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恶来 第四章 今夜不必

“驾！”

街上传来骚动，一匹快马飞逝而过，从南街城门口一直北行，路上吓得众行人纷纷退散。

大梁乃是魏朝国都，寻常时候街上除了达官以外绝对不允许车马急行。

便是乘坐马车，也不可跑动，只能徐徐前进。

但最近似乎这样骑马快速在街上一路飞奔的军士不少，众人甚至已然完全做好了心理准备，提前躲避。

在客栈楼上吃饭的苏寒山正巧坐在靠窗的位置，他一边吃喝，一边注目骑兵飞驰远去，一路北行至尽头处然后右转。

他唤来小二，问询那头是哪家的方向，小二望了一眼，笑道：

“小哥，那头住着咱魏国的大英雄。上将军无忌公子！”

“最近听说无忌公子在做什么大事，不过那就不是咱们这些小人物能知道的了。”

他走后，苏寒山看着杯中清酒出神。

他大致便猜测到了魏无忌要做的事。

——合纵。

虽然这个世界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许多事情和前世史书上描述的不尽相同，但历史大方向没有变化。

唯一变化较大的，也只是人。

魏无忌的名声在七国之内广为流传，贤名所过之处，就连国家的君王也会为之动容。

而名声这个东西，意味着号召力。

魏无忌这么多年靠自己打拼出来的名声，可以帮助他做到其他人做不到的事情。

“魏无忌的合纵之策已经开始了么？”

联合五国，一同攻秦。

苏寒山嘴角微微扬起。

窗外，烟云朦胧，一场秋来小雨将至。

偏生今夜，他要杀人。

…

银针从天而降，密集似枝间松针，却比松针更细，更加温柔，云雾一般扑面而来，全部吹拂于人面上，或暂留于唇齿之间，或稍驻于发髻之上。

这样的雨，与微冷的夜是绝配。

不用躲，街上行人说说笑笑，邻里园中满面洋溢热情，聊着谁家儿郎从军，聊着谁家有女出嫁。

撑一把伞，苏寒山隐剑于袖间，站在大梁城中靠南的石桥中央，静静等待一名绝色女子。

这样的景，若无美人点缀，必然失色不少。

可苏寒山也明白，在马夫洵醉溺于女人肚皮的今夜，必然还会有其他的不速之客来找自己，平原君不是傻子，被刺杀了那么多次，如果听说秦国最会杀人的刺客要从秦国出川，一路东行北行，去往邯郸，他当然不会不管不顾。

让洵去青楼，自己才好杀人。

来魏国的消息，也是他自己放出去的。

目的，是为了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穿着水晶淡蓝花裙的白发少女也撑着伞站在了桥上，和苏寒山一样望着白鹭渠的远处，一些地方有些蓬船，但这个点儿他们也不再进出城，彼此聊着琐碎，等再晚些便回家躺在床头搂着暖暖的自家媳妇睡觉。

“我们多久没见了？”

“两年。”

妙雪眉飞青黛，目遂幽芒，颧骨略宽一点，却恰巧被脸上的皮肉修饰成特色美景，发丝如雪一样垂落双肩，银白染上月辉，有些瀑布的感觉。

“两年前是你救我过来的，这么快就忘了？”

苏寒山目光迷离。

“是宁救了你。”

“他帮君侯去做生意，贩旧粮，收兵械，我跟着他，当时有一个单子在身上没有做，顺手去赵国做了。”

“好像还没问你，为什么被平原君追杀？”

少女冷冷道：

“因为我杀了他的一名门客。”

“报仇？”

“对。”

风吹来，雨斜。

少女沉溺于过往的回忆，如花的脸上写满了恨和痛，也不介意这些清凉的雨丝扑打在自己的脸上。

“三年前，我十二岁。”

“被平原君相中，他觉得我长相与寻常女人不同，要收我入府做舞姬。”

“后来过了一年，在一场酒宴上，平原君与众品客饮欢，遣我为这些人献舞，舞罢，一名三百斤的胖子犁看上了我，当众向平原君索要，平原君只在乎他的幕客，又何曾在意过我们这些身份卑贱的女人？”

“他将我许诺给犁的那天晚上，我被他顶在泥墙上，撞断了三根肋骨。”

“我以为我会死，可我贱命大，竟然活了下来，那时候我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样兵荒马乱的年代，女人生下来不就是给男人上的？”

“后来，我娘知道了这件事情，她去找犁讨要说法，事情渐渐闹大了，平原君得知了此事，便遣人花钱替犁消灾，封住了我娘的嘴，然而犁却觉得平原君会因为这件事冷落在自己，于是恼羞成怒，半夜三更拿着铁锤到了我家里，当着我的面将我熟睡中的娘亲头砸成了烂瓜。”

“我从小爹从军死得早，娘亲一把屎一把尿将我拉扯大，你说，我该不该报仇？”

少女声音哽咽。

杀气很重。

苏寒山听在耳中，却已经麻木。

七国战乱，这样的惨剧，何止一处？

“此去邯郸，我要杀赵胜。”

妙雪微微一愣。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四周行人全无，但黑暗之中的角落，仍然有阴影一闪而过。

苏寒山拿出了一柄被蓝白边纹的布巾包裹的秦剑，缓缓说道：

“如果他死了，今夜就不会出现这么多来杀我的人。”

“我知你得无忌宠爱，去帮我从他嘴里钓来赵胜的消息。”

妙雪目不转睛，紧紧盯住了苏寒山的剑。

“你的剑鞘呢？”

“放在秦国。”

“为什么不带上？”

“嫖的时候没钱了，剑鞘值些钱，送她抵了嫖资。”

苏寒山小心摊开布条，生怕它被锋利剑刃割坏一角。

妙雪望着围拢过来的数十黑影，接过了苏寒山手里的伞。

“要帮忙吗？”

苏寒山说道：

“今夜不必。”

扬剑。

月光微寒，细柳拂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