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悼红楼 第二十九章 生辰（一）

“入画，咱们这是到哪了？”贾惜春半掀车帏带着好奇打量着。

不多时，惜春的奶娘便在车外回话道：“听蔷二爷说，咱们已经到了紫檀堡，最多再有半个时辰就到了”

惜春恍若未闻的继续打量着附近的街市，市井小民在路上卖着粉面蒸糕，摊上放着栗黄、银杏，又有挑夫担着炊饼、胡饼在街上吆喝叫卖，浮荡在空气中的食店油腻腥膻羊肉汤煎鱼饭此刻也没有那样让人讨厌。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自由的感觉吗？”贾惜春目不转睛的看着，唯恐错过了一点平日见不到的细节。

本来贾敬的生辰应该是和她没什么关系的，只要象征性的让人带上问候，一如前几年那样。坦白说惜春自认已经不大记得贾敬这位父亲的容貌声音了，即便每年六节能在宗族祭祀上，这位一心修道的宁国府太爷会不得不主持祭祖，但惜春也不会去多看他两眼。幼年丧母，父亲又转去修道，自己的性子也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成长成孤介内向彼塞的姑娘。

“今年去看看他吧，不为看他，只为呼吸呼吸国公府外的空气，闻一闻自由的味道。”

直至贾惜春坐在车厢里，看着周边陌生的街道，她仍然有些感到稀里糊涂的。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真的觉得宾在家烦闷而想看看外面还是只是出于对贾蔷盲目的信任与顺从。自从那个暑日她在寸心堂逃过了妈妈们的监管偷偷坐了秋千，对于贾蔷她总会有种听之任之的心安。不同与她对宝二哥的感觉，宝玉更像是个嘘寒问暖的姐姐，而对于她这个名义上的侄子，实际上表现则的更像一位哥哥。

自从贾蔷救了因纸扎之术而获病的‘凤凰’宝玉后，贾母内心欢喜完全视贾蔷如己出。对此惜春倒是心下暗喜，以往想去找她这侄子玩还得注意什么瓜田李下，找上奶娘或者几位姐姐们一起去，现在好了，不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我们在此等四妹妹凯旋而回”黛玉拿着执壶斟擎了一蕉叶纹水晶杯递给惜春笑道。

“酒且斟下，某去去便回”惜春玩笑道。

贾母自是放心不下，可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自己也不好多过问，让林之孝家的张罗了辆朱轮华盖车，四个奶妈全程陪着自不必说，更有五十几名粗使丫鬟健妇负责张罗饮食行程，二十余小厮分两班轮流抬轿子，负责看牲口的则另设一班，乌乌泱泱的人马把大半条宁荣街都占了去。

“瞧瞧这就是‘中等人家’，就算没落了，扫扫地缝还能过个两三年，寿喜双叶真的是穷的连米都都摸不出来一粒。饱饫烹宰,饥厌糟糠说的就是如此吧，真希望你们真能这样长久下去”贾蔷骑在遗风马上，肩膀上挂着通体荧绿的鹦鹉翠羽心下讥讽道。

北方的秋日干燥而阴冷，棕褐色的乌桕叶散漫地盖在泥土上，踩上去发出刺啦刺啦声更显得静无人烟，无叶的枯枝纵横交错试图遮掩灰白的天空。雨中百草秋烂死，秋总是和荒凉挂钩。

“小姐，这是外面买的梨花芡实糕，你要不要尝尝？”入画拎着提盒排开在车厢上的小杌子上。

“不要，怪腻歪的，谁乐意吃那个”惜春意兴阑珊的望着窗外说道。

“蔷哥刚从送来的金钱酥，小姐你要不要尝点？”入画试探性问道。

惜春听了方收回了在窗外的目光，平复了语气毫不在意的说道：“那就尝尝，把那个什么桃花芡糕也拿来”

比起马车内少女们的喁喁私语，贾蔷那里则显得“热闹”的多。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

“好，二爷真是好嗓力，就是家里的戏班子唱的也没二爷好”

贾蔷看着捧哏的小厮笑道：“你是田华对吧，入画的哥哥，我们宁国府的人”

“二爷竟知道我？”田华不可思议道。

贾蔷对着面前的小厮们挨个说道：“赵德亮，吴天明，孙有庆，韩磊……平时咱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大家伙我都认得”

听着贾蔷挨个念出自己的名字，众人忍不住鼻尖发酸，身份差异，平日别说主子，就是比自己更体面的仆人也是对自己吆五喝六的。而对不熟的人提现尊重最好的方式就是准确地念出他们的名字，这点说的深奥些那叫情商，说的明白点那叫人情世故。能明白这点既意味着那这个人已经向成熟而进发，也意味着这个人不再如少年纯粹。

“这马颠的我屁股都快成两瓣了，我先前去，你们速度跟上”贾蔷说罢骑着遗风马一骑在前扬长而去，众人还来不及劝阻却只能看见马蹄飞尘。

“贾兄请留步，旬月未见，近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