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映棠 第十二章

寒风卷着地上下的厚实的白雪，带来一股彻骨的冷意。柳澈与莞梨叙完旧，再从冷宫里出来的时候，门外的雪早已下了足足一尺深，一个成年人一脚扎进去也才刚刚好，柳澈三步一回头，频频望着身后的莞梨，地面上留下了两排不深不浅的脚印，莞梨也同样望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子，脸上划过一瞬的哀伤与失落，不知怎的，莞梨的心没由来的揪紧了。

元日，又称元旦、正旦、朔旦、正朔、正朝、元会……形形色色的叫法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让莞梨一众人一时有点缓不过劲，今日毕竟是喜庆的日子，所以从早晨开始，皇帝便下令大赦天下，许是忘了冷宫中还有个莞梨，或者根本就是因为龙心大悦，莞梨这便才有了机会踏出冷宫厚重结实的宫门，门外那些看守的侍卫早已吃酒去了，现下无人约束着莞梨二人，她们便很顺利的从冷宫里出来了。

一众女眷随着皇帝在宫中吃着家宴，热闹的气氛好不欢喜，这其中便有柳如初，她和别人似是有些不同，频频瞧着东边的位置，那个地方，就是莞梨所处的冷宫。

今日的表演的歌舞伎，是渝妃特意从蒙古家乡带来的，她为了讨得皇上欢喜，一个月前边早早将这些人训练妥当，为的就是此刻。

据说此舞名为坍舞，乃是渝妃家乡每逢过年过节特意要舞上一曲的吉祥之舞，不得不承认，蒙古族人的豪放热情确实与中原人的古典斯文，做事温吞大不相同，舞伎们个个头戴面具，为首领舞之人穿玄黑色上衣，朱红色下裳，火光映照下，面具上明晃晃的瞪着金光闪闪的四只大眼睛，都用心的被人刻上了吉祥二字，一众女眷看得津津有味，这些舞伎们腾挪跳跃，舞姿矫健，透着一股原始的野性美。众人大呼一声“好！”就连皇帝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此刻嘴角也浮上一抹笑容，只有那柳如初，心思已全然不再宴席之上。

躲在一旁的莞梨悄悄将一切尽收眼底，她咽了口唾液眼睛愈发的酸楚，身旁的阿菊瞧见莞梨那般模样，心疼的直皱眉，于是压低声音询问到：

“小姐，我们四处走走可好..！？”

“也好...”

莞梨的声音出奇的冷清，好似刚才难过的人并不是她，二人结伴，朝着东面走去。

一路上阿菊有话没话的找着话题，不想在叫莞梨的心思被节日左右了去，本是欢天喜地的日子，对于她们二人来说，只是无尽的嘲讽罢了。

走着走着便已然到了冷宫脚下，莞梨抬头看了看高挂空中的明月，和破旧门匾上两个大大的字体，不由得身子一哆嗦，阿菊见状道：

“夜深了小姐...冬日本就刺骨寒冷，您又拖着大病初愈的身子走了不少路，我们回去吧小姐。”

听着宫门外众人欢喜的声音与大笑，莞梨的心中越发不是滋味，于是就着众人欢闹的空挡打算入眠，等了老半天，屋外却再也没了任何人的说话与欢闹声，屋子里静得只听得见莞梨细微的呼吸声，陡然间，莞梨感觉那种熟悉的压抑感再度出现，迫得她胸口隐隐发闷，小心翼翼的抬眼看去，却发现元淏正面无表情的拿眼死死的盯着莞梨，手中的一壶酒撒了一地。

这是什么可怖的眼神。

莞梨脑袋“嗡”地一声响，刹那间，屋内的空气就像被冻结了一般。

元淏的嘴角抽动了下，狭长上挑的眼睛闪过一道诡异的光泽，将酒壶扔在一边道：

“朕瞧你恢复的不错。”

低沉的嗓音仍是不带丝毫情感，却足以令莞梨狂跳的心感到恶寒，莞梨吞了口唾沫，起身行礼，却又被元淏重重的踢倒在地。

“你可知，朕这一生最厌手足之间相互残杀，更何况，你动了不该动的人。”

这一次莞梨并没有为自己辩解，她只是慢慢的回正了身子，而后匍匐在地，一言不发。

元淏嗤然冷笑，一双凤眼在莞梨的身上来回扫视：

“当真不是你做的？”

“不是。”

莞梨的态度坚决而硬气，这样的语气倒让元淏的表情微微一变，他俯下身，右手突的掐住莞梨的脖子，阴恻恻的附在莞梨的耳边道：

“你与柳澈是什么关系！？”

听到这个名字的莞梨瞳孔微缩，被迫对上了元淏那对阴沉略带着玩味的双眸，她的心瞬间沉在谷底，而后又突的反应过来，这是在试探她是否忠诚，无论皇帝对她何般，她也绝不能逾矩！

“皇上，臣妾与柳澈，只是年少时曾见过一面，臣妾自知进了宫门，便不能有二心。”

回答完元淏的话，莞梨的额头浮现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好在元淏酒过三巡有些微醺，否则疑心深重的他不难看出其中的破绽。

“哦..？”

元淏轻晃了晃有些头晕的脑袋，似乎是满意这个答案，他没在追问，回眸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莞梨，而后跌跌撞撞的任由苏公公搀扶着扬长而去，莞梨跪在原地，眉头紧缩，小脸上闪过一丝怒色，看来柳如初一众帮她的事，已经被元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