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 九十六陷井

过了月余。

这一日在市镇上行窃，得手三次，依照连日来的惯例，我自觉地止手。闲来无事，便在街市上闲逛。

一个衣着华丽的商人打扮的人，忽然进入我的视线。他出手阔绰，囊中也似十分丰厚。一时间我竟又动了心。这人身材肥胖，行动笨拙，尤其怀中似有丰厚的银钱。天予我财，焉能不取？时机稍纵即失，我又准备下手了。

雨沉声道：“不可，贪欲何曾有尽止，你忘了答应我的话了吗？”

“好弟弟，我今日再做这一单，明日少做一单也就是了。“不等他答应，我出手了。

然而，当我的手伸进胖子口袋中时，却再也动不了了。因为我的手感到像被针刺了一下，旋即酥麻，不听使唤。跟着就见胖子口袋里爬出一只毒蝎，沿着我的手臂缓缓上行。我双目圆睁，惊惧的盯着那蝎子顺着衣衫爬进雨戴的头罩内，却无可奈何，因为我觉得像被使了定身术，既动不了手足，话也说不出来了。

胖子回过头来，冲我裂开嘴奸邪的笑了。原来是他故意设的局，我掉人家套里了。

跟着我便似丢了魂魄，中了邪一般，那胖子在前面走，我浑如无知觉，浑浑噩噩的在后面跟着，穿过几条街巷来到一条小弄，转而在一座不起眼的宅子前停下来。

胖子打开锁推门而入，我也傻傻的相跟进来。

胖子闩了门，带我走进一间屋子，摘去雨头上的头套，忽见又现出一个脑袋来，把他也吓了一跳。他仔细观察抚摸，确定不是假的，眼中满是惊异。只是雨也失去了知觉，目光迷离，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任由其摆弄。

胖子取出一个小葫芦摘下塞子，那蝎子似乎闻到了什么异味儿，乖乖的钻入葫芦中，复塞好塞子收入怀中。胖子把我们两个脑袋仔细观瞧研究再三，百思不得其解，一时间累了，便把我们关进一间厢房里。厢房里已经关了十余名少年，个个呆呆傻傻的与我们相似，其中就有两个是我认识的，也是恶人学院学员。

我此时恢复了一些知觉，左右观瞧，莫名所以。

第二日，我和雨都完全清醒了。

胖子把我们单独带到一间屋子里，担心我们逃跑，绑了我们双手。他笑眯眯的对我们说：“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生有两个脑袋吗？”态度和蔼可亲，像个慈祥的弥勒佛。

“我们生来如此，为何这样，坦白说我也不知道。不过你能告诉我，在我们身上施了什么法术，又为何掳掠我们到此地吗？”我暗思脱身之策，口头上却不敢言语冲撞了他。

“雕虫小技，小技而已。既然生来如此，那就没什么好奇怪了。不过两个脑袋对我毫无用处，在外面反而会招人眼目大为不便。我想去掉你们一个脑袋，只留其一，当然我的医术是十分高明的，断不会伤及性命，大可放心。你们二位谁愿意留下来，谁又愿意被去掉呢？”他依旧笑眯眯的。

“什么…去掉？那去掉的还有命在吗？怎样去掉？”我声音发抖，瞧那胖子摆弄着一柄刀一柄锯子，心底发凉，心想：“这疯子想干什么？”

“哦，就是用刀割用锯子锯掉，当然，我会用引魂术让你们魂魄暂时离身，你们不会感觉到痛苦。去掉的那个脑袋当然就不活了，而留下的那个，我会给他敷上止血散，百日后伤口痊愈，他就会跟一个完整的正常人一样生活了。不用害怕啊，不过，你们谁会愿意去死，而让另一个活呢？”他轻描淡写的描述，似乎锯子已经到了我们脖颈上，让我脑后发凉。

我…我可不想死，我也不想让雨死，虽然我一度想摆脱雨，但我希望他好好的活着，像我一样快乐幸福的活着。如果真的二选其一别无选择的话，我宁愿…

“我宁愿我死！”我脱口而出，“但…但最好还是不死，我刚踏入人世间，还有许多美好的理想没有实现，大师能不能通融一下，我们会留下来为你做牛做马，好好服侍你的。”

“不行。”胖子微笑着摇头。

“留下我哥哥，割掉我的脑袋吧。”雨声音虽然低沉，但字字清晰，动人心魄。

“为什么？能告诉我为什么吗？”胖子微笑着。

“说出来你也不会明白，因为这世上有种东西，比我们自己的生命更重要。”雨坦然的抬起了头，似乎已下定了决心，“你要动手就动手吧。”

”哦，感动，但我不需要什么情义，我只是需要一具任我摆布的器具，一个傀儡而已。而且你们很快也不会有这些乱七八糟毫无用处的情感了。割哪一个呢？”他围着我们转了一圈又一圈，刀子碰着锯子，发出瘆人的刺耳的声响。

“这样，”他取出一个口袋，“这个口袋里有糖果玩具针头线脑，诸般杂物，还有一锭银子。你们两个谁能最先准确的从口袋里取出这锭银子，谁就死，明白吗？”

他取出一炷香，然后问：”谁先来？”

“抢…抢死吗？”我颤抖着说，“必须要这样吗，别无选择吗？”

“我先来吧。”雨平静的说。

胖子把口袋递到我们身后，点燃香，说：“开始吧。”

雨把手伸进袋子，以最快的速度翻拣着，凭着手感他终于找到了那一锭银子取了出来，香燃了只有蚊子脚那样长。

胖子皱了皱眉头，又取出一支香点燃，然后对我说：“该你了。”

以我这些时日习练的探囊取物的功夫，我一探手就找到了那锭银子，正要取出来，忽然一股外力袭来，缠住我的手，那手竟一时不听我使唤。我知道一定是雨出手了，他第一个去取银子原来是有目的的，他要让我第二个取时横加阻挠，延缓时间，那样他就胜了，也就如愿以偿的去死，把生的机会留给我了。

我的好弟弟！可怜的雨！

但雨忘了我们还有另一只手，趁他分心的时候，我用另一只手，快速的取出了银子。

我赢了。我觉得死也就死了吧，谁让我是哥哥呢，谁让雨叫了我这么多年哥哥呢。我死了，这具身体上等于去了一个累赘，雨日后就会成为一个完整的人了。

胖子的脸笑成了一朵花：“速度够快的！人才，人才啊。哦，我忘了，刚才的话我说反了，是谁的速度慢，谁就必须去死。要知道，我需要的是手脚利落的那一个。至于另一个人吗，我会成全他的，嘿嘿。”

”什么？”我愤怒的冲上来，”留下雨，让我去死！”我心里忽然有了种释然的感觉，却又一痛，我不能失去雨！

胖子很轻易就制服了我们，他伸指在我们身上点了一处穴道，我们浑身绵软，动弹不得。

“高兴，愤怒，生气，忧愁，患得患失，看看这些多余的情绪，让人备受折磨，痛苦无比，我会很快让你们解脱的，去做一个无忧无虑无烦无恼的人，多好？！”胖子微笑着操起了刀锯。

雨微微笑了，那种心底澄澈的微笑。“哥，能让你活下去，我很快乐，我很快就能见到鸟妈妈了，不要为我痛苦。哥，你答应我，好好活下去，还有，做个好人，不要再去做坏事了。”

我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