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轶事 第三章 离家

嫂子经常给我们讲一些她老家的故事。说她们那里冬天也会下雨，天气潮湿，人们喜欢吃辣，猪肉会挂在房梁上，用烟熏干，可以吃一年。四季都是绿的，她家的门前有一大片的竹林，到了季节，有吃不完的笋子。冬天里也能种菜，想吃的话，随时去地里采一些。不像我们这里，冬天的风像刀子一样，还要要把菜屯在地窖里，除了萝卜土豆，就是白菜，一点都不新鲜。嫂子喜欢吃大米，皮薄馅多的大肉包子我看她吃着也不香，那时我还觉得嫂子很娇气，直到我到了南方，生活在这个与从小环境大不相同的地方，我才理解了这种痛苦。几大碗米饭下肚，不到三个小时，马上就饿。老是觉的肚子里缺了什么东西。三年，我用了三年才慢慢习惯了整日米饭的生活，那个过程其实是极其痛苦的。

在那个年代，上学在我看来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我向爷爷提出我要辍学，被爷爷狠狠地打了几次，看我油盐不进的样子，最后爷爷也放弃了。那时的我初中没有毕业，又没有劳动力，俗话说的好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在那个粮食还比较珍贵的年景，自然就成了家里那个最碍眼的人了，人不能没有脸，被讨厌久了，正在叛逆期的我，自然有了想离家的想法。

我的小舅舅在镇上有家百货店，规模挺大的，缺人。我辍学以后就到了镇上，跟他压车，进货，卸货，顺便学车。感觉自己像飞出牢笼的鸟儿，无人管束自由自在。那时的我也没有什么耐心，一心只想着玩。学车学了一年多，又觉得像这样的生活太枯燥了，就跟着二伯去了北京。二伯在一家建筑公司当技术员，他一直告诫我，身在农村，上学是我唯一的出路。二伯一直对我辍学有意见，他可能是为了让我知难而退，也或许是为了苦我体肤，磨我心志。他安排我干工地上最累的活，往楼上抗水泥。工地上有大半人都是来自四川的，我记得有个大姐每次抗两包水泥上楼，每天几十趟，看的我目瞪口呆。而我我背了三天，一共七趟，挣了十四块。我被那个大姐嘲笑的体无完肤。

再苦的环境，人只要坚持下来，都会慢慢习惯的。后来，我的饭量天天见长，力气也越来越大，慢慢的居然能跟上大姐的节奏了。二伯看我居然能在这里坚持下来，这是他也想不到的。后来他说，人在这个社会想要生存下来，总得有个一技之长。便安排到一个测量员手底下学习测量。这个工作对体力要求不高，但是很费脑子。这天，吃过午饭，想偷个懒，便找了块木板，在个没人又阴凉的地方想睡个午觉。我刚把安全帽摘下来放在旁边，一根焊条从天而降，直直的把安全帽插了一个洞。我当时浑身冰凉，困意全无，说什么也不在这干了，二伯劝我回去读书，那时并不觉得没文化会给我带来什么可怕的后果，只是感觉自由，无拘无束，不会想明天会怎样。

离开了二伯这里，几经反转，我就在北京和保定这两个城市来来回回，做过各式各样的工作。工地，服务员，收银，毛巾厂，保安等等，没一个干的时间长的。浪荡了两年，那时只是觉得生活快乐，没有什么压力。现在觉得真的是浪费了最好的光阴。后来经朋友的介绍，我又去了北京的一家ktv当服务员。在这里我认识了钊哥，那个带我去南方的人。

好景不长，我在这里也没干多久，非典爆发了，于是我们被隔离在公司里，禁止外出。那段日子非常难熬，每天就睡在包厢里的沙发上，睡醒了就一群人无聊的吹牛打屁，各种侃大山。因为大家都来自天南海北，所以经常会聊到各自故乡的风土人情。因为没有去过南方城市，我就觉得特别好奇。从他们的聊天中我才知道，南方不是所有地方都是四季如春，有的地方偶尔也会下雪。那里也没有北瓜，只有东西南瓜。菠萝长在树上，枇杷不是露，是一种水果。我说我长这么大，只在书本里见过莴笋，一群南方人用一种鄙视的口气表示也没见过像我这种长这么大的土包子。还有他们说的各种水果，有些听都没听说过。听得越多，越是觉得我要出去看看。

三个月后，解封了，我背着行囊跟着钊哥一路南下，到了宜昌，再坐船到奉节，又从奉节坐客车走了7.8个小时的山路才到了一个小镇上。跟我想象中的繁华不同，这里格外幽静，但又鸟语花香。钊哥家的生活条件并不好，刚刚盖的新房子，因盖房还欠了外债，所以还没装修。我跟他住在唯一一个窗户上装了玻璃的房间，我们用木板重新搭了一张床，上面铺着厚厚的稻草，还有一张新的凉席铺在上面。这就是我睡觉的地方了。他们一家人特别好，我刚到的那天，他的父母提前得到了消息，杀了一只鸭子给我接风。我真的喜欢这里。

钊哥的父母也特别喜欢我，仿佛把我当成了他们的另外一个儿子，不管什么东西，有钊哥的一份，也必有我的一份。钊哥的父亲怕家里穷，连累钊哥找不到媳妇，到处给他安排相亲，连我也算上了，说他们家附近还有一块地，我如果在这里找了媳妇，就把那块地送给我让我盖房子，当时觉得自己还小，娶媳妇这种事还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后来我俩合伙买了一辆九手的面包车，花了不到两千块钱，每天载着他爸到处给钊哥找媳妇，听说哪家有未嫁的姑娘，就请媒人上门撮合，不知道看了多少家，不是嫌你家穷，就是看你人不够精神。媳妇没找到，两人的车技倒是练得越来越好，一辆破车，四个轮子，只恨没有翅膀，不能起飞。

我们两个没有别的收入，只能坐吃山空，后来别说修车了，最后连加油的钱都没有了，也是为了生活，于是我们两个就开始跑黑车，虽然违法，但也是个营生。因为车太烂了，挣的钱有一半都用来修车了，修到后来，我们两个也是无师自通，后来居然连修车的钱都省了。人嘛，就是要学会过日子，能不求人尽量不求人。那个时候，这里交通不便，人们出行，用车的需求很大，我们两个一个上午，一个下午，有时拉货，有时拉人，一天下来，居然也有几百块钱的收入，就这样我们两个居然有了第一桶金，真是造化弄人啊！后来，手上有了点钱，我们又换了一辆九成新的事故车，一辆轻型货车，去湖北拉一些干货回来批发，像什么花椒，辣椒，花生，黄豆什么的。生意还做的有模有样的。感觉那个年代，你只要肯干，年轻人吃些苦，还是能赚到钱的。唯一让我不习惯的就是，这里顿顿米饭。时间长了，还是有点会想家，想我的爷爷。偶尔出去吃碗面，也没有家乡的那种味道，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这也许就是离乡人的通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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