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平天下 第三十一章 你们在迷惘什么？

公孙雷扳鞍下马，几步冲了过来，上上下下的检查公孙瓒的身体，发现他的确没受什么伤，这才骂道：”你小子不要命啦？这种险你也敢冒？“

公孙瓒当时是下意识扑了出去，根本没有考虑过危险的事情，一心只想把女孩救下来，现在回想起来，即使穿了铁甲做好了准备，还是一阵后怕。

心有余悸的摸了几下后背，挠了挠脑袋，公孙瓒嘿嘿笑道：”阿翁，放心吧，我可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

公孙雷没好气道：”还好你小子有准备，不然我今天就准备给你收尸了！“

还压在东胡人身上的黄晟这时叫道：”瓒哥，这胡狗怎么处理？“

公孙瓒用询问的目光看了公孙雷一眼，公孙雷撇撇嘴，一挥手表示让他自行处理，公孙瓒便打算先看看这东胡人的情况。

他示意王小大过来带走女孩，但女孩紧紧握住他的手不放，甩了几次都没甩掉，无奈之下他只好带着王小大和马呈一齐来到东胡人旁边。

黄晟收刀后退，王小大架右手，马呈架左手，把昏迷中的东胡人架了起来。

公孙瓒对王小大点点头，王小大用力一折，东胡人因为右手伤口的剧痛，一下子醒了过来，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闭嘴！”公孙瓒一脚踹在东胡人的肚子上，东胡人“嗝儿”一声，背过气去，顿时就发不了声了。

“你确定这是杀害你阿翁的胡狗？”公孙瓒对女孩问道。

女孩不假思索地点头道：”对，就是这胡狗，杀了我阿翁！“

公孙瓒向一边的黄晟伸出手，招了招，黄晟会意，把小刀交到了公孙瓒手上。

比划了几下，公孙瓒把小刀交到了女孩手上，道：”既是你的杀父仇人，你便亲手了结了他吧。“

女孩毫不犹豫地接过了小刀，转身就准备杀死这个东胡人。

这时候东胡人终于喘顺了气，大叫道：”腻不能杀握！握是%##“后面是一连串的听不懂的语言。

女孩停下了动作，看向公孙瓒，若是东胡人毫无反应也就罢了，说出这话，这个东胡人的身份很可能不一般，那处置权还是要给回公孙瓒的。

公孙瓒赞赏的看了女孩一眼，她真的很特殊，被挟持的时候一点都不慌乱，视死如归，还想尽办法脱身，有机会为父报仇的时候也不犹豫，对事情的判断也很清晰，当形势发生变化的时候会第一时间作出反应，找到的负责对象也很正确。

拿回女孩手中的小刀，在东胡人脸上拍了几下，公孙瓒道：”那你可要好好说一说了，你是谁？说不好的话你的命就没了。“

东胡人露出了屈辱的表情，只是形势没人强，他也只好深吸一口气，道：”握是……“

刚说到一半，一支箭疾射而来，正中东胡人咽喉，血液瞬间从东胡人嘴里喷涌而出，东胡人脑袋一歪，就咽气了。

公孙瓒回头一看，公孙雷正好收了弓，大声道：”跟这胡狗说这么多作甚！赶紧收拾了战场，我们明天回去！”

女孩没有什么表示，无论如何她都是大仇得报，谁最终执行她并不在意，公孙瓒有点疑惑，公孙雷对他使了个眼色，公孙瓒会意，集合队伍上马，开始回程。

公孙雷一人走在最前面，公孙雹驱马向前，和公孙雷并辔而行，问道：”大哥，你不跟瓒儿解释一下么？那个胡狗说他是……“

公孙雷举手制止公孙雹说下去，道：”懂东胡语的就你和我，此事你知我知便可，切不可入第三人之耳。“

他看了看后面跟同伴们聊得正欢的公孙珏和公孙瓒，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只希望这件事能瞒得住吧，不然公孙族顷刻间就有倾覆之危。“

公孙雹也沉默了下去，不再言语，只有先登队和义从队兴奋的话语洒了一路。

带上了流民之后行军速度慢了不少，一天仅行军十余里，傍晚时候安营扎寨，晚饭照例是炒面煮咸肉汤。

拿出随身带着的炊饼，和馒头不同，炊饼是扁平状的，做的相当厚实。

用手把炊饼掰成小块，扔进咸肉汤里，炊饼马上吸收了咸肉汤的汤汁，膨胀起来。

先喝一口咸肉汤，浓稠的口感加上咸肉的鲜香马上溢满了整个口腔，再用随手掰下的树枝做成的简易筷子扒拉一口炊饼，吸满汤汁的炊饼吸进口里，咬一口，咸香的味道和柔软的口感带来了双重的味觉爆炸，让人忍不住舒一口气。

公孙瓒不顾滚烫，几下就扒拉完一整碗咸肉汤加炊饼，放下大碗，就看见公孙珏带着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干嘛？你不吃饭了？“公孙瓒问道”

公孙珏哈哈一笑，回道：”瓒弟，你是我见过的最镇静的人，第一次参与战争，晚上还可以吃的这么香。“

公孙瓒愣了一下，环视周围，黄晟捧着大碗吃得正香，但除了他之外，别的义从队队员都是有一口每一口地吃着，个别甚至完全吃不下，茫然的盯着一个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义从队的战斗力再怎么强，毕竟只是一群平均年龄十四五岁的少年，动物他们杀了不少，但是第一次杀人，哪怕杀的是胡狗，哪怕很多人都没有亲手击杀敌人，还是陷入了低落的状态。

这大致是一支军队需要经历的第一关，新兵到老兵的过度很多时候就是看能不能漠视生命，不单单是敌人的，还有自己的。

在战场上，生死往往就是一瞬间，经历过战争的老兵知道怎么保护自己，知道怎么更高效的杀死敌人，甚至面临真正危机的时候，懂得怎么取舍，以伤换命，而新兵往往只知道随着大流走。

也因此，一支由老兵组成的队伍战斗力远远高于新兵队伍，这也是公孙瓒一直渴望带队参与到战争中的原因。

公孙瓒正思考着，公孙珏笑道：”瓒弟，要我说你这义从队训练的真不错，我当初第一次随阿翁巡逻，杀死了一个胡狗，当时没啥感觉，反应过来之后吐了好一会儿。“

他一把搂过公孙瓒的肩膀，指着旁边一个五大三粗的先登队成员道：”那小子，看着很大块吧？第一次上阵都吓尿了，下来之后两个人扶着才下得马来。“

那先登队成员没好气的回道：”你能好到哪里去啊？两天没吃下东西，好意思笑我？“

公孙珏放开公孙瓒就扑了过去，先登队的人见状都纷纷扑了过来，打做一团，气氛热烈，和一旁的义从队形成鲜明对比。

公孙瓒若有所思，随即站起身来，大吼道：”义从队，集合！“

义从队的人慌忙放下饭碗，几个呼吸间就集合成了两列横队，这些年的训练让服从命令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就像本能一样，随时可以做出反应。

”横队变纵队，跟我走！“公孙瓒下令道，当先转身跑了出去，义从队全员向右转，呈纵队跑步跟上。

公孙雷和公孙雹也坐着用饭呢，看到义从队跑出去，公孙雹问道：”大哥，要不要管管？“

公孙雷淡定的喝着第二碗咸肉汤，道：”不必担心，瓒儿自有计较。“

公孙雹笑道：”大哥，你今天也是这么说的，瓒儿遇到危险的时候冲上去的不知道是谁啊？“

公孙雷暴怒，扔了碗，上去对着公孙雹就是一顿锤。

说回公孙瓒这边，他带队离开了公孙族兵驻地，一路往流民驻地跑去。

流民驻地离公孙族这边大概有一里地，一来军队和平民的驻地本就该分离，二来也是防止疫病。

此时流民们正在吃着公孙族分出来的炒面和馒头，同样是热锅烧开了水，下入炒面做成的糊糊，馒头经过两天已经冻得梆硬，流民们却恍若未觉，捧着馒头就啃，哪怕咯的牙疼也不肯停下来。

锅里的水好不容易烧开了，公孙瓒亲眼看到两个流民迫不及待地用碗舀起来就喝，滚烫的糊糊烫的他俩不停的哈气，也不舍得吐出来，两口喝完之后把碗也舔的干干净净，却不再动手了，因为更多的流民还没吃上糊糊，只能等待分完一轮之后再继续吃。

公孙瓒带着义从队，站在流民营外，也不说话，只是排成一列横队看着。

流民都在埋头吃东西，没有发现义从队的到来，一位母亲抱着自己三四岁的孩子，坐在队伍外面干着急，怕抢不上饭，小孩子怕是饿极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声音嘶哑，没有眼泪流下来，可见是水分缺乏到了极点。

流民一阵骚乱，分开了一条路，一位男子端来了一碗糊糊，嘱咐道：”小心烫。“

母亲顾不上说谢谢，端着碗，一边吹着，一边小口小口的喂自己的孩子。公孙瓒看着这位母亲干裂的嘴唇和上下滚动的喉咙，明显自己也饿极了，但还是第一时间喂了自己的孩子。

另一边，另一位男子正抱着自己的妻子，把馒头浸透糊糊，一点一点的喂着。妻子一只手已经断了，草草包扎止血。

她挣扎着想让男子自己先吃，男子恍若未闻，只是轻轻的，温柔的喂着自己妻子，每当她噎着的时候还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义从队静静地站着，慢慢的，啜泣声响了起来，公孙瓒回头一看，义从队的人早已泪流满面。

他们大多以前都是流民，当年都经历过东胡的追杀和迫害，此情此景，让他们想起了当年颠沛流离的生活。

触景生情的人，大多都是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公孙瓒转身，指着流民营，对义从队大声问道：”告诉我，这些人的惨状，是谁导致的！“

义从队一惊，从流泪的状态醒转过来，黄晟第一个带头吼道：”是胡狗！“

”对！是胡狗！你们都经历过胡狗的追杀，也都亲眼看过流民的惨状，告诉我，这些流民，他们做错了什么！“公孙瓒道。

义从队面面相觑，是啊，流民们做错了什么？他们在自己的土地上辛勤耕耘，为了生活日复一日的努力，哪怕面对再多的困难，抱怨几句，依旧在努力生活。

东胡人将这一切都毁了，他们毁了流民们的家园，劫掠流民们的财产，凌辱流民们的妻女，流民手中没有刀剑，无奈只能背井离乡，寻找新的生机。

若是今日公孙族没有及时到来，这些流民也逃不过身死的命运，女人可能可以活下来，但以后的生活可能生不如死。

公孙瓒继续道：”今日，我们杀了那些胡狗，救了我们的族人。可能你们还会因为杀人了感到迷惘，但我不会！我每杀一个胡狗，就能救十个，百个族人，杀尽天下胡狗，我们就能拯救天下受苦受难的族人。告诉我，你们在迷惘什么！”

义从队逐渐变得自信，随着公孙瓒一句质问，他们的迷惘之色已经消失无踪。是啊，杀死一个胡狗，就能拯救更多的族人，他们迷惘什么呢？

王小大哈哈大笑，揶揄道：“瓒哥，我今天亲手格杀了一个胡狗，你可是除了被暴打一顿啥也没做啊？”

公孙瓒上去就是一脚，王小大急忙闪开，义从队的气氛一下子就热烈起来，纷纷说着今天的战绩，没有斩获的人还被嘲笑了，大家闹作一团。

流民营里早就听到了义从队的动静，在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者带领下，他们放下了碗，走出营地，但公孙瓒还在训话，他们也不敢上前。

到了此刻，流民营终于逮着机会，老者上前，公孙瓒不敢托大，制止义从队继续打闹，带着他们迎上前来。

隔着三步，老者身躯一矮，跪倒在地，对着公孙瓒拜了三拜，背后的流民们跟着跪倒一片。

公孙瓒哪敢受礼？侧身避过，赶紧上前扶起老者。

在公孙瓒的搀扶之下，老者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握住公孙瓒的手，眼泪不住地流下，颤声道：“恩公，今日幸得恩公搭救，不然我等怕是已经……恩公，请受小老儿一拜！”说着又要跪倒。

公孙瓒死死的搀扶着老者，不让他跪下，道：“老丈，我等同为汉人，当守望互助，我为公孙族次子，今日跟随阿翁巡逻到此，你们现在安全了，今后可以来公孙族里生活。”

流民们抹着眼泪，口称感谢，公孙瓒双手不敢放开，怕老者又跪下去，回头对义从队骂道：“愣着干嘛！上去扶他们啊！”

看呆了的义从队如梦初醒，赶紧流民群里，一一将流民扶起来，黄晟从公孙瓒手上扶过老者。

公孙瓒松了一口气，下令道：”把他们带回营地里，那个谁！“

他踢了一脚王小大，骂道：”一点眼力劲都没有，回去拿点肉干过来。“

王小大一个趔趄，不敢反驳，跑着去了。

晚些时候，义从队和流民们在营地里，吃着喷香的咸肉汤和馒头，再也不见了迷惘。

公孙瓒看着这一幕，笑了，他没注意到，远处注视着他的女孩，眼里闪烁着光芒，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