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白 拾玖 分道扬镳

闫黎比想象的冷静多了，如果要郑晟做评价。她的表情是一回事，但是她平静的语气又截然不同。郑晟以为闫黎是来找他的麻烦或苦苦哀求复合，结果她表现地意外冷淡平和，言语中毫无情绪波澜。

一队人字形的大雁从远处的天空飞过，辽远的一只乌鸦发出阵阵哀鸣。凋零的银杏叶如断了线的风筝般上下翻飞，仅剩下最后一抹绿的枯黄的叶片如瀑布般随风倾泻。稀疏的三两行人在刮着冷冽秋风的大街于二人身旁走过，没有人甚至愿意给予一个冷漠的眼眸来表示最细微的好奇或探究。

“郝清平走了。”闫黎说。

“这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了。”郑晟淡薄地说。

“是，我只是想让你知道。”闫黎耸了耸肩。

“你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对吧？”郑晟说。

乌鸦再次孤独地啼叫。

闫黎突然笑了出声：“我知道。别这么紧张，恰巧路过。”

“恰巧路过我们——”郑晟改口道，“不，应该说是我家门口？”

“这有什么不能巧合的。”闫黎视线瞥向右上方，手埋在裤兜深处，“我和郝清平见面，不还是被你撞着了吗。”

郑晟用悲凉的眼光觑了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这不一样。”

“随便啦。”闫黎摇晃着身子，眼眶有些泛红，“我知道你还是不愿意相信我。”

“这是两码事——”

“不，这不是。”闫黎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如果你听我解释完，就不会这么想了。如果你听我解释完——”

郑晟叹了口气：“那你解释。”

他一五一十地悉数听完，期间手指轻轻敲着裤腿，似乎在谱写着什么旋律。他本就没期望能通过这简单的三言两语就和闫黎冰释前嫌——他已经说服自己，他们之间再无可能了。

也许从爱至肺腑到形同陌路，只需要一瞬间。

闫黎和郝清平的故事要从十年前说起。这比她和郑晟的故事更早，更要婉转曲折。

在大学时期，闫黎和郝清平是校友。两人一见如故，关系迅速升温。但出于某种原因——可能是两人心存的芥蒂，又或是想要小心翼翼的试探，爱情之花短暂地绽放又枯萎。清欢又平淡，没有轰轰烈烈的告白、刻骨铭心的爱意的这段故事，却惊艳了闫黎的整个青春。后来，郝清平本科毕业后决定出国留学。闫黎家境平庸，除了默默支持眺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外，毫无办法。

毕竟她没有任何挽留他的权利和资本。

闫黎毕业后找了一份研究教育学的工作，又偶然在一次讲座中遇见了郑晟。而郝清平人如其名，凭借着父亲的支持一路平步青云，目前已经成为了一家企业的高管。在国外的他也谈过几次恋爱，但最终又不欢而散。他闲暇的时候偶尔会想起闫黎，想起青葱岁月时暧昧懵懂的往事，以及因为无知而留下来的遗憾。当父亲的公司面临金融危机，郝清平毅然决然回国支持，很难说没有闫黎的缘故。这些年两人断了联系，也因为时间的推移而生分了不少，可没想到在一次画展，两人竟然偶遇。也正是闫黎突然冲动决定买下画，郑晟去接她的那一天。

“十年了，你一定都没变。仍然会有男人对你的美貌癫狂。”郝清平这么对她说。

简直是天赐般的缘分，郝清平那时想。当时的场面远没有他想象的尴尬糟糕，甚至恰恰相反。惊讶之余，冷静下来闲谈的二人宛若干柴遇烈火般恢复了六年前的姿态和相处方式，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得知闫黎已经名花有主后，郝清平意料之余还是感到微微的失落。他虽然设想过自己离开这么多年后，闫黎已经有属于她自己的幸福和生活千万遍，但还是抑制不住地难过。一天凌晨，他抱着尝试的心态给闫黎发了一条消息，没想到立刻收到了回复。他不知道闫黎同样因为这次重逢而感到惊喜，但惊喜之外还有些忧虑。她一直没办法完全忘掉郝清平，毕竟青春遗留下来的遗憾总是无法痊愈的伤疤；郝清平的单身无异于向她逐渐在郑晟这里感到空虚枯燥的心扉敞开了大门。

在对郑晟的愧疚和彷徨中挣扎了一阵子后，闫黎还是决定再和郝清平见一面。不知怎的约会地点就定在了家里，两人也不约而同地穿得正式。闫黎没有考虑被揭穿的下场，也许她从始至终都不认为这件不耻的事情需要隐藏。但是她的确忘了一点。马虎的她忘了见老故人的日子，恰好是她的五周年纪念日。更不巧的是，她的恋人记得一清二楚，甚至还准备了惊喜。

就这样，在数个机缘巧合的碰撞下导致了那天扑朔迷离的一幕。至于闫黎对郝清平是什么心理以及郝清平为什么又离开了闫黎，郑晟无从知晓。不过从闫黎急于向他辩解和懊悔万分的态度来看，不难猜出她内心的割舍和推断出解释郝清平最后放手的原因。也许是因为家境的不搭而受到阻挠、也许是因为疏离的关系实在难以修复、也许是郝清平介意事情败露的耻辱和他不堪的身份……作为读者，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但我们唯一知道的是，无论如何，一切都将覆水难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