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末年之人不寐 第二十二章 这是两脚羊？

雁门郡境内（马邑在阴馆东北）

农历的七月中，已经是初秋的季节，此次鲜卑的入侵从四月断断续续一直延续到了七月。

北方干燥的风吹拂着地上缺水发黄的草，黄土地面脱离的沙砾（li）翻滚着跑遍这一马平川的边郡。北面的长城连风沙都无法抵挡，更无法抵挡鲜卑骑兵的铁蹄踏上中原大地。

治水（河流名称）边，河水的浸润，让河岸略显潮湿，一簇簇青草，给这一片黄色增添了几分生气。只是这河水的颜色似乎有些奇怪，青黄中带着一丝丝妖异的红色。

“哇啊哇啊……”

河边传来阵阵小娃子的哭泣。小鲁回头看了张狂一眼，张狂看着远方，眉头逐渐凝成一团，眉角犹如剑尖一般，直冲天际。

“驾！”张狂一拍黑马，黑马吃痛沿着治水跑了起来。

尸体，还是尸体！

河水里，河水变红；河岸边，黄土变黑。老人，壮汉，小孩儿，赤裸着身体互相枕藉着。有的没了头颅，有的没了肢体，有的被开膛破肚。

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娃子坐在河岸旁，朝着河水哭泣。十米开外一只秃鹫特立独行，没有参与秃鹫群对腐烂尸体的进攻，凶狠的双眼盯着小娃子鲜血直流的胸口，这畜生想尝尝新鲜的人肉！

可能是哭累了，小孩儿的头慢慢地垂了下去，软绵绵地趴在一旁的尸体上。

扑棱棱~健壮的秃鹫展开巨大的翅膀飞到小娃子的身边。

咻！一支羽箭发出破空爆响，可见力道之大。秃鹫一下没有反应过来，脑袋被羽箭射穿，巨大的力道撕扯着秃鹫的脖颈，竟将秃鹫的脑袋从身上带走牢牢地扎在黄土地上。

关羽慢慢放下已经裂开的桑木弓，翻身下马，走到了小娃子身边，轻轻地将他扶起来。

关羽轻轻托着小娃子的脑袋，小娃子胸前的鲜血已经逐渐干涸。那极其不合身的麻布衣服悄无声息地滑落，露出他的两肋，黄色的皮肤薄薄的，包不住那一排排的骨头。小娃子棕色的双眼映衬着湛蓝的天空，胸部早已没有了起伏。

“唉……”关羽轻轻地将小娃子的双眼合上，泪水顺着长髯缓缓滑落。

“长生兄！”张狂叫了一声，“鲜卑人应该走不远，可敢与我共击之！”

“此亦羽所愿也！”关羽小心翼翼地放下小娃子的尸体，大声应和道。

“蛮五，照顾好小鲁和彩蝶！”张狂将身前的小鲁放下马，对担忧的小鲁点点头和关羽策马飞奔朝着尸体延伸的方向追去。

治水上游。

“狗奴，老子与你拼了！”一个病歪歪的年轻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身体后仰，猛地向前，木枪在天空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奔着一个鲜卑骑兵而去。

噗呲~，还是偏了一些，木枪扎进了马的屁股，马儿吃痛一下子将马上的骑兵掀翻在地，摔得七荤八素。与此同时，鲜卑马队五花八门的武器穿透了年轻人的身体，将年轻人大卸八块，只有翻滚的头颅上面上的不甘保持不变。

“孩子，孩子啊！”一个胡子发白的老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孙儿化作了漫天的血雾，痛不欲生，提着长刀，血气振奋，一下剁翻了两个落马的鲜卑人。

老人奔跑着加速，跳跃起来，将马上的一个鲜卑人撞飞出去，自己则死死地抱着鲜卑人对着他的脖颈狠狠地咬了下去。嘭！两人重重落地，鲜卑人的短刀捅得老人的腹部血肉模糊。老人的牙齿则死死咬住了鲜卑人，一动不动。

两个人的生命在战场的一角缓缓流逝，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汉人猛士，投降不死！”一个鲜卑军官模样的人冲着包围圈的几人大喊。

“苏武牧羊，宁死不降！”包围圈中的几人大吼道。

“壮士不见汉将李陵乎？”鲜卑军官说道

“李陵敢见苏武乎？”包围圈中的一个黄毛未退的小少年说道，“长兄，多说无益，杀！”说罢手起刀落，杀了一个试图靠近的鲜卑人。

“杀！”双方话不投机，再次厮杀起来。

张狂和关羽看着混战中的双方，有鲜卑人、普通百姓还有商旅似的人物，唯独没有看见汉军。

两人相视一眼，冲着鲜卑人最多的地方杀将过去。

骏马奔驰间，敢上前阻拦的鲜卑人，死伤甚重。战场各处的汉人，看到两人勇猛难挡，居然隐隐地集中过来，在两人身后给没有断气的鲜卑人补刀。

从天空俯视，可以看到二人就像枪尖，不断突进，而身后的汉人就像枪杆，勇猛而刚强。只是衣衫褴褛，不知道的人会以为是流民起义了。

“杀！”张狂爆喝。

“死！”关羽大喊。

两个人的叫嚷声，在战场之上显得很有节奏感。其实，张狂还是不善于杀人的。

首先，他的骑术不算太好。平蛮的时候，他骑的是那匹傻乎乎的驽马，代步还好，奔腾起来就像老爷车似的，晃晃悠悠，吱吱呀呀。后来遇到了关羽，短短十几日的点拨倒是让张狂骑的像模像样起来。

但是马上作战可不单是骑马，还要握武器的。张狂此时的马上武器挥的还不是那么利索。

其次，张狂的武器单月戟是应变能力很强的武器，并不是张狂这种完全没人教的人能够用的来的。张狂完全当做长刀用，除了劈就是斩，偶尔还会被敌人的武器给挂住，也幸好他的力气大，不然张狂早就被拉下马了。

再次，张狂还是带着薛仁的思维的，砍人的时候往往砍的不是要害，或者说是故意避过要害。所以，说是杀，其实是不杀。但鉴于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跟杀也差不多了。

反观关羽，如其所说：死。

刀刀要害，下下致命。

战场异军突起，刚才让投降的鲜卑军官集合了剩余的百骑和张狂等人正面冲击。

“慎道兄，不可以妇人之仁！鲜卑骑兵要冲锋了。”关羽抽出鲜卑士兵身上的长刀，冷冷地看着张狂。

张狂看了关羽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其实关羽没有发现，张狂的双眼又开始充血了，就像当天和蛮五切磋，毫不留情。

“冲起来！”关羽喊道：“等他们加速就来不及了！”关羽一勒马缰，白马会意，加速冲锋起来。

“你们跟在我身后，不要和鲜卑骑兵正面冲锋！”张狂对着身后的汉人喊道，拍了一下马屁股，黑马也开始撒腿狂奔。

前方的关羽听了张狂的话，无奈地摇了摇头：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此人非成事之人！

半个时辰后，鲜卑骑兵被绞杀殆尽。

“谢二位大人救命之恩！”刚才包围圈中的领头人抱拳道：“在下马邑人张泛（字，文广），不知二位恩公高姓大名？”

“张狂（关羽）！”

“鲜卑南下，兵荒马乱，二位恩公何往？”张泛问道。

“我乃庐江太守陆康门生，奉师命北上雁门，协助并州刺史丁大人抵御中部鲜卑南侵。”张狂抱拳道。反正有个名义，不用白不用。

“二位恩公，并州刺史丁大人被中部鲜卑主力围困与马邑，我等外出行商听闻此讯，欲东向幽州刺史部请刺史郭大人率大军解马邑之围。”

“什么？！”张狂有些惊讶，心中想到：怎么又是马邑，韩王信勾结匈奴，献出了马邑城，接过汉高祖发兵围剿，却轻视冒进，被围困在白登山。汉武帝发动“马邑之谋”失败。

马邑就是汉朝的不祥之地。丁原居然又把军队集中在这里，是脑子被驴给踢了吗？

“文广兄，尔等既无刺史亲笔书信，又无官无职。幽州刺史岂会听你一商贾之言，发兵解救马邑之围？”张狂看着张泛，有些疑惑。

要不是张泛和鲜卑人真刀真枪地干了起来，张狂都觉得这些人都是奸细了。

这个人好细心。张泛后面的少年心想。自己也曾劝说大哥，这样做没有用，反而可能被鲜卑无处不在的游骑给抓住。

可是大哥一点都不听自己的。

“文广兄。”张狂看着张泛迟疑的表情，继续说道：“我听闻幽州刺史郭勋乃是毫无胆略之人。幽州辽东辽西两郡已成东部鲜卑牧马之地，文广兄此去太过凶险！”

“谢恩公关心。”张泛对着张狂深施一礼：“泛虽商旅之人，鲜卑寇略，生灵涂炭，妻子离散。泛若无所为，寝食难安！”

“收集流散，活民性命，不亦可乎？当今朝廷尚未反应，幽州刺史部自身难保。说句不敬的话，当今圣上不修德政，天灾频频，即便北奴不南下而牧马，生民宁有活路乎？”张狂停了一下，说了一句诛心的话：“抑或文广徒慕北击胡虏之名，不见流民之实？”

“恩公！我……”张泛脸一下涨的通红，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大哥可以收集离散，恩公亦可，非邪？”张泛身后的小少年冲出来，拧着脖子说道。

“二弟，不可与恩公如此说话。恩公之言有理！”张泛拉了一下少年的手，“北击胡虏，自有大人考虑。君子为大，小人做小。商旅报国自有商旅报国的方式！”

张狂听了小孩儿的话愣了好久，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文广为之小，孰能为之大？我等投军从戎之人，御敌国外；商旅之人，供给民生。孰与轻重？张狂去也！”

张狂关羽一黑一白两骑绝尘而去，只有张泛等人在尸山血海当中救治汉人活口。

“长兄，你说恩公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刚才弟弟莽撞问话，恩公竟有羞愧之意。”小少年看着远去的尘土好奇的说道。

“欲济大事者，必以民为本！”张泛淡淡答道，“二弟，我们去阴馆吧，马邑有恩公在，破奴必矣！”

张泛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心，暗暗下定决心要按照张狂的话去做。

马邑城防。

“杀敌，杀敌！”城墙上一个高大的武将提着两把宝剑，左劈右砍，方圆5米内不见活物。他所在的城头士气大振，本就不擅长攻城的鲜卑人如同下饺子似的从城头跌落，摔在城楼下红白四射，给这锅“乱炖”加上了各色调料。

“主簿大人，东门告急，刺史大人命您火速增援！”一个传令兵急速而来。

“告诉大人，稍待片刻，待我击落此处所剩云梯便过去。”武将冷着脸道。

“可是……”

“滚，再啰嗦，老子砍了你！”满脸腥血的武将嚷道。

“……”传令兵知道这几天主簿大人心情不好，只好转身溜走。

马邑城外一处树林。

这马邑城果然高大，怪不得汉武帝会选择在这里发动阴谋。只是这一马平川，连座山都没有，一旦被包围，突围后根本无处躲藏，不知道前人都是怎么想的。张狂徘徊着心想。

“长生兄，这马邑城下有多少鲜卑人你能算出来吗？”张狂看着远处密密麻麻的鲜卑骑兵，有些头皮发麻。

“羽曾北上西河郡，巧遇北奴寇略。鲜卑军制如匈奴。鲜卑大单于檀石槐将鲜卑分为三部，每部约三十余万众，设一大人统之。

其中中部鲜卑最盛约四十万余众，大人为檀石槐子和连。

今羽观起旌麾（jinhui），恐统兵者为太子和连。鲜卑马上民族，可作战的勇士约为其部落人口半数，除却防守兵力，此次马邑鲜卑军应有近十万骑！”

“十万！”张狂瞪着眼睛，不敢置信。

四月的两郡蛮叛乱和裹挟的流民加起来也不过十余万，真正能作战的不过一万出头。况且两郡蛮拿的基本都是木头武器。这十万鲜卑军可都是披坚执锐，良驹宝马的。

这围能解？张狂开始后悔趟这浑水了。

“慎道兄，慎道兄？”关羽看着张狂微微张开的嘴，有些不屑，却还是不敢无礼。谁叫自己欠下救命大恩呢？

“啊？嗯……”张狂眼睛透过森林看着鲜卑人发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不如我等返回雁门郡治阴馆，收集离散，从长计议？”关羽有些讥讽地说。

却暗自腹诽：击败鲜卑的功劳能和收集流民的功劳等同吗？大丈夫总是想着小事！

发呆的张狂没有听出关羽话中的讥讽之意，只是想着陆康那急切的眼神和周阳那担忧却极其鼓励的俏脸。

有老师希望自己的学生是莽夫吗？有女孩儿希望自己的爱人是懦夫吗？此次破敌，终究还是要智略并用吧。

况且自己这蛮力型的武力也不见得能有多强悍。对付流民和内地军队还行，对付人马合一的鲜卑人估计还是差一点。

就像昨天的鲜卑骑兵，虽然围杀了一百骑。却是因为鲜卑军被野兽似的汉朝民众打得筋疲力尽了。根本不像平蛮的时候，可以一人独挑陈暴军和黄穰军。

“长生兄，与我一同入城如何？”张狂凝重地说道。

“嗯？”这回轮到关羽吃惊了。他扫了张狂一眼，没有看出张狂有什么异样，“敢不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