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羽留芳 第十章十张弩

偏僻的小镇，简陋的客栈，此时已四面楚歌。漆黑的夜空里，有无数支寒箭同时砸向客栈，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残影，数不清的寒箭从客栈的屋顶和门窗直插而入，足以将客栈里的任何东西都扎成筛子。

有一支箭直扑白乐只的胸口而来，他立刻用乌金刀格挡，但接下来，七八支箭也已尾随而至，就像长了眼睛一样，誓要把他扎成筛子，他连忙抄一脚踢起地上被他先前破坏的房门挡在身前，几乎同时，那些箭无一虚发全部深深扎进了门板。

白乐只余光朝旁边瞥了一眼，那人看起来也不好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人的手段好像使不上来，此时连续格挡寒箭，脸色越来月苍白。

“小心！”

旁边的人忽然大喝一声，白乐只只感觉身前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倾轧而来，好像有一把巨锤砸在了门板上，白乐只只觉得双臂颤抖不止，整个人被怪力逼得倒退三尺，而他挡在身前两指厚的木板就像糖人一样脆弱不堪，在接触的一瞬间分崩离析。

若是被这支箭射中，那么中箭的人也必然和地上的木板一样，死无全尸！

白乐只眼看就要死无全尸，他的背已经抵在了墙璧，他已不可能躲得过去，出于人的本能，他紧闭起双眼，用手挡住了头。

然而他等了许久，也并没有死！

因为那支箭已经停在了他身前，那股冲力还在，但很明显出现了另外一种力量在与它抗衡。

白乐只猛然睁开眼睛，他看见了一支不同寻常箭，那支箭就停在他身前一尺的地方便不再前进，它周围的气机扭曲，很显然那股冲力还在，只是出现了另外一种力量在与它抗衡。

他再看向旁边那人，却吓了一跳，因为那人的嘴角已经渗血，看起来像是受了非常严重的内伤，他想起那人背后纵横交错的伤痕，忽然明白了，想必刚才的千钧一发之时，他强撑着内伤开了领域，灵气的巨大消耗，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纵使如此，那人还依然面带笑意，只不过笑意中隐隐带了一丝凌厉之气。

那支铁箭挣扎了片刻后，竟丝毫不能突破面前如棉花一般的软糯，颓然掉在地上，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而与之对抗的人也已经摇摇欲坠，白乐只立马上前扶住了那人，昏黄的灯光下，那人已经面如金纸。

“你背上的伤？”

“一点陈年旧伤而已，小爷我从来就没有放在心上。”

白乐只翻了个白眼，都这种时候了这人居然还有心思吹牛皮。

好在外面暂时没有什么响动，敌人躲在暗处，不知道下一步打的什么主意。

“扶我过去。”

白乐只便扶着那人往床边走，这人现在最重要的应该就是调息。

“不是…你是不是傻？我是让你扶我去看那支箭！”被扶着的人已经哭笑不得。

然而当他说完这句话，他已经后悔得开始怀疑人生，因为扶着他的人突然松手，他一个趔趄就差点屁股着地。

“看吧！”白乐只直接过去捡了箭递到他的身前。

“…”

那是一支寒铁铸成的箭，它的箭身比寻常铁箭粗了好几倍，长度很短，看起来像一根笨拙的短棍，但它攻击的速度和力量却一点也不笨拙。

那个人轻轻抚过细致无华的剑身，良久才道：“这是十张弩。”

白乐只当然也听说过十张弩，但他却不能相信这就是十张弩，因为这个世上如果还有人能做十张弩，那一定是见了鬼！

“这绝不可能，会做十张弩的人早就已经被灭了族，怎么可能…”

“这世上有些东西不一定是绝对的！”那个人放声笑了，嗓门也大了，嗓门一大，就忍不住要咳嗽，他清了清嗓门大声道：“外面的朋友，何不进来一叙？”

本来就简陋的客栈早已被扎成了筛子，烛火透过门窗墙璧上的千疮百孔，有许多人影窜动，但进来的却只有一个人，而且那个人他们都认识。

“惊扰了两位客官，在下实在是过意不去！”那人竟豁然是客栈的老板，他手中还拧着一壶酒。

白乐只有些诧异，但他扶着的那个人却还是一张老神在在的脸，眼睛里丝毫没有一点惊讶之色，像是早就知道一切。

“该说这话的人该是我们才对，如果不是我们，你的客栈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那个人道。

老板却笑了，“无妨无妨，屋舍破了再修就是，可若是人没了，那你说该怎么办？”他的笑和他的人一样，看起来特别纯朴老实，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却带着一把刀。

“若是人没了，就喝不到老板手中的酒，喝不到人间的好酒，岂不是人生一大憾事？”那个人道。

老板忽然愣了一下，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看来，你的遗憾倒不多。”

“你又错了，我还有一个遗憾，那就是说了这么久，我却还不知道你是谁？”那个人道。

“你已经知道了，我就是这家客栈的老板。”

“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我却知道你的箭。”那个人好像没有听见老板的话，他继续说道。

“箭只是普通的箭，知道箭的人多了去了，有什么稀奇？”

“普通的箭当然没什么稀奇，但若是薛十一的箭，那就很稀奇，特别稀奇！”那个人道。

这一次连白乐只都已经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他偶然听大哥提起过这个人，薛十一，七巧宫的铸造大师薛十一，他的炼器术炉火纯青，是七巧宫一族不世出的天才，他制造的十张弩简直是荒原人的克星。不过这个人十年前就已经随着七巧宫一起灰飞烟灭了，七巧宫的铸造手艺也已经失传，现在这世上若是找得到一个七巧宫的族人那都算活见鬼，更不用说当年名震一时的铸造天才薛十一？难道…

“噢？我听过李十一，王十一，但从来没听过薛十一。”老板道。

“你当然听过，因为你就是七巧宫的铸造大师薛十一！”那个人道。

这一句话如同一柄铜锤扣响了尘封千年的铁门一样掷地有声，三个人，六双眼睛，直直盯着对方。

良久之后，薛十一扶起翻倒在地的木桌，又从怀中掏出三个杯子，将酒杯满上，随即叹息了一声，“无论你们是谁，薛十一这个名字已经十年没有听到过了，至少得值三杯好酒！”说罢连饮了三杯，“我就是薛十一。”

既然躲不了，那又何必再躲！

白乐只扶着人坐了下来，“晚辈白乐只，此次是要护送军牌回中原，途经此地，多有打扰！”

“原来如此，躲躲藏藏这么些年，疑心惯了，看你带着几十个军，以为讨债的来了，下手狠了些，可别跟我老头子见怪。”说着又望向白乐只旁边那个人问道：“你是怎么猜到我的？”

“原本我确实没有想到，因为老大娘的一句话，我才开始怀疑你的身份。”那个人道。

“噢？我娘说了什么？”

“大娘说她儿子做的面好吃，而且还很喜欢吃葱花，但你做的面却一点也不好吃，而且半颗葱花都没有，一个人如果在痴呆的时候也要反复重复的一句话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一句废话，所以大娘虽然什么都忘记了却不会忘记她的儿子。所以你并不是她的儿子。”那个人道。

“还有呢？”

“还有就是我认出了那支十张弩箭，十张弩箭是你当年的成名之作，要做一张十张弩，极其耗费精力，不仅要有上等的寒铁，还要有你的炼器秘技才能锻造，当年的绝雁关也只有七张，无双城有六张，后来七巧宫灭族毁尽了所有，便再没有人能锻造出十张弩的箭矢，有弩无箭，就此埋没。”那个人道。

“说实话连我都已不记得我到底铸造了多少十张弩？想不到的是这世上居然还有人认得十张弩！”

“我小时候见过，而且我还知道你一个秘密，你的十张弩箭每一发都有一个小小的记号，也许你是为了标记批量而制。”那个人道。

白乐只插不上他们的话，于是仔细打量着十张弩箭，果然在箭尾摸到了一处细微的触感，仔细一看竟是一个数字，想不到当年鼎鼎大名的铸造大师就是这样给自己的杰作做标记的。

“你说的不错，好久没有如此畅快！”薛十一笑了，又干了一杯酒，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眼睛像一口就快干涸的古井一样，他的两鬓也已经冒出了白发，他一笑，眼角的皱纹便爬上了脸。

烈酒入喉，薛十一仿佛回到了属于他的时代，英姿勃发的时代，因为他的眼中有光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