伊俯下身，双手捧着表弟的脸，用力地在他的额头上亲吻一口。这让她回忆起表弟还是baby的时候。那时候的他还只能在阿姨怀里蠕动。夏伊是那么吃惊地看着这个粉嫩的小生命，那时候才知道原来生命的开始是这么微小，脆弱得令她都不敢碰触。她想，当时妈妈也是这样抱着她的吧。好温暖的样子。只是那段记忆被她遗忘在了大脑深处的某个角落。

突然，阿姨抱着小表弟微笑着对小夏伊说：“夏伊，亲一下弟弟吧。”

夏伊看看表弟又看看阿姨，似乎在问我可以吗？阿姨继续微笑着，把怀里的安静地望着天花板的小表弟凑到夏伊面前。夏伊双手拽住阿姨的胳膊以便掂起脚的时候能稳住身体，然后把嘴唇贴到小表弟的额头上，用力地吸了一口。起身的时候她看到小表弟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红红的印子，是她用力亲吻的痕迹，阿姨说没事，到了明天就会消失。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昨天。襁褓里弱小的生命，就像被上帝收回翅膀的小天使。阿姨无比幸福的笑容与温柔的话语似乎仍然飘荡在周围的空气中。可是现在是七年以后。她已经十六岁，这样一个繁茂的年龄。表弟已经会把她弄得团团转，但依旧不抵触她的亲吻。

第二天，叶莫上午就过来陪表弟玩了，并说金城言下午会过来。有叶莫陪表弟玩夏伊在床上一直赖到吃午饭才起来。吃饭的时候表弟说下午想去公园玩轮滑。夏伊想到外面大冬天的那么冷就不禁张大嘴巴做出一个“啊”状。

叶莫嘴一撇说：“我已经答应他了。”

夏伊继续嚼嘴里面的饭菜，夸张德做了个下咽的动作。吃完饭，夏伊赶紧换最厚的衣服，戴上能盖住两只耳朵的绒线帽子，手套呢，手套不见了，她开始在屋子里打转，嘴里一直念叨着手套两个字，好像手套听到她的召唤就会自己跑出来一样。

突然手套真的出现了，而且就在一个人体衣架上。在她忙着找手套的时候金城言已经过来了，手里还拿着她昨天忘在他家里的手套。她从客厅的一头走到另一头的时候，看到金城言举着手，手指上挂着两只手套的绒线微笑着看着她，他明媚的笑容就像冬天里慢慢暖进血液里的阳光。夏伊微笑着接过手套。想起昨天气呼呼的把挂在脖子上的手套重重摔在沙发上的场景，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更可笑的是竟然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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