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猫咪的世界 第复章 若干疑点

十二点啦，东西买齐了，快回家吧。

他心满意足地提着袋子。袋子里装着猫罐头和女儿要的毛绒娃娃，裤兜里装着给妻子买的绿宝石发箍——这可花了他一个月的薪水。

贤惠漂亮却体弱多病的妻子，可爱的女儿，哦，还有橘黄的大肥猫。大概他这一生所爱之物就只剩这些了吧。

莫名其妙地伤感了起来。他回了回神，已经上了末班地铁。

掏出手机，给妻子发了一条短信：我回来了。

今天的末班地铁真奇怪，一个人都没有。以往这个时候可都是挤得要死啊。没有人也好，他实在太困了。这个月第几次加班了？平时可以蜷在椅子上打盹就很幸运了，大部分时间他都要强忍睡意站着。今天不一样了，就算把腿伸直，整个人躺在长椅子上也不会被认为是素质低下吧。

那是一个很长的梦。他在大团悬浮不定的色块之间穿梭，他恐惧地大声呼喊，喊出的也是大团漂浮的色块。他感觉眼睛也在呕吐，吐出一个个明晃晃的光晕……那些光和色块温柔地用棱角割伤他的意识，让他在梦中痛晕。晕过去又看见的新的怪相，让他再次在梦中昏迷…在最深层的梦中，他看见那个还没送出去的绿宝石发箍。

猛然间所有的梦破裂。他从长椅上惊起。

只是一梦。现在工作压力太大了，做个梦都不安生。

长吁一口气，他听见列车到达终点的提示音。起立，下意识地正正领带——明明该回家了却有上班时候的条件反射啊——他自嘲地笑笑。

今天真是奇怪。

急速跨过那扇缓缓打开的车门，急速蹬上台阶，就要跨过那扇长满白霜的自动玻璃门了。冬天可真冷呀。

猫罐头叮叮当当地蹦着。

毛绒娃娃簌簌簌地蹦着。

绿宝石叮叮当当地蹦着。

磨砂玻璃自动门无声地开了。

然后他看见了——

2

这是……哪？

他看见了一尘不染的会客室，而不是郊区脏乱差的昏暗街道。这个会客室很大，比他在公司见到的还要宽阔。会客室有着简约的现代风格，白色大理石茶几，石英小柜子，塑料外壳的座机电话。唯一显得突兀的是吊灯——看起来像是煤气灯，大概是半个世纪前的式样，发出微弱的光。

怪不得他刚刚要正领带。同事戏称他有特异功能，他自己有时候也觉得奇妙：每次大客户事先未通报就来访或者是上司突击检查之前，他就会莫名其妙地开始整理自己的领带。久而久之，他们办公室养成了一个习惯：隔三差五地就要打量他一眼，看看他是不是在系领带。开始他还有点不好意思被别人没事看两眼，不过现在已经习惯啦……

他一回头，是一扇上了漆的木门，反着油亮的光。自己刚刚走过的不是玻璃门吗？

他又看见，面前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

从未见过的银灰色制服，和他一样的黑发，胸前别着一枚简洁的白色圆形胸针，上面显现着黑色的数字“2”。中年男子身体倾向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一只手放在一本散发霉味的破旧书籍上，另一只手礼貌地向他示意，让他坐在茶几另一边的一只沙发上。

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坐下。太快了，这是下班后满身疲惫的自己？他对自己的反应速度感到诧异。他现在有很多疑问，可是不知为什么，他什么都问不出来。

沙发很软，他的身体却很僵硬。他努力使自己放松，却毫无效果。中年男子掏出两个蓝色宝石领针，自己把其中一个别在了制服的领口，然后递给他一个，他别在了自己的领带上。

这个动作，好像也不是他自己做出来的。

“开门见山吧，先生。”中年男子突然说话了，说的是他的母语，清晰而标准。“我们直接开始问询。这样既可以节约您的时间又可以节约我的时间。等到问询结束，您也可以尽早去往您该去的地方。”

他微微点头。该去的地方，是指他的家吗？没错，这是他回家的路上。想到家，他就想到那个塑料袋，那个，满满当当的塑料袋，装着他全部幸福的塑料袋。

塑料袋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是在跨过门的那一刻消失的吗？

中年男子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大的银色盒子，开始一件件地往外掏东西。这些东西种类很杂，有些是整个的小东西，比如一个看起来很有科技感的钢质小圆柱（他不认识这是什么）；有些则是一个更大整体的碎片或零件，比如一颗巨大的螺丝和半个桃子核；还有些他不认识的东西。慢慢地，玻璃茶几上摆满了杂七杂八的小物件，宛如小孩子玩过家家的场景。

“先生，那我们开始吧。”中年男子说罢，打了个大哈欠，端正的坐姿也松弛下来，和他刚刚彬彬有礼的形象相去甚远。他才发现中年男子顶着两个深深的眼圈，像极了已经加班五天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