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九天 八十二亲事

他不知是怎样走出王府，后花园的，当院墙角门吱呀一声关闭，萧暮雨面对的又是冷冷的高墙。也不知过了多久，萧暮雨渐渐回过神来，心中直想：“她不喜欢我，她不喜欢我……她心中原来没有我，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我不如死了吧，死了吧……”这样想着，一步步走到河沿上去。望着幽幽的河水，真的是失望伤心，再无活下去的勇气，一只脚慢慢踏入水里。

当凉凉的河水浸过他膝盖的时候，他忽然心头一激潜，心想：“她的眼神中明明充满伤感，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她并不想拒绝我的，她心中不是这样想的，不是这样想的……”这样想的，差点便大喊出来，跌跌撞撞爬上河沿，奔到大屋门口，没命的叫门，心头喜悦万分。

门内脚步声响，大门吱嘎一下打开，走出两个家奴。萧暮雨一见那两个气势汹汹的仆人，方才憟然而醒。

那家奴看他衣着虽光鲜，但衣衫不整，两只脚湿淋淋的，表情张皇失措，其中一个把眼一斜道：“你要找谁？”

萧暮雨摆摆手道：“对不起，我……我找错门了。”回转身便走。

一个家妈道：“这人八成是个疯子。”另一个道：“的门是人随便雷的吗？让他吃点苦头再走。”

两个家奴走上前来，一人扯住萧暮雨一只胳膊，扑通一下扔在水里。

萧暮雨连饮几口河水，挣扎着站起来，侥幸河水并不甚深，浑身湿淋淋地，大为狼狈。

两个家妈开怀大笑，摇摇摆摆走回府去了。巡按王府官大势大，仗势欺人原是常事。

过了一会，大门打开一条鏠，寒儿惊慌失措地走出来，一眼看见萧暮雨浸在水里，深一脚浅一脚试探着往岸边走。她两滴泪珠滚落下来，奔到岸边，扶萧暮雨走上石阶，看她淋淋漓漓一身水，又是疼又是怜，哽咽着柔声道：“你何苦如此痴心，他们一狠心会打死你的。这次算你命大。”

萧暮雨不怒反喜，道：“你挂念着我，便是没忘记我，我……我心里好喜欢。”

寒儿噗嗤一笑，两滴泪珠不自挂在脸上。她伸指戳一下萧暮雨脑门，嗔道：“呆头鹅。”

寒儿扶萧暮雨到后花园里，取了几件旧衣服来与他换上。

萧暮雨道：“寒儿，你以后不用再做苦工啦，我跟爹爹说，娶你做妻子，从此不再受人家的气。”

寒儿脸上一红，道：“不知羞，才认识人家半个时辰就谈婚论嫁。”

萧暮雨道：“自去年至今，我日日夜夜思念你，眼前都是你的影子，少说也有半年时光了，岂止半个时辰。”

寒儿道：“但凭一面之缘，你又能了解多少？”

萧暮雨道：“我只要了解你心地纯洁善良就够了，还要知道多少？还需要知道什么？金钱吗？地位吗？那又有什么用？”他心情激动，便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麦姑娘看。

寒儿道：“街坊上的人告诉我，你是官宦人家的公子，而我只是一个卑贱的小丫头，虽然我……我……，你有功名前途，我不能连累你的。”她摇摇头，泪湿双颊。

萧暮雨道：“功名利禄我没兴趣。爹爹督促我读书进取，可是做官有什么好？光宗耀祖吗？我不要这些虚名。过得不快乐又有什么用？我……我跟你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寒儿摇摇头道：“不成的……不会有结果的。”见萧暮雨哀哀恳求，她毅然决然地道：“我不要再看见你，你不要再来了。”说罢，起身走去，身形在大树后一转不见了。

萧暮雨全身冰冷，心如死灰。他一步步走出院去，一步步走到河沿上，叫了一叶小舟，茫茫然走上船。他呆呆地坐在船头神不守舍，任随小舟一寸寸荡离河岸，一寸寸顺水而去。他又哪知寒儿躲在墙下，目送他一点点远去，泪水朦胧了双眼。

萧暮雨回家后大病了一场。老太爷着急，延医医治，着仆役日夜照料，过了两三个月，渐渐好转。但他对寒儿总是难以割舍。

这年冬末，大雪漫天，江南少有的寒冷，萧暮雨重搬回后院书房读书。

这日掌灯时分，大雪兀自水止。萧暮雨书房内门窗封得严严的，炭火生得热热的，屋内温暖如春，端了一本书守着炭火攻读。门啪啪啪啪门声响，是一个仆人萧二送饭来了。萧暮雨打开门，萧二端了一个食盒放在桌上，道：“公子爷，天气寒冷，快快用饭吧，不要太劳累啦。”萧二天天给萧暮雨送饭，为人机灵勤快，颇得萧暮雨好感，道：‘萧二，你也吃点，我这儿还有瓶绍酒，你陪我喝一点。’萧暮雨对下人客气，萧二也不觉有主仆之分，当下摆好饭菜，萧暮雨打开绍酒，放在炭火上煨热，两人各斟一杯。

萧二道：“今日有件大大的喜事要告诉公子爷，这杯酒原该要喝的。”萧暮雨道：“什么喜事要祝贺？是科考的事吗？”萧二道：“公子爷文才非凡，科举的事是马到成功，手到擒来，这事不必着急。俗话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最得意之事莫过于此，老太爷已为你答应了一门亲事。”

萧暮雨一惊而起：‘你是说……婚姻大事？’

萧二摆摆手道：“公子爷不要激动，那小姐生得花容月貌，方圆百里内人人称道的美女，更妙的是，她是王巡按府上千金，王巡按官大势大，老爷虽已不问政事，对他却多看一眼。王老爷久闻公子人才出众，早晚也是国家栋梁之材，是以亲自拜访老爷，要提这门亲事。”

萧暮雨惊得目瞪口呆，半晌嗫嚅道：“老爷……他……答应了吗？”

萧二道：“老爷极满意这门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已替公子应下了这门亲事，我提早先来告诉公子爷，好让你先高兴下。”

萧暮雨手足冰凉，他这些时日来心无旁怠，刻苦攻读，实是心中有自己的打算，考虑种种现实情况，要想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能与寒儿共结秦晋之好，而又不致于合家反对，两全其美之计，唯有早登功名，然后再设法与寒儿玉成。到那时，想老太爷即使反对，但他自己官登要宦，万事皆可自己作主，老太爷也不会太勉强自己。

想不到天有不测风云，祸福只在旦夕。

萧二并未觉察到萧暮雨表情变化，自顾说下去道：“老爷为此事甚感高兴，今日陪王老爷吃了一天酒，言好择个吉日，两家互定聘礼，公子爷正值大好年华，先洞房花烛，再金榜题名，也未尚不可。”

萧暮雨冷冷打断他的话，道：“这样大事竟不告诉我一声便决定啦，是我娶妻，还是萧府娶妻？哼哼。”他嘿嘿冷笑，脸色惨白，心情激荡。

萧二看他似有不快，道：“老爷应下的亲事一定是好的，他怎会让自己儿子吃亏？公子爷放一百个心，那新娘子端庄漂亮，又是名门望族，门当户对，再合适不过啦。”

萧暮雨道：“你不要说了，你先回去，让我想一想。”

萧二看他神色变化，不敢多言，告辞自去了。

萧暮雨在房内团团踱步，心头纷乱，理不出个头绪。

一夜深思，最终，他还是决定要坚决辞掉这门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