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 七十八村寨

傍晚，我们在河边扎营。

猎户升起了篝火。那绝不是我们第一次见到火，但还是把我们吓了一跳。过去，我们曾遇上过山火，那炽烈的红的火焰，如魔鬼般地跳着舞，席卷大片森林，滚滚浓烟铺天盖地，森林中的鸟兽们惊慌奔逃，无数生灵葬身火海，无数生灵的家园被毁坏。所以，一想起那恐怖的场景，我们还是心有余悸。

猎户用火石引燃了柴堆，当火焰跳跃起来的时候，我们吓得跳到了一旁，满眼都是恐惧。猎户有点惊讶，他向我们招手，并放双手在火上烤，示意我们这很安全。我和雨还是不敢靠近。这时猎户取出猎物放在火上烤，不一会儿，一种从没闻过的香味飘过来，令我们的肚子咕咕直叫。

看到那可怖的火焰只是局限在柴堆四周，并威胁不到我们，而猎户生火烧烤食物也很熟练的样子，我们胆量大了些，离火堆近了几步，忽然感到一种太阳照在身上一般的温暖，很舒适自在，这让我们忍不住又近了几步。

这时候，猎户递过烤熟的山鸡来。我们从来不吃森林中的动物，所以我们拒绝了。我感到人类什么都好，就是生活习性上像虎豹一样猎食其他动物的皮肉这点不好。

猎户有些讶异，又递过一块烤熟的山薯，那沁人心脾的香气立刻令我们不能自已，雨还有些迟疑，我已接过来掰开一块送到口中。真的是好香啊，还有一种温热的甜甜的味道，这跟我们过去吃的生冷的山果味道都不一样。原来火还有这样一种魔力，他能将食物变得柔软香甜，回味无穷。我把另一块递到雨口中，雨试着尝了，也欣然接受了这种食物。

晚上，我们就在火堆旁睡了一夜。

因为互相之间并不了解，我们防备之心未去，猎户虽然躺在暖和的干草堆里，也一直不敢睡去，小心的观察着我们的动静。但到了下半夜实在熬不住了，他终于沉沉睡去，鼾声如雷。我可不管那么多，虽然是第一次在平地上睡觉，但那干草堆跟鸟巢也没什么区别，一日赶路又十分疲惫，所以一闭上眼就沉沉睡去。

第二日赶路的时候，我见雨一直没精打采的，呵欠连连，才晓得他一夜未睡，小心提防着猎人，又要防备森林中的猛兽，真是难为了他。好在白天赶路的时候有我醒着，他尽可以合上眼睡一会儿。

这样又走了三天，我们终于走出了森林。我们与猎户也熟稔了。

当看到那平坦的大地的时候，猎户止住了步，又回首向我们鞠躬作揖，那意思是感谢我们的一路护送，他要与我们告别了。

“不是这样的，我们想跟你一块去你居住的村寨，我们还想去更远的城镇，我们要去过人的生活，难道…难道你不欢迎我们到你的家里做客？”我张手比划，口中啾啾鸟鸣，猎户就是不明白什么意思。

“好了，谢谢你们，谢谢您尊敬的山神，我要走了。下次进山打猎的时候，我一定带上最好的高粱酒贡奉您。”猎户恭恭敬敬地施礼，转身而去。

没办法，我们只好跟在他身后，他走到哪我们就跟到哪。

猎户搞不明白我们什么意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这样迟迟疑疑地，离寨子越来越近，而路上的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你们可以想象那些行人看到我们这个两头怪惊异恐惧的表情。

如果不是猎户对每个人耐心地解释，那些行人一定会吓得抱头鼠窜，或者喊来余党一轰而上，把我们捆绑起来乱棒打死的也未可知。

好在猎户不厌其烦地对大家说：“他们是山神，山神救了我，现在山神来看望大家了。”

大家的表情变成了敬畏。随之一传俩，俩传仨，到我们走进寨子的时候，满寨的人都跑出来看山神，而且还仆伏在我们面前，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祷告些什么。

这样近距离地看到这么多一个脑袋的人，我们才感觉到我们是那么另类，我们…我们其实跟他们并不一样，短时间内，恐怕他们也无法接纳我们这样怪模怪样的人。

事情总要有个过程。毕竟我们已迈出了走入人类生活的第一步，不能半途而废，不能退缩。

与其说是猎户带我们见到了这个寨子里最有权威的人物一村长，倒不如说是猎户带村长忙不迭地来拜见我们。这个在村子里说一不二颇具威严的家伙一见到我们便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似乎他做了许多的错事，而今上天派了一个神明来惩罚他了。

以后我在人类中生活的久了，彻头彻尾地了解了人类，我发现人类是这个星球上最霸道的物种，他们任意杀戮欺凌其他动物，自以为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主宰，世界上所有的东西似乎都是为了他们而存在的。这种自傲和目空一切以及贪欲，令他们同类也去自相残杀，手段血腥残忍，无所不用其极。但可笑的是，唯一能让他们去畏惧和尊敬，彻头彻尾地无条件服从的，却是他们自己杜撰出来本不存在而他们又深信不疑的神灵。在神灵面前他们会像绵羊一样温顺。

当然，这也成为了我太了解人类之后，下决心不再做个普通的人类，而努力成为人类拜伏的神魔的主要原因。这是后话。

村长跪在我们面前，不断地诉说着什么。

我和雨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也不明白这所有的人为什么要下跪，我唯一知道的是一定是我们的相貌惊惧了他们。但此时我没有一点为尊为神的感觉，反而实实在在地感觉到我们只是从密林里跑出来的一只野兽而已一一只相貌古怪的野兽！而他们才是人。我实实在在地感觉到我们跟他们不一样，我们也很难融入他们的生活，不仅相貌，还有语言，我们无法沟通，所以只能生活在两个世界。这让我想起了丛林中生活的鸟兽鱼虫，彼此之间互相无法了解沟通，互有敌意，互相戒备。这种感觉让我们很不自在。

我们不知所措，唯一能做的是不发一言。我怕我的声音更令他们惊惧。雨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担忧。

后来，猎户和村长解释了些什么，村长终于站起身，安排那些村民们去收拾了一栋漂亮干净的竹楼，让我们住下来，除了派了两个年轻的姑娘小心服侍，还特许猎户可以随意出入竹楼，询问我们所需，探听山神的旨意。

终于可以安顿下来了，虽然到了陌生的人类居住的环境，一切充满了不可预料的变数，我们还是松了一口气。住在人类的大房子里，睡在人类温暖的有厚棉被的木床上，那是我向往的生活。

在没有人的时候，我和雨小声的商议，我们一致认为要想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融入人类的生活，我们必须学会人类的语言。

以后的日子，村里人对我们服侍十分周全，食物丰盛，而且请来裁缝给我们做了华丽的衣服，总之诸事妥帖。所有人都不敢踏足竹楼，只能远远地跪地膜拜。连服侍我们的那两个少女，也只能在门外随时听我们召唤。只有猎户除外。

猎户跟我们相处了数日，对我们已没有了顾虑和忌惮，空闲的时候他会来看我我们。而抓住这个时机，我们会尽量多挽留他再长一些时间，模仿人类的语言发音，学习人类的语言。猎户很乐意教我们人类的语言。因为这些时日来他也感觉我们不像是神灵之类，我们的一举一动更像一个人类，再者也没发现我们有神灵那般的法力，何况，有谁见过一个山神长住在人类的寨子里不走的？他心里有太多困惑，也迫切希望能与我们沟通，从而了解。

这样过了许多时日，我们学会了很多人类的词汇，与猎户能进行简单的交谈。

当我们告诉了猎户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猎户还是惊愕了半天。若非亲身经历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世上有这种事。有从鸟蛋中孵出的人吗？没有没有，从没听说过。

不过，好心的猎户还是告诫我们，这样的故事不要告诉给别人听，因为当寨子中的人知道我们不是山神之后，一定会把我们当怪物处理，到了那时候他就保护不了我们了。

可是，欺骗村人，让他们将我们当神灵供奉，又让我们心生愧疚，深觉不安。

在竹楼里足不出户，这样的日子真是难熬。但若出去闲逛，我们又怕惊吓了别人。第一次，我感觉到人类中生活并不像我预料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