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末的钟声 第六章

在周一的例会上，小组领导要求韦愚对吕嘉挚的近况进行报告。韦愚称，两周以来，吕嘉挚的状态稳定，在学校方面融入较好，很快适应了学习生活，没有表现出任何过激行为。

“另外，我还询问了曾与吕嘉挚共同生活过的人士，明都大学心理学系副教授钱航，他提供的线索是，在吕万才去世后一年半，其遗孀李雁与死者朱海亮结婚，因朱海亮脾气暴躁且有暴力倾向，经常对李雁和吕嘉挚实行语言暴力，甚至动手打人，长久以来吕嘉挚与朱海亮之间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日趋走向叛逆。四年前，因吕嘉挚长期旷课、进出网吧，并多次违抗家长意愿，被送到如江合市新天区青少年行为矫正中心。钱航声称，在此之前，吕嘉挚是个文静、懂事的孩子，并且学习成绩优异，这一点我会逐步和她之前的老师及关系人进行确认。”

“很好，小韦，”周忠平对他进行了肯定，“下一步你的工作是，以吕嘉挚和钱航为突破口，逐步梳理出朱海亮的关系网络。”

组里对于本案的商讨还在进行当中，韦愚在下面给自己逐步列出要进行的工作。他刚入职不久，社会上没有什么人脉，也没有固定可靠的线人，很多工作都要靠自己厚着脸皮去挨个问。他自从和钱航见过一面之后，就前往了江合市实验中学初中部，想找到之前吕嘉挚的科任老师，询问她的情况。校方告诉她，当时吕嘉挚的班主任曹老师，现在已经退休了，但她应该是所有老师当中最了解吕嘉挚的那个。于是，韦愚从校方哪里要到了曹老师的联系方式，决定今天拜访她一下。

临走前，有位年轻的老师对着韦愚说了一句话，让他印象深刻。

“现在啊，有天赋的学生真不容易遇到，但要想毁掉一个有天赋的学生又太简单了。”

会议结束，韦愚按照昨天的约定，和曹老师在她现在的住处见面。

曹老师刚到退休年纪，但看上去却远要沧桑一些，两鬓已经斑白，但看上去精神头还不错。见到来客满面慈祥的笑容。

“学校本来要返聘我，但我这两年身体不太好，就一直在家休息。”曹老师如此说道。

她住在机关的家属楼里，房子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整洁，看上去应该没有和子女住在一起。

“你说要了解一下吕嘉挚的情况，我昨天还真的好好想了想。这个孩子是我当班主任时带的最后一届学生了，很多孩子我都印象深刻，尤其是吕嘉挚。”

“资料上显示她是初二上半学期被送到青少年行为矫正中心的，您还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吗？”

一谈到这里，曹老师的神色忽然黯淡了许多，她应该早就有了答案，但却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开口。

“那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现在想想，还是觉得有点后悔，我当时应该多做做她继父的工作的，这么好的孩子，真是太可惜了。”

周末，吕嘉挚原以为这又是无所事事的两天，尽管韦愚告诉她如果想找人聊一下，他随时奉陪。她看着那张写着字条的纸片，又看了看茶几上的电话，想了想此时的韦愚或许正在疯狂补觉，毕竟他要每天早上六点钟就起来送自己去学校，接着又去上班，折腾了一周一定很累。

“算了，还是让你好好休息吧。”

她决定出门买些零食回来，但还没穿好衣服，就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

钱航回来了。

自从吕嘉挚开始回归正常上学生活之后，钱航也陷入了工作和应酬的旋涡当中，他说为了不打扰吕嘉挚的学习和生活，他近段时间就住在学校的教职工公寓里。

“嘉挚...”钱航明显的有些不太自在，但又好像想说些什么。

“哥，你回来了。”吕嘉挚倒是不在乎，大大方方地边穿衣服边应答着钱航。

“我回来拿点换洗的衣服，你....你这周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我挺好的，老师说我马上就能跟上进度了。”吕嘉挚回答得也十分轻松。

她注意到了钱航手上戴着一枚戒指，虽然是不加装饰的素戒，但依旧耀眼。

“哥，你和姝卿姐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吕嘉挚随口问了一句。

没想到这随口一问，让钱航彻底僵在了那里。他似乎从来没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却提前被吕嘉挚挑起。

钱航的女朋友叶姝卿，两人是大学同专业的同学，钱航比她高三届，因为叶姝卿成绩优异，科研工作也突出，她在大二时候被安排到研究生组成的科研小组做助理，结识了钱航，两人不久后开始交往，也算是相守多年。

但叶姝卿并不是普通的女孩，她是千城集团的千金大小姐，是叶述唯一的女儿。据说叶述曾经计划让叶姝卿前往国外念大学，但她却因为仰慕当时在国内心理学界声名大噪的吕万才，自作主张地选择了明都大学。

叶姝卿虽然没有被吕万才亲自带过科研，但也上过他的专业课，而她出众的能力也得到了吕万才的认可，认为她有作为学者的潜质。

这一段恋情曾经不被旁人看好，因为大家都知道两人的身份悬殊，一位是掌上明珠，一位是寒门贵子，两人要花费多少努力才能跨过这道深不可测的沟壑。江合市曾流传许多关于叶家的花边新闻，说是叶述对女婿的要求极高，且非常看不上出身贫寒、妄图入赘的“优秀”年轻人，并想尽一切办法让叶姝卿与这类人群分离开来。当时因为科研成绩优异，钱航也是小有名气，所有知道他的人，都能想到叶述的这条规矩仿佛就是为钱航量身定做的。

当时连吕万才都不支持他们两人结合，说是会影响他们独立思考的能力，不利于各自事业的开展。而这件事，也是吕万才和钱航之间唯一的分歧。

但更让人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经过了时间和世俗的考验，在一起五年后，钱航得到了叶述的认可，于是他转身向叶姝卿求婚，并决定择日举行婚礼。

事业爱情双丰收，钱航就要走上世人眼中的“人生巅峰”了。而他似乎对此并没有太大感触，对这些事情表现出一副淡然的态度。

他已经飞黄腾达，而他远在家乡的母亲已经病入膏肓，时日无多，就算是带她到江合市来接受当前最先进有效的治疗，也无法治愈，只能短暂地延长寿命。

而无异于他再生父母的吕万才与李雁也相继离开人世，那些帮助他、支撑他走上这条路的人，都在以各种方式消逝。

“我们不打算举办婚礼。”钱航对吕嘉挚说。

吕嘉挚表现出一副惊讶的神态，她所认识的叶姝卿，虽然一直是个谦逊、平易近人、低调的女孩，但她却也是娇生的大小姐，怎么可能会同意不举办婚礼？

“为什么？你和姝卿姐商量过了吗？”

“毕竟老师们之前不太支持我们两个，所以我们还是不要太张扬吧。”

“所以你觉得，和姝卿姐结婚，是件忤逆我爸爸的事吗？”

“不，嘉挚，你听我说....”钱航开始慌张起来。

“难道你忤逆他、背叛他的，只有这一件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