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轶事 第五章 回家

回家的路感觉特别漫长，几个小时的山路，几天的水路，终于搭上了北上的火车，还有一天一夜才能到石家庄，到了石家庄再坐四个小时的客车就能到家了。

晚上在火车的轰鸣声中，我迷迷糊糊的做了个梦，梦见我走到了村口，大雪封了进村的路，天上如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的挡住了我的视线。远处隐隐约约有个人影，我想大声喊他，却怎么也喊不出来，后来，人影越来越近，是我的小叔叔，他走到我的面前，跟我说道：“回来啦！雪太厚了，我帮你铲一下”。我刚想问小叔叔，你怎么知道我要回来。突然被火车上的广播给惊醒。“郑州站到了，请旅客们有序下车，本次到站停靠10分钟”。我站了起身，走下车，越往北，明显心情越来越忐忑。抽了根烟，平复了一下心情，心想：等到了家一切都会好的。

周公解梦：梦有大雪连天，家有至亲之人去世。

北方的夏天没有南方那么热，进村的路也没有被大雪封住，也没有人给我引路。此时我的小叔叔跟我的家人正站在爷爷的病床前，爷爷在弥留之际还在喊着我的名字。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久别回家，我最亲的人就要离我而去。五岁的时候，我的父母离异，原本父亲是让母亲带走我还有三岁的妹妹，是爷爷看着我们两个心疼，愣是把我留了下来。就因为这样，父亲和爷爷还闹了很深的矛盾。自此以后，我就跟爷爷生活在了一起。父亲后来又成了家，对我也不冷不热，爷爷便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后来，我长大后，爷爷经常对我说，要把妹妹找回来。以当时的条件，爷爷只能养活一个人，是我运气好，留在了爷爷的身边。

爷爷是突发脑溢血，等发现送到医院已经来不及了，爷爷拉着我的手一直喊着妹妹的名字，我懂他的意思。我不敢相信我从小依靠的爷爷，他像一座山一样，就这样在我的眼前坍塌了。等我回过神来，是被姑姑的哭声惊醒的。灵堂前全是来来往往的人，姑姑跪在爷爷的灵柩前哭的几欲晕厥。一起长大的几个发小上前来安慰我，我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却又感觉那么陌生。我木然的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感觉自己并不属于这里，我没有哭，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表达我心中的悲痛，仿佛我看见爷爷抚着我的脑袋，给我讲着并不好笑的笑话。我回过头，看到爷爷那黑白的灵像，感觉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

爷爷最终化为一捧黄土，我看着那新填起来的坟包，此时此刻我才感觉到，我的至亲，我唯一可依靠之人，彻底离我而去了。爷爷不是一个轻易表露情感的人，他是个内敛的汉子，我想我也是。但此刻我在也忍不住了，我跪在爷爷的坟前嚎啕大哭，小的时候父母离异我不懂，受人欺负挨打了我不觉得疼，没有父母疼爱我也不怕，但现在我懂了，我也疼了，我也怕了，往后再也不会有人像爷爷那样爱我了。

小叔叔给了我一个包裹，那是爷爷的遗物，里面只有两样东西，一个年代久远的抽旱烟用的烟枪，还有一本书。烟枪我知道，爷爷以前是抽烟的，后来为了养活我而省钱把烟戒了。烟枪是铜做的，烟嘴是玛瑙做的，拿在手里很重，还有股淡淡的铜锈和烟油混合味道。书的来历爷爷也给我讲过，那还是那个动荡的时代，有个清秀的知识分子下放到我们村进行劳动改造，就住在我们家，后来临走前把书留给我爷爷保管，爷爷不识字，但是对于有识之士的尊敬，还是把书保留到了至今。书的封面写着为人民服务，但书里的内容却让人目瞪口呆，因为书没有名字，我就自己起了一个，叫它《异事录》。

爷爷去世以后，我在村子里呆了很久，我也去看过嫂子，但去了几次，每次我都不知如何开口，嫂子的身体也不好，经过岁月的蚀刻，早也没有当年那水灵的模样，黝黑粗糙的皮肤，眼角淡淡的鱼尾纹，枯枯的头发里也有白发丛生。只是看到我，她的笑容还是那么干净，说话依然那么温柔。

我跟她讲了我这几年在外的游历，我跟她讲我去了那个四季如春的南方城市，那里跟她说的故乡很像。顿顿吃米饭，我也吃到了腊肉，还有香肠，还有各种各样叫不上名字的水果。我还给她讲了，有一次我吃蘑菇中毒，差点死掉。说完，我就定定的看着嫂子，嫂子眼神没有闪躲，笑着对我说：“我就知道会被发现的，那时我就在想，如果某天能被人发现，也只有你吧。你小的时候听我讲的那些家乡的事，听的最有味了”。说罢，她起身从衣柜里拿了个褐色的香囊给我，说道：“你想知道的都在这里”。

人之初性本善，但是贫穷之下，有些人的劣根性便暴露无遗。哥哥取了嫂子以后，村里的年轻人无不羡慕。嫂子那时的光辉在我们这个小小的山村无人企及。她说一道光，一点都不夸张，无论她走到走到哪里都是那么熠熠生辉，或者也叫鹤立鸡群。羡慕便有嫉妒，村里的年轻人偶尔会开一些不痛不痒的玩笑，就是想跟嫂子说句话。嫂子只是笑笑，并不搭理。最过分的就是那放羊的老大，刚开始，只是对嫂子言语调戏，放羊路过嫂子家门前，会借故向嫂子讨水喝。嫂子也不会想到有天事情会到这一步。有天，放羊老大的尾随嫂子，把她拖进玉米地，要不是嫂子大声喊叫，那放羊的哥哥怕把人招来，差一点儿，就差一点。后来嫂子就是想给那个放羊的老大一点教训，就偷偷的在他的水壶里放了蘑菇研成的粉末，她也不知道那个蘑菇有那么毒。却是真真的是害了那兄弟两个，嫂子照顾那个放羊的弟弟，也是因为心里愧疚。这么多年了，那个炒面鬼也成了嫂子心中永远走不出去的魔！

我终于知道了全部的答案，我心中的炒面鬼也随之烟消云散。但是我知道，嫂子这辈子也走不出心中的那道坎了。我走到河边，打开香囊，里面东西用草纸包裹的整整齐齐，我并没有打开看里面的东西，我把它丢进了河里，留下了香囊，我打算守住这个秘密。我看着这条养育了我们世世代代的河，她给予我们痛苦，她给予我们欢乐，她又像母亲一样，给予我们包容。而我的秘密，便让她与我共同保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