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娇娇最近几日觉得沈恒之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
他酒也不去吃了,约会也推了,到点下班就回家,还时不时打量她,虽然酒后不幸他们俩又滚到一张床上去了,但第二晚何娇娇就住回了自己的厢房,坚决实行分居政策。
县令大人望门兴叹。
何娇娇在镜子前面照了很久,她还怀疑是不是自己前一段时间在太阳下晒太久,起斑了,这才招来县令大人一日三看。可惜铜镜镜面太过模糊,照出来的人总带着朦胧美,何娇娇就姑且认为自己跟镜子里的人一样美。
那么沈恒之奇怪的眼神从何而来呢?
难道他认为自己是个三从四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结果自己却未经他的许可跑出去酗酒?
何娇娇反省了一下,觉得酗酒这个习惯不太好,便诚心诚意向沈恒之认了个错。
说道:“沈大哥,其实……我觉得酗酒都是会传染的,咱们家突然出现俩醉鬼,关键还是你没有当个好榜样。”
像以前多好,你读书我还得练字,大家都向好学生靠齐,如今不向好学生靠齐就算了,还向醉鬼看齐,家风似乎有点不正呐!
她觉得自己这个错认的十分之诚恳,既找到了根源又让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对她造成了多大的影响。认完了错却发现沈恒之的面色更奇怪了。
难道他已经发现了自己的错误,于是决定浪子回头?
何娇娇脑补了一番沈恒之的心理活动,往好的一方面脑补,就是他在心里向她认错了,但是死要面子开不了口,于是只能每日以实际行动向她保证,再不往风花雪月之地跑了。
往不好的方面脑补,就是他这是先给她点甜头,做出顾家好男人的样子来,直等寻机开口,接孙玉娘回家。
坑爹的是,虽然她是受过一夫一妻制度教育长大的,但是对着三妻四妾的大环境居然没办法理直气壮的说不。
假如她是个男子,可能会做个一夫一妻的人,但是作为女子,在这个社会上对于婚姻形态是没办法选择的,都是被动承受,这才是最悲哀的。
可是要真让她逆来顺受的接受这一切,那又断然不可能!
于是何娇娇觉得,她还是静观其变,看看沈恒之葫芦里都卖的什么药?反正时间久了总能看出来的。
沈恒之却没有给她这个静观其变的时间,没过两日,高夫人便来向她通风报信,说是听得高正峰提起,那帮富绅已经定了个好日子,要赎孙玉娘出来,连宴席都订好了,就在本县最好的酒楼太和楼。
何娇娇算算日子,也只有一周时间了。最近沈恒之又忙了起来,等这件事完成,也到了秋收了。
到时候又要盯着全县赋税,到时候红袖添香,倒正是好时机。
她私下里将家中积蓄数了数,索性一分为二,自己留一份,给沈恒之留一份。
至于何大奎给她的压箱底的银子,则准备原封不动的带回去。
心里对何大奎是一万个对不住,她家哥哥拿着自己的脑袋玩命磕,才逼她成了亲,没想到才过了一年,她便要离婚,真是对不住哥哥一片心意。
因为对何大奎巨大的愧疚之情,反倒冲淡了她心里那部分即将要离开沈恒之的难言的愁绪。
箱子里的冬衣跟夏衣都被她扒拉了出来,通通试一遍,能上身的都带走,上不了身的就想办法处理掉。
沈恒之下衙回来,就看到厢房门大开着,他探头往里面一瞧,床上桌上全扔着衣服,乱七八糟,而何娇娇身上正套着件去岁冬天穿的棉袄道,“娇娇你折腾什么呢?”
何娇娇正一个人嘀咕,不防被沈恒之吓了一跳,立刻伸了胳膊给他瞧,颇为雀跃道:“沈大哥你瞧,我居然长个子了!这是去年穿的袄,袖子短了一大截呢。”
春夏换季的时候,沈恒之带她去成衣店又买了新衣,旧衣早就束之高阁了,她都没注意过自己的身高。
沈恒之走了进去,站在她面前打量,以前只在他肩头,现在都到他下巴这儿了,是长高了长大了,可以圆房了!
阮娇娇不知他心中所想,兀自乐淘淘道:“要是哥哥知道我长这么高了,肯定很高兴!”
说完了才想起自己说漏嘴了,立刻去瞧沈恒之的神色。
沈恒之也没放在心上,只安慰她道:“不如今晚你就写信给大哥,告诉他这事?!”
何娇娇忙忙点头。
她草草将床上乱扔的衣服都整理了一下,借以掩饰自己的不安,“今晚想吃什么?我去做!”
临近了孙玉娘赎身的日子,沈恒之倒是气定神闲,但何娇娇却有几分焦躁,倒好似头上悬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
诚然她不是遇事爱哭哭啼啼的小娘子,但如何自救,以使自己不要落入难堪的境地,却是需要好生想一想的。
沈恒之很快发现,他家娇娇最近似乎是迷上了逛街,总是时不时出门逛街,但又不见她买什么东西回来。
他心中暗笑,生怕她万一傻乎乎闯到花月阁去见孙玉娘,鱼龙混杂不安全,便派了个差役悄悄跟着保护她。
都到到她的武力值,且最近她不但勤于上街还勤于锻炼身体,特别委婉的提醒了下差役道:“夫人……力气略大,你还是别惹怒了她。”
那差役是县衙里硕果仅存的三名汉人差役之一,人还算老实,接到这个任务好几日都在想,县令大人是不是对不起夫人了。
疑心?又或者最近听说大人喜欢上了花月阁的头牌孙玉娘,每有宴饮必召孙玉娘作陪,难道是怕夫人想不开?
他虽然没机会见识夫人的勇猛,但从他那帮以前扮鬼被抓的小伙伴们嘴里听到过实况转播,打定了主意不能得罪县令夫人,只有小心更小心的,完全没想过要去触何娇娇的霉头。
这日那差役回来,向他汇报一件事道:“大人,今日夫人去了镖局,问了问镖师,可有往锦州去的商队。”
沈恒之手里的茶碗吧嗒一声掉到了桌上,茶碗里的半碗茶倒泼到了公文上,他才回过神来。
她这是……已有归意?!
沈恒之从小几乎看着她长大,初进阮家门,就见识过她的暴烈性子,当时是被吓了一跳,心中颇有几分不喜。
可是数年生活下来,却不知不觉被她吸引。未曾参加过春闱之时,只想着自己若是能考中了,必定要娶她过门,到时候夫妻和美,哪怕她是个刚烈的性子,可是嫉恶如仇,是个真正有风骨的女子。
他从小一门心思便想着考取功名,娘亲活着的时候尚不曾想过,后来执意来投奔岳家,见多了何大奎对何娇娇的小心呵护,说句捧在手心里也不为过。
何家家底厚,何大奎在吃穿之上从来不曾委屈过他。
说句不好听的话,他在舅家多年,吃穿用度上还及不上在何家的一半,常年不见荤腥,何家却是他每从书院回来,必有大肉肘子上桌,何大奎还拍着他的肩嫌单薄道:“读书到底辛苦,要多吃点补一补。”
同窗里有考了十几年都未曾考中的秀才,寒酸落魄,家计全靠媳妇给人家浆洗缝补,或者做些针线活卖来维持。
沈恒之曾经见过同窗家的娘子,孱弱苍白,身上的衣裙都打着补丁,听说常去挖野菜充饥。
那时候他就想,假如他一年年蹉跎下去,一直不能考中,是不是也要带累的娇娇过这样的苦日子?
不说何大奎肯不肯忍心,便是他都不会愿意!
就算他无耻了一回,寄住何家来实现自己的理想,如果高中了,他必定要娶娇娇进门,若是五年不中,蹉跎年月,却不能误了她的花杏之年。
到时候自己退婚,从何家搬出去自立。是好是歹全凭命数。
那时候他便想,一定不能做出更无耻的事情来,不能撩拨的她动了情,到时候累她受苦。
在没有能力为她的人生负责之前,他唯有更加刻苦攻读,以期给她一个更好的未来。
索性这方面他倒是极为自律,年龄相当的同窗,时不时会给自己的未婚妻送封情信或者送个礼物什么的,他却从来只埋头苦读,极力与娇娇拉开距离。在他有意的疏离之下,何娇娇从也不曾表现出亲近之态。
从来没有人知道,当他在长安客栈里,得知自己高中,有多高兴,当夜喝的酩酊大醉,半夜朦胧间低低喊了一声:“娇娇——”
四下空空如也,他被自己这声呼唤给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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