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杀碑 第八章 鬼菩萨之死

车轮碌碌，长路碾成一道烟尘。箫声如泣，吹出旅人一腔离别！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一路上丁尧跟着马车走，红鹦鹉似乎对回漠北的路很熟，只管扬鞭催马，从没问过路。

前路还有多远？还要多久能到？丁尧没有问，既是在江湖中漂泊又岂在乎身在何方！

“吁……”红鹦鹉一声长吁，马车停了，正停在路边的一座破庙门口。

“丁兄，”红鹦鹉跳下了车辕，冲丁尧拱手道，“这里有个破庙，歇歇脚再走。”

丁尧忍不住挠了挠头，此刻天色尚早又不是饭时歇的是哪门子息？这红鹦鹉行事也真是神鬼莫测。

庙是破庙，庙里却干净，院子似是被人打扫过，干净得连一片落叶也没有。

大殿里不知道供着什么神佛，丁尧没有进去，因为红鹦鹉引着胖公主与他直接进了偏房。

偏房挺大也很干净，一张桌子，摆着香蜡纸钱，还有贡果祭品，像是谁家要做祭祀。

还有一张桌子，摆了满满一桌子菜，鸡鱼肉蛋应有尽有，还都冒着热气，像是刚做出来的。

这荒山野岭的破庙里怎么会有这样一桌菜，是谁在这里做了这么一桌菜，难道是洪老大那些人。

不可能。

丁尧暗暗摇头，燕三公子吩咐过洪老大暗中保护，并没有让他们管饮食上的事，洪老大也不会笨到为了一顿饭暴露自己，这里面只怕另有其人。

“丁兄坐。”红鹦鹉看出了丁尧的疑惑，把丁尧让到了靠墙的椅子上，“鹦鹉今日借这庙宇办点私事，等下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请丁兄坐上观，不要出声也不要出手，丁兄能做到吗？”

丁尧不知道红鹦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有点头坐下。

红鹦鹉又让胖公主坐在一边，这才出去从马车内提来一个包裹，放在桌上层层打开后显出一个牌位来，红鹦鹉手捧牌位恭恭敬敬地摆在了桌子上。

洪门孙氏之灵位！

洪门孙氏？丁尧暗暗猜想，难道是红鹦鹉她娘？看红鹦鹉对她的尊重就算不是她娘也是她的长辈。

红鹦鹉在此设灵是什么意思？难道今天是这洪门孙氏的忌日？若是这样那又为何一再叮嘱自己莫开口，待会儿要不要为她上柱香？

红鹦鹉不知道丁尧心里所想，只顾摆弄着贡桌上的东西，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又前后左右地看了一通，看表情似乎是满意了，又净了净手，点上一柱香插进了灵位前的香炉里。

“娘！”红鹦鹉跪倒在灵位前喊了一声，听得丁尧暗暗点头：果然是她娘。

“女儿不孝！今日要当着娘亲的面做一件大事，请娘亲看清楚也听清楚，女儿做得是对是错！”

灵位是不会知道对错的，死去的人也不会再有灵性。

丁尧暗暗叹了口气，这世上总有人想让神鬼来证明自己的错对，这世上又有什么神和鬼，能证明自己对错的只有自己的心，良心！

红鹦鹉拜罢打开房门走出了屋，站在院中吹了一声尖锐的口哨，口哨声很响，传出了很远，似乎在召唤什么人。

果然，口哨声刚落，院门外就传来的脚步声，接着，就听到有人在和红鹦鹉说话，声音很低，说的什么听不清楚，丁尧只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

回头看胖公主，只见她仍像刚进屋时一样正襟危坐，面无表情的一动不动，事实上从幽冥王死后她一直都是这样，也许幽冥王的死对她的打击太大了，这些日子她一直沉浸在丧父的悲痛中。

门口影子一晃，红鹦鹉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个红衣老妇，与红鹦鹉的红衣裙一样的红，打扮得甚至比红鹦鹉还要妖艳，脸上的脂粉遮不住眼角的皱纹，一双桃花眼也有些浑浊，眼珠滴溜溜乱转，涂着猩红的嘴唇撇出些许不屑。

这人是谁？眉眼中竟与红鹦鹉有几分像，只是比红鹦鹉多了几分妖气。

红衣老妇进得屋后打量了几眼丁尧，丁尧谨记红鹦鹉的话没敢开口，红衣老妇也没理他眼睛又转向胖公主。

“媛儿，跟我走吧，姑姑带你回漠北。”

胖公主没开口，依旧沉默不语，可老妇一开口丁尧心中却是一动：是她！

谁？

那日在燕公府只开口没露面的鬼菩萨，只想幽冥王死后她已逃回漠北，没想原来她尾随三人跟到了这里。

鬼菩萨见胖公主这付模样勃然大怒，冲红鹦鹉喝道：“你竟然给媛儿服了迷药，你不怕幽冥城数万民众剐了你？”

“嘿嘿嘿……”红鹦鹉冷笑道，“鬼菩萨，你还敢提幽冥城，幽冥王是怎么死的？幽冥城眼下是什么样你知道吗？这都是拜你所赐！”

鬼菩萨闻言尖叫道：“胡说！他死于技不如人跟我何干，幽冥城眼下在太子管辖下平安无事，又与你何干？”

红鹦鹉笑了：“三姨娘你说的是真的吗？”

三姨娘？这鬼菩萨果然是红鹦鹉的姨娘，难怪长相有点相似。

鬼菩萨眼神有点飘忽，嘴上依旧很硬：“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回去看看！”

红鹦鹉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漠北幽冥城，鹦鹉已不打算回去了，今日召姨娘一聚就是永别，咱们再不相见了……”

鬼菩萨有点吃惊，眨着眼睛看着红鹦鹉有点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姨娘今日就把媛儿带走吧，她是幽冥城的公主，总是要回到她自己的家里的。”

“你说的是真话？”鬼菩萨试探道。

“当然，”红鹦鹉正色道，“不过姨娘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红鹦鹉一指桌上的牌位道：“今日当着我娘的面请姨娘跟我做个了断。”

鬼菩萨皱眉道：“做什么了断？”

“今日你我拜过我娘后就再无瓜葛，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江湖路远再不相逢！”

鬼菩萨松了口气伸手道：“拿香来。”

香点燃，鬼菩萨装模作样地拜了几拜，行了个礼把香插进了香炉。

“可以走了？”

“你走吧！”

鬼菩萨面露喜色走过去牵起胖公主的手：“媛儿，我们走，姑姑带你回家。”

鬼菩萨说着拉起媛儿就走，她万万没想到这一转身她背后的媛儿从背后抽出了一把短刀，一下子插进了她的后背。

血溅了胖公主一头一脸，胖公主冷着脸神色自若，紧握着手中的刀不曾松开半分。

“你……”鬼菩萨反手一掌推出，却因身体巨疼使出浑身的劲到了胖公主身上只是轻轻一推，胖公主就势一松手，鬼菩萨带着刀扑出了门，挣扎了几步终于倒下了，血染红了青石地面。

“你……你为……为什么要……要杀我？”

“杀你因为你曾经为恶！”

这句话说出来带着堂堂正气，只可惜是出自红鹦鹉之口，而鬼菩萨却又是红鹦鹉的姨娘，这样的话于情于理都有几分不通。

“可我……可我是……是你姨……姨娘……”

“呸！”红鹦鹉一口痰吐在了鬼菩萨满是血污的脸上，看得丁尧很是不忍，一个人之前纵有千般错，临死就莫要再侮辱她了。

丁尧想归想，但还是记着红鹦鹉的话只做旁观，默默地一语不发。

“你还有脸说你是我姨娘，你想巴结幽冥王，就把我献给他做妃子，多亏旁人出手相救我才逃出幽冥城，你一路追拿我，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才起了投奔燕公府的念头，没想到你又跟进了燕公府，还把幽冥王引到了燕公府……”

“孩……孩子，幽……冥王去……去燕……燕公府不……不是冲……冲你去的……”

红鹦鹉知道幽冥王去燕公府不是冲她去的，是去为破风刀章五报仇的，丁尧却不这么认为，破风刀刚死在燕公府没几天幽冥王就到了，漠北幽冥城到落鹰坡何止千里，这消息传得太快了，只怕是早有预谋。

“不管是冲着谁去的，你们都不会放过我。”

“所以……所以你……你就设了这个计来杀我？”

“对，”红鹦鹉狠狠道，“当我发现你跟在我们后面我就想到了这么一着。”

“唉！”鬼菩萨叹息了一声，双眼微闭缓缓道，“你知道若是你自己偷袭我必不成功，所以让服了迷药的媛儿出手……”

“你错了，姑姑……”

听到这声鬼菩萨惊得又睁开了眼，模糊地看着说话的胖公主。

“……媛儿没服迷药，媛儿一直很清醒。”

鬼菩萨这一惊非同小可：“可……可你……你怎能……怎能动……动……”

“姑姑是问我为什么杀你吗？”胖公主不急不躁缓缓道，“因为姑姑为我家的事操心操得太多了，也太累了，该歇歇了。”

鬼菩萨明白了胖公主的意思，挣扎着面向北方幽冥城的方向俯首磕头，这一俯就再没抬起头来。

夕阳渐落，夜幕微垂，这荒山野岭的庙里又添了一个亡魂。

丁尧暗暗叹息，此去幽冥城千山万水，还会有多少人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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