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悼红楼 第二十六章 存心堂的小事

老式的风扇摇摆着头嗡嗡作响如同启动时的拖拉机，收音机里准点的传出马三立的相声，黄昏正好，鸡鸭狗鹅，炊烟袅袅或飘或散，浮云共色，水波粼粼。儿时农村上野的风光总是这样静谧。

“去器材室借个篮球咱们玩吧？”

“今天借乒乓玩”

学校里的青葱岁月好似只有一瞬。

“咱们会长都多久没上线了？”

“大半年了，当年一起组队刷魔兽，如今会长儿子都上初中了，日子真快”

变老的原来不是只有我们，岁月从不停留。

殡仪馆内瞻仰仪容后，抱不动只有几斤重的骨灰盒。

这一路上都是在不断告别

多年以后再次见到这一幕幕的场景，宛如电影里倒带的回忆，其实是真实存在，却恍如隔世。

“二爷，你醒醒”香菱看着贾蔷缓缓睁开的双眼，有着害怕，留恋与不舍，知道恐怕多半是做噩梦了，用帕子拭去了额间的细汗道：“已经是深秋了，回屋里睡吧，在外容易着凉”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什么？”

贾蔷拨弄着香菱耳间的头发，雪靥微霞，好看极了，“刚刚做梦梦见你了，醒来发现不是梦”

“晴雯去给老太太做针线了”鬼使神差的香菱说道。

“那正好，咱们亲香亲香”说着就把香菱往里套间领。自顾自说道“有一只羊，自己洗好澡，脱了毛，撒上香料走到狼前还乞求狼别吃了它”

香菱羞的面红耳赤，试图做挣扎道：“老太太前赏的金自鸣钟我拿来给爷瞧瞧”

“放那吧，这也算稀罕玩意？”

“二太太送来了好些上用的大红缎子，蟒缎子还有吃食，我给爷拿来瞧瞧”

“放那吧，这也算稀罕玩意？”

“宝二爷送来了他的字画做酬谢，二爷你也不瞧瞧”

“放那吧，这也算稀罕玩意？不过宝玉一天就写一百个字，那确实也算稀罕了”

“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宝姑娘，林姑娘都送来了她们的针线，二爷你怎么也不瞧瞧？”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看，我现在就想看看你娇羞的样子”贾蔷说着就要把香菱往床上拉。

熟稔的解开衣襟，该死的贾蔷一看就知道没少干这种事。少女甘甜的嗓音带有着些江南语调，变声时期仍保留了童声的甜美。眉间米粒大小桃红色的胭脂痣竟添了分妖娆，捧起香菱那有着二分像那红颜祸水的嫂子的面庞说道“好菱儿，喊声叔叔”

少女的矜持让她实在放不开，柔柔糯糯地轻声道：“叔叔～”

“你刚刚梦见什么了？怎么流汗了”香菱一面尬笑问着，一边无力的阻止着贾蔷作怪的双手，小床上四条腿缠绕在一起，闲的有些拥挤。

“一些过去的事而已，不过有句话说的好，总在回忆过去，那说明现在过得不如意，但我觉得现在挺好的”说完就挑起香菱光洁的下巴，二人四目相对，静默无声远胜千言万词，香菱赶忙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那贪婪地嗅着耳旁细发的清香，鼻息喷在睫毛上弄得她有些痒。

“怎么还哭了？”贾蔷看着身下的女孩在无声啜泣却不见伤心，只当她难为情放不开。

“我在想当初要是没在金陵遇见你，如今我在哪？还会不会有人每天问我过的好不好，说笑哄给我听，担心我会不会想家寂寞”香菱越说哭的越大声，抽抽噎噎地泣言到后面都听不清。

“二爷以后也要一直对我好下去”难得能听见与这个时代不相符的撒娇。

“好啊”

蓦然间贾蔷想到了刚才梦境里的一幕幕，即便重新拥有青春的年龄，但再也不可能拥有一次对青春的感受，一直在人生的路上前进，丢了的东西那便是真的丢了。

贾蔷看着躺在怀里的少女安静地闭着双眼，双手在自己的胸膛腹部处来回画圈。贾蔷知道即便再过多少年，香菱永远不会身材发福而老去，沾染上世俗的烟火气而变得势利市侩，因为如今的她清纯澄澈的面孔将永远活在记忆中含喜而笑地向自己挥手，她永远都是自己心里的小女孩儿。

“搞什么，明明这么刺激，却睡着了”贾蔷有些扫兴的给香菱盖上被子，方要出门，就听见晴雯脚步渐近，突然心里生出一丝庆幸。“怎么感觉我像是在偷情？”贾蔷心里暗想到

“老太太那里传饭了，喊二爷你去呢”晴雯道。

“知道了。真的是。男女又不能同席，把林姑姑，宝姐姐，还有我那三位姑姑喊来一起吃不更热闹？巴巴的喊我过去陪他孙子宝玉吃，真扫兴”贾蔷叹道。

“大家族自然礼节多些，二爷怎么还奇怪起来了”晴雯噗嗤笑道。

“礼出大家，自该如此”贾蔷对此倒是颇为认同。晴雯看着躺在床上的香菱说道：“这小蹄子怎么这样懒了，我在外忙着做针线她倒好，天都要黑了，还在床上睡着，二爷你也是的，心也太大了些”见贾蔷已经摆着手走了，晴雯哼了一声：“我非得去把她喊起来”

晴雯自往里套间而去，见香菱躺在贾蔷的床上已经醒了正呆笑着望着房梁见晴雯近来香菱先问道：“二爷呢？”

“被老太太喊去吃饭了，他如今救了凤凰，全家上下谁还不抢着巴结他？”晴雯忍不住撇嘴道：“你也忒放肆了些，纵是他待人宽大，你也不能不要面皮”说着就用手指点了点香菱的脸蛋，入手滑腻晴雯有些嫌弃的擦了擦手：“都入秋了，你怎么睡觉还流汗呢”

香菱俏脸一红道：“那不是汗，那是，”晴雯见她说话没头没脑的，明明脸上全是水渍却辩解自己并未发热流汗，遂掀起被子：“我倒要看看，你热不热。啊，你怎么脱了个赤条精光的，还说不热，被我拿住了吧”晴雯得意的说道。

“好姐姐，我认了，谁想到天就热起来了。帮我打盆热水可好？我擦一擦”香菱求道。

“你到好，吃好睡好，到来使唤人了，我天天伺候蔷爷，还得伺候你这个二层主子”晴雯道

“我，我来经了，不好出去”香菱用被子蒙过头轻声细语道。

晴雯听了也只好去打热水，奇怪道：“不是前些天刚来吗，怎么又来了？”

“你有没有觉得蔷爷最近有些不对劲？”，摆了小桌子，二人吃饭时晴雯忽然问道。

香菱听了不禁俏脸微红，香腮带赤的“嗯”了一声。

晴雯见了讶然道：“你居然发现了？我也觉得不对劲，最近二爷没事就抱着那个草鞋一看就是大半日，半夜竟然还会突然出门，我我本来想起来看看，但我在你们隔壁也听不真切”说到这晴雯看向香菱道：“你还守夜呢，人都跑了你都不知道，就会在床上挺着，什么事都不知道了”

“啊，我不知道啊”香菱有些歉意的说道：“我晚上睡了不容易醒”

“今晚咱俩换换，我去守夜，你回你房里睡去。我倒想看看他究竟在忙什么”晴雯征询问道。

“不行，绝对不行”香菱听了赶忙说道。

“为什么？就换一晚上而已，你以为我还惦记着这活计不成？”晴雯有些生气的说道。

“哎呀，我不好说。那就今天一晚”香菱道。

“这算什么香饽饽，谁还稀罕干了”

“算算时辰，老太太那也应该吃完了，咱们要不要去把二爷接回来？”香菱问道。

正说着就有小丫头来传话“蔷二爷说了，今晚会稍晚些回来，请菱姑娘和晴姑娘不必等了”

“你不是说这纸人术百试百灵吗？贾蔷没中招就算了，宝玉还有那个二奶奶怎么反而被他还救好了？真是蚂蚁打哈欠口气不小，我的梯己都给你了，如今你却办成这样”赵姨娘吩咐了彩云去周围放风后，拉着马道婆骂道。

“这我也不知，那小子肯定有古怪，香油稻米就能破纸人，我到现在都不信”马道婆啐道。

“你别说那些没用的，现在怎么办？”赵姨娘道。

“三姑娘来了”正说着彩云往里传话道，赵姨娘只得住嘴。

兴和酒馆每日都摩肩接踵，即便官府下了公告不允许说书人再说《登仙传》，并全力销毁现存于世的所有刊印本，兴和酒馆仍凭借着老字号的招牌吸引着过往的各路人来。

“查到了吗？”

“师傅，根据都察院大理寺所说，害死寿喜双叶逼债的人，是青蛇帮的人。”贾芸道。

“青蛇帮？”

“是，这青蛇帮是京城里最大的地头蛇，码头港口，车夫劳工，盐商布商，甚至朝堂上都有他们的人，他们主要营生是……”

“够了，我要知道杀死寿喜双叶的人的名字，位置”贾蔷打断道。

“真的查不出，青蛇帮实在太大，官府也有心无力，但若是说在外帮着催债，那应该是铁网山一带帮众的营生”贾芸道。

贾蔷漠然点头，随后走到柜台前对当槽的说道“筛一盅莲花白，要温一温，今晚凉的一定不是我”

“芸兄弟喝吗？”贾蔷给自己斟着，细腻的酒花浮在表层，如同地下喷涌的泉水清冽。

“好，我也喝一口”贾芸有些兴奋的喝了一杯，匆匆咽下道：“自从跟师傅做事后，我前前后后挣得了不少银子，不久我就能在兴隆街上买个四进四出的房子，接我娘去养老。这也是我的这些年的志向”

贾蔷擎了一只如意卷放在嘴边听了贾芸的话后慢慢的在嘴里咀嚼着：“他妈的，贾芸，我告诉你，没有哪个男人儿时的梦想是在闹市的街区里买上一栋该死的房子，瞧瞧你那点格局，瞧瞧你那点出息，给我滚蛋”

“师傅，你怎么了，怎么好好的恼了”贾芸赶忙作揖打恭道：“弟子有说错的还望你教导着些”

“自己琢磨去，老子的唾沫是用来点钞票和跟女人说情话的，不是用来跟人讲道理的。什么时候明白格局二字，什么时候来找我”说罢贾蔷便起身而去。

风冷寒鸦渡，月照刃如霜。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淅淅沥沥的雨点拍打在贾蔷的脸上，天地又陷入了一片死寂中，一楹楹的房宇街灯在转瞬擦肩而过。雨夜杀人带刀不带伞。

“铁网山，在哪来着？”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贾蔷愣在原地久久无言，也不知向哪去。

“小姐，这么晚了，下过雨地还滑，咱们还是回去吧，不然奶妈们要骂我了”

“我就来散散步，你就这么多话，但凡我要出趟门，就有十几个妈妈奶婆子跟着，我哪里就这么容易丢了呢。”

“最近京城不太平，别说小姐你姑娘家的出不去，就是八月十五你去姑奶奶家也瞧见了，宝玉被关在家里，二门都出不得”

“知道了，我这就回去，我还真就不信了，哪来这么多坏人，要是真有我还想见见他有没有三头六臂，看我不降伏他”

“喂，问你们个事，铁网山怎么走？”

庭院里两个少女惊恐地对视着，她们从未听到这里有别的人声，回身望去但见一瘦削身影被罩在玄色斗篷中，面容被面罩掩着，肩抗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倒映着月光更显寒厉。

“坏人”二人浑身颤抖的想到，皆不敢出声，连脚步都不敢动一下。

“你们俩，谁是主子，谁是丫鬟”贾蔷用刀挨个指过。

“我是主子，你有什么事冲我来”其中一位双腿战战却鼓起勇气站出来道。

“翠缕，你干什么，不要命了？”另一女子站出来对着贾蔷说道：“你别信她，我才是主子，有什么事你冲我来”

“看出来啦，你长的更俊俏些”贾蔷打量着说道。说的少女不好意思别过头去，又转回来说道：“你想怎么样？要钱的话我一定想办法给你拿来”

“本来只是路过想劫个财，但先前好像有人说要来降伏我。实属给我整兴奋了，现在我还想劫个色”易容变声后贾蔷的声音有些沙哑，黑暗幽闭的环境中显得异常可怖。

“你，你别乱来，我告诉你这清虚观周围都是我们史家的人，官府肯定不会饶了你的，你现在离去，我可以发誓不向家里人说”史湘云脸色苍白的道。

“保龄候、忠靖候一门双侯爵名声在外确实大的吓人，我也不想太过得罪人。”史湘云听了暗暗松了口气，对方不是那种亡命之徒就好，祖上余荫还是管用的。

“可我就这么被你个小丫头唬住了，那不是显得我很没面子？这样吧，你喊我声好哥哥，我就让你们离去，如何？嘿嘿”

啊，湘云翠缕被吓得花容失色，她们皆听出了贾蔷那有些拙劣的易容下隐藏的少年音。

“你休想，就是杀了我，我也不敢”湘云薄怒道

贾蔷已经听见周遭那些提着灯笼四处寻人婆子小厮们的脚步，也有些等不下去了拿着刀向前大喊：“你真敢不喊？”

湘云被吓的眼角嗪泪却依然倔强的道：“我是绝对不会喊你这种称号的，求你放过我们吧”

“好，贞洁大于性命，有骨气。我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说罢直接腾身而去

湘云已是被吓傻在原地，富家千金平常连外男都见不到，强人盗匪只是听人说起过，自己哪能亲自经历过？抱着翠缕哭哭啼啼的说道：“咱们快回去吧，我再也不偷跑出来了”

小雨给人安静，大雨给人沉思，氤氲的水汽洗涤了血腥，守夜的妈妈们小子们或有歪在庑廊上偷睡的也有团三聚五在一起赌牌吃酒熬困的，贾蔷早已和打更巡查的妈妈搞好关系，存心堂从来不在巡查之列。

已是子正时刻，四周万籁俱静，秋雨淫淫添了些许寒意，进了两门槅扇后已经能听见套间外均匀的呼吸声，“天冷了，也该有丫鬟给我暖被子了，不然我给丫鬟们暖被子也行”，遂直接钻进了香菱的小床，搂着那秾纤和度的娇躯，嗅着与往日不同的淡淡的薰衣草香。“怎么小了些？”

晴雯睡觉向来有些浅，今天贾蔷深夜未归香菱心焦难忍，晴雯只好出言宽慰，不免夜深劳乏，难得睡的踏实了些。不过刚刚躺下梦醉沉酣，就感觉自己被人搬来弄去，被子漏出的凉风让她有些哆嗦的抱着贾蔷这个抱枕。额头抵着贾蔷的下巴让她觉得有些硌得慌，腰腹部的触感让她有些烦躁，她觉得肯定是香菱那小蹄子在戏弄她。

“你干嘛啊”晴雯惺忪慵懒半睁着一只眼睛，奶声奶气的说道。

贾蔷听的心都要酥了，平常一向都是小辣椒性格的晴雯何时能见到这样的一面？认错人的尴尬转变成惊喜，见晴雯乌云散乱，娇靥如春桃，桃花眸子里从打量变成惊讶与害怕如同受惊的小猫惹人怜爱，于是双手捧起螓首望向那粉红的薄唇歉意的说道：“对不起了，晴雯”随后换了语调嘿嘿笑道：“对不起了，晴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