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悼红楼 第二十二章 药+

梦悼红楼 仰饮一壶秋 玄幻奇幻 | 穿越附身 更新时间:2021-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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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薛宝钗坐上轿子一路回到梨香园她的心里总是乱糟糟的。她本就是个聪明人,心里始终有杆秤,无论对谁她在心中都有个衡量。

林黛玉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大家闺秀但还有些稚气未脱顽皮的小妹妹罢了。至于贾宝玉,薛宝钗摇摇头,男人不想着立身扬名,到底还是没开窍。至于贾环贾琮,算了,不过是些小孩子罢了,终有一天相信他们会长大的。

至于贾蔷,这个当初在金陵第一次见面扬言自己“没读过书,只略微认识几个字”,她总觉得贾蔷身上充满了诡谲的迷雾。她想到了适才只有她看见了贾蔷桌子上刻的小字“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她自然知道这是孟子说的,可蔷兄弟在这里箴言又有何意呢?

正如水和油不相溶,薛宝钗心里总觉得贾蔷与他们格格不入,无论是他那有些奇特的口音,他根本不懂雅言,还是他房里那些素描画,乃至于端午那天请戏班子演出《桃花扇》以及酒后那句“任西风,吹冷,长安月”。她心里充满了好奇但又不敢多想,只好跟着一齐走的妈妈们打牙儿(闲聊)。

贾蔷要是得知薛宝钗的心里,那他一定是这样:神色冷酷,不带着一丝感情的道“正值青春的女人敢对男人产生这么浓烈的好奇。呵,女人,我看是你是在玩火。”

当然贾蔷不可能真的说出这种尴尬到连精神病人听了才会忍不住认为你是“我辈中人”总裁式的话语。此刻贾蔷已经在梨香园门口等会薛宝钗多时了。

薛宝钗看到贾蔷出现,脑袋又晕了,从进了贾蔷院门起,她脑袋一直都是晕乎乎的。“你刚刚不是还在你的‘寸心堂’吗?怎么这回就到梨香园了?”不过这话她没问出来。比起今天心灵上受到的冲击,现实的惊讶已经显得微不足道。她看见贾蔷单手握拳伸出了大拇指,对着天上的大雁比着。

“蔷兄弟,你在这做什么呢?”宝钗问道,她觉得必须得说些什么。

“这是拇指测距,本质上就是两个相似三角形,相当实用的一个测距离技巧”贾蔷看着有些不知所言,美目迷离的薛宝钗觉得她好玩极了。平常总是一番雍容淡雅的样子,我还真以为你超脱俗世了呢。

恍惚中薛宝钗看见了贾蔷身跨鲨鱼皮箭袋,张弓搭箭仰天而射,却在中途箭弦断了“算了,今天不是你的死期”,随后贾蔷又恢复了原样。

“蔷兄弟,你在这做什么呢?”薛宝钗又问了一遍。

贾蔷听了才从袖子里取出一只嵌着珍珠的簪子,还不待宝钗发怒,就已经说道“薛大叔从宝玉那搞了个药方,早上向我讨要女人头上带过的珍珠,还真别说,真让我找着了。但薛大叔不在家,劳烦姐姐替我转交了”

薛宝钗听了有些惭愧的羞红“我那哥哥整日胡羼你也该帮着劝些,你这么个明白人怎么还和他一起胡闹,哪有拿别人头上带过的珍珠下药的,宝兄弟也是,整日里编出这些没头没脑的话来。”

贾蔷赔笑作揖后自离去了。薛宝钗见了对旁边的莺儿道:“莺儿帮我去厨房要碗红枣桂圆汤莲子来,别忘了给她们赏钱”

莺儿听了不解道:“姑娘是要补气吗?怎么要喝这个汤”

“养养神。”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对于那些放不下的、难忘的。无法断绝的,过去的回忆涌上心头时那的确是如此真切的感觉。贾蔷矗立在宁荣二府的后街上,不断咀嚼反思着今日的见闻,直至之后的几个月乃至几年里贾蔷依然会在晦暗的房间里思索着江依山和她父亲与自己的对话,正是他们为自己打开了中国古代文化的大门,使自己从一个有着鄙夷与偏见的现代人,开始正视自己与古代精神传承。

是日清晨,秋高气爽的雁南飞的节气,依旧是在这宁荣二府的后街上。

“师傅,为什么不从前门走,反而绕这么一大圈来后门?”贾芸问道

“我找薛蟠有点事”贾蔷直言不讳

虽不需要递拜帖,但还是要找人通传。未及下马的功夫,薛蟠就手舞足蹈的出来了。

“哎呦呦,蔷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算把你给盼来了,我正有事找你呢。说毕就看见了站在贾蔷身侧的贾芸,闪电般的打量过后眼里闪过浓浓的不屑随之收敛和笑道:“你是那位廊上的芸儿吧?我见过你。”

贾芸听了激动的有些呼吸急促抱拳行礼道:“真难为薛大叔记得侄儿,贵人多忘事在薛大叔这儿也当不得真。”薛蟠听了很是受用满面含春的摆手言不由衷的道:“哪里哪里”

贾蔷沉默的看着并没有说什么。

薛蟠立时想起此行的目的“蔷哥,我千求万求嘴皮子都磨破了从宝玉那弄来了个方子,我是宵衣旰食的去寻啊。那方子可不得了,要什么‘千年松根茯苓胆、人形带叶参、鬼大何首乌、头胎紫河车’,这些也就罢了,也就费点银子的事,还需要女人头上戴过的珍珠,你看能不能给我弄些来?”

贾蔷听了哑口无言,心想“这薛姨妈生孩子的时候是不是把脑子全给宝钗了,这宝玉歪开个药方他还真奉为圭臬了,不过这真是‘士别三日’,薛大傻子都能用这么少见的成语了”。随即说道:“你向你妹妹要,她还能不给你?”

薛蟠听了拍手急道:“那不成,她从来不戴这些珠钏的。而且这方子就是为她寻得,她自小身体就有先天的疾病,要是让妹妹知道我为了给她治病寻方开药花了上前两银子,我还不知道她怎么说我呢”

贾蔷也有些感动听了这才开始正眼瞧了瞧薛蟠,别的不提,对他自己亲人那确实没得讲。但在以孝治天下的古代,薛蟠这性子算不得什么闪光点。长幼有序兄友弟恭,贾环见了宝玉还得老老实实的。但在以一个现代人的角度去看薛蟠,贾蔷居然有一瞬间觉得他“还不错”,但他顷刻就因为恐惧而颤抖了起来。正是因为在科技飞进的如今,人们正丢了最重要的品质而未觉。这到底是人性的沦丧还是道德的缺失?

“老哥放心,小事罢了。我也有事相求,你们家是行商的,要是能看见西洋的镜片帮我弄些来,飞在天上老是有灰尘迷眼睛。钱我来出”贾蔷道

薛蟠赶忙摆手道:“提什么钱。我最近去赌钱又发了一笔,蔷哥下次我带上你?”

“近来备考童试,不得空”贾蔷道

“不相干,不相干。连孔子都主张赌钱,你们学圣人自然也不能落后”薛蟠道

“这,这从何说起啊?”贾蔷愕然

“孔子他老人家不是说“‘君子坦荡荡’吗?做君子为了赌钱把‘毯子’都当了,圣人精神实令人憧憬和效仿啊”薛蟠一脸神往

贾芸憋的脸都青了,赶紧别过头去偷偷发笑。贾蔷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我就说嘛,当年薛师傅要退出文坛,我是第一个不同意的。

“听君一席话,白读十本书”贾蔷赞道。为了和你正常交流,我今晚得熬夜做几篇阅读理解,贾蔷想道。

天将日中,贾蔷看着有些逼仄的弄堂里,有些破旧的牌匾上写着“同济堂”。

“这就是你帮我找的药铺?真是鱼腹藏珠,别有洞天啊”贾蔷淡淡讥讽道

贾芸在一旁扶着墙气喘吁吁的道:“我说师傅,谁家出门不租个车,骑马的,你非要拉着一路走。这家药铺近些,口碑也不错,而且平常他们当槽的基本都不在,都是他女儿帮忙看着店,那真是一等一的俊俏啊”

“白痴”贾蔷一面骂道,一面打量着面前的“同济堂”,门上飞龙走风的对联写道:“但愿人世间无病,何惜架上药生尘”

“俗不可耐”贾蔷心里点评道

及至进门,贾蔷才见到被贾芸赞不绝口的女子,容貌的确是世间少有一等一的绝色,但更珍贵的是即使她寻常的绢布衣裳却难掩身上的那股出尘的清冷气质。女子对贾蔷的到来恍若无闻,贾蔷也只是把药方递过任由她抓药去了,期间二人并没说一句话。在药铺的角落,一头发花白的老翁用他那混浊的眼睛看着《易经》。

“真是巧事。俗不可耐的对联,目中无人的女儿,还有一个神棍父亲”贾蔷心里鄙薄道。随即用脚踢了踢贾芸轻声道“擦擦口水,别偷看人家了,瞧你那点出息”

贾芸涨红了脖子“我,我没有,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切,看了就是看了,男人就那性子,没什么丢人的”贾蔷低笑道。随即心中一凛然,他总感觉那个抓药的女人似乎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甚至还有淡淡的杀气。

“小相公,你过来,我腿脚不好,你近些让我看看”贾蔷闻言望去,是那个佝偻着腰皮肤皲裂的如枯死树皮的老翁对他说话

贾蔷走进不解问道“老丈,你唤我呢?”

老人不答话,仔细端详了贾蔷的面貌又看了贾蔷的手心,似乎是为了缓解尴尬随口问道:“公子近来都读了什么书?家在何处?家中有什么亲人在?”

“我说老丈”贾蔷悠悠答道:“可不要因为知道了一些毫无感情的数字,就自以为了解别人了。我也不是一串数字可以简介的。”

老人含笑点头继而说道:“公子印堂发黑,恐怕近来有血光之灾啊”

贾蔷莞尔“人的尽头都是死,只是到终点每个人的快慢不同而已。比起找人为我逢凶化吉,我更乐意接受惨淡的人生,直面淋漓的鲜血。雨打风吹去,旭日普照,又有何妨呢?我根本就不在乎、”

老人听了一笑“到底是年轻人,什么都不畏惧,不过说的好啊,正如守仁先生说的‘我们每个人,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引车卖浆者流,都要做收拾精神,自作主张的大英雄’,要是民族内每个百姓都能如公子这般,何患不兴?”

贾蔷听了只觉得口干舌燥浑身颤抖,似有大锤在他的脑海里敲击,不禁一拍桌子,以至于把正在装药清雅女子吓了一跳。“说得好,真是发蒙解惑之言,先生当真大才,学生佩服。正是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载,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先生,这话是出自你亲口吗?”

老者听了不禁皱眉道:“听你说话也有些见识,既然是读书人,怎么会连王阳明先生都不曾听过?”

贾蔷觉得好像有些熟悉,搜肠刮肚才从历史课本想起宋朝时程颐程颢朱熹王阳明与陆象山掀起的思想文化运动,但具体实在记不清了“考试不考”贾蔷老实回答道。

老者听了忍不住大口喘着粗气,胡须颤抖,用手指不断比划着“放屁,这是什么话!你难道只读那些考试规定的四书五经不成?”随后无奈叹口气:“罢了,现在书生都这样,早就被名利蒙蔽了本心,读书已经不纯粹了,都是为了科举做官,心里哪还有圣人言的位置”说罢就逡巡着向里屋走去了。贾蔷尴尬的有些不知所措,心想:回头把宝玉介绍给你认识,你俩才是真知己,没准能成为忘年交。

贾蔷看向贾芸时而撸袖时而正冠做出一副高深莫测云淡风轻的样子看向街道,仿佛自己是知府刺史在体察民情,而一旁的姑娘仍自顾自的恬淡捣药看都不看他一眼。贾蔷遂走上前问道

“娘子,我有一朋友害了相思病,需要隔年不化的积雪,越冬不死的蝉蛹,铁树开花后的花瓣,你这可有卖的?”

那姑娘听了淡淡一笑似觉有趣,停止了捣药看向贾蔷:“公子别开玩笑了,积雪隔年怎能不化,蝉蛹越冬怎能不死,铁树从来不曾听说能开花,趁着你那朋友年轻,把未完成的遗憾弥补了岂不好?”眼睛似乎瞥了一眼贾芸,随后又恢复了她那清冷的面庞,复捣药去了。

这姑娘说话怎么夹枪带棒的?贾蔷心想,随即面不改色的笑道:“若能得知娘子芳名,想我那朋友必定死而无憾了”

“江依山”,女子头也没抬的答道。

贾蔷向贾芸得意一笑,二人皆心意相通,贾芸更是满脸钦佩的望着贾蔷,“真不愧是师傅”贾芸心想。

贾蔷还要说什么,骤然间感受到了一阵刮肤刺骨的冷风让他浑身阴寒,正是秋老虎的天气却让他如坠冰窖,他望向眼前的江依山,她正凤目圆睁的看着自己不带一丝感情,裙摆侧的一寸青锋已经出鞘。

贾蔷满面骇然。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感情指的是字面意思,居然真的有剑。赶紧带着贾芸一路跑回了荣国府“芸兄弟,我跟你说,那个女人真的是个疯子。你听我的,以后坚决不要一个人去那个药铺。”

同济堂里间,江依山把劍挂回了墙上,看着父亲佝偻着腰如孩童吮吸着糖果忘我的读着《易经》,江依山有些无奈“爹,你还是医生呢,哪有不看医书天天看这算命书的。”

“医易同源,你怎么也跟那小子一样,他不懂其中奥妙也就罢了,难道你还不知?”

“知道了爹,不说了”江依山道。

江父看着墙上的剑,有些无可奈何,自己这女儿越大越没个女人样,天天跟着哥哥舞刀弄棒的,但自己已经是半个身体进棺材的年龄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老了,一切都看淡了许多。“他还是个孩子,你没对他动手吧?”

江依山有些厌恶的答道“哪能啊,吓唬吓唬他罢了,小小年纪不学好,花言巧语的”

江父听了只淡淡一笑,似在追忆过往笑道“男人都这性子”又说道“女儿,你知道吗,一个真正的大丈夫就是眼里写满了故事,却在脸上看不出沧桑。我第一次见他就是这样,还是大半年前的故事了。”

江依山听了秀靥皱了皱,“你不是说他有血光之灾吗,可惜他就要死了。说起来爹你为什么这么看中他?”

江父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我为什么提点他一下,因为他是个好人啊,这需要什么理由吗?”江父放下了易经说道:“那次我去兴和酒馆照常喝酒,见到了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妇人在那四处问路,周围的那些人都是些没良心的势利眼,哪里会帮忙?还是那位贾府的二少爷亲自带着她找到了地方。女儿啊,从小我就跟你说过,一个人的品格体现在他对大众和比他弱的人群里,而不是和他同等层次的人,对那些俊男美女的温柔不过是兽性罢了。”

“好了,爹,怎么年龄越大话还越多了”江依山赶忙打断道

“怎么跟你爹说话的?你跟义儿都是一个样,都是面上孝敬我,如今大了都不听我的话了。”江父气道

江依山只好乖巧认错:“哪能啊爹,瞧你这话说的,我跟大哥明里暗里都孝敬你呢”

江父不谈这个话题,透过窗子看向天空:“京城里越来越不太平了,这趟水又深又浑,你大哥因为官职没办法抽身,但那小子不应该被卷进去就这么死了,我这么说你明白吧?”

江依山道:“他要是识相,能救他我会去的。不过爹,这算卦真有这么准?”

江父早已经闭上了双眼,闻言只半开一只眼睛斜视着她:“你说呢?”

日已西昃,贾蔷顺着后街从后门处进入了宁国府。已经是初秋的季节,坐在凝曦轩的廊下,秋风即使带凉亦带着漂亮,黄花浮荡,落英飘飘,听着周遭水声不疾不徐的在耳旁流过,贾蔷有些出神,看了看手里的小包。“又要见她了吗?说起来还真是我对不起她”

“奶奶,多少喝点吧,你也要保重身体才是啊”宝珠在床侧端着碗用汤匙儿小心翼翼的喂秦可卿,后者只双目涣散的望着屋梁,药汤从嘴角成注流下。宝珠赶忙取帕子擦拭,去发现大奶奶的面庞热的烫手。

“别白效力了,我的病不是那些草药能治好的。你出去吧,我睡会”秦可卿挣扎着一字一字缓慢说道。

宝珠为秦可卿掖了被子后方掩泪退下“奶奶就安静些样养身子,别费神想其他的了,会好起来的”

秦可卿闭上了眼睛,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相信时间不是解药,但时间里有解药。但自从贾蔷说过了那句“我们以后不会见面了”,自此以后他真的没有来过她的房间。

起初她并不在意,对于这个每日来调戏她的小叔子,她心里真是恨透了,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可每日黄昏她又会鬼使神差的屏退院子里闲聊的老婆子以及小丫头们,自己心神不宁的坐在椅子上一遍遍的望向门口,期待着那个身影的到来。

可又有什么呢?盆栽上随风摇曳的藤萝,千百年不变的晚霞,庑廊上鹦鹉布谷传来叽叽喳喳的叫声,她意识到他真的不会再来了。在焦急的等待中,她已经不知不觉的把他的名字在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却又重复写着一遍又一遍。

无边漫长等待的煎熬噬咬着她焦灼的内心,她才知道思念一个人是那样的心痛,在夜里只敢低声啜泣,泪湿了一个又一个的枕头后她才发现原来黑夜是如此的难捱,不像白天,可以和妯娌们说说笑笑,给自己安排事情度过。可在黑夜里要独自面对着自己真实的内心,她才明白原来素日的精明都是假的,自己原来这么脆弱。她明白了,有希望才能叫等,没希望,那叫熬。即使断了联系,却断不了惦记。

她常常会追思贾蔷来的日子,看着他笑呵呵的递过玉簪花的帕子,口里花花的赞美着自己多么漂亮,穿着是多么纤瘦合中。想到这她总会痴痴地笑着,哪有女人会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好看呢,上一次在镜子里审视自己的容貌还是在新婚前了,那时的她心怀忐忑的望着自己的面庞,期待着未来夫君能够不嫌弃,哪知道从婚前道婚后贾蓉见了她如避猫鼠似的,平日里都不敢见面。自此以后再没有菱花镜前描峨眉的兴致了,直到贾蔷日拱一卒、功不唐娟一步步敲开她尘封的块垒。女为悦己者容,但他坚决不会承认在穿衣镜前换衣是为了给他看的。伦理道德的加锁始终禁锢着她。

她喜欢看着贾蔷向贾母问安,贾蔷向她迎面走来的样子,即便只是与他擦肩而过。在贾蔷回身时,或是与姑姑、丫鬟们闲聊时,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已经看了他无数次。那如同偷偷做坏事的感觉让她忍不住面目潮红,却又为此甘之如饴而沉湎。既然上天安排了两个人根本不可能在一起,那为什么还要安排他们见面?秦可卿痛苦的想到。之后连抬头偷看他的勇气都没有了,只能悄悄离开。

在愁肠百转,内心郁悒不得舒展,口有千愁万绪不得言时,她总会想起那天被贾蔷毫无征兆的搂在怀里,那一瞬间她就觉得自己使不上力,茫然的任由他摆弄,直到贾蔷嘴唇袭来的那一刻。顿时觉得天地如同倒置,心跳迅如极鼓,大脑里一片空白只有持续不断的“嗡嗡”声,还未来得及品尝甜蜜的甘醇,内心的后怕顷刻就占据了脑海。

秦可卿蓦地睁开了眼睛满面泪痕的凄然一笑,强起身下床,来到桌案旁用着身体里最后几分力气磨墨,提笔写下:“绸缪束薪,三星在天”“皎皎白驹,在彼空谷”“春水春池满,春时春草生。春人饮春酒,春鸟弄春声。”

秦可卿看着纸上的诗文,她当即意识到这种遮遮掩掩的行为根本盖不住躁动的内心,不过是徒然的欺骗自己罢了“真是个冤家”,随后继续提笔写到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点了蜡烛将纸稿分焚烧殆尽,看着青烟飘转,似乎下定决心,将匣子内收起的整齐的一块块玉簪花帕子取出放在烛旁,淡蓝色的火苗刚刚蚕食着布料,秦可卿“啊”的惊呼一声,赶紧用手拍打熄灭,心痛地如被人剜了一块去。“算了忘不掉就别勉强自己,明天继续”她心想道“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明天”

这时宝珠突然进来,见秦可卿只穿着里衣,就坐在桌旁出神,赶忙上前查看“奶奶你怎么下床了?可是身体好些了?”

“不是说让我一个人歇会吗?我哪里就这么娇弱了,让你这么惦记着”秦可卿笑道

“秦相公来了,说要见奶奶”宝珠答道

秦可卿闻言赶忙强撑着身体换了衣服要见,宝珠拗不过只好服侍穿衣,亲自领了秦钟来。秦钟并未瞧出什么端倪,自顾自的说道:“姐姐,父亲那病却总不见好,汤药都喝下去几十斤了,也没看见效果,好容易延请了名医开方,但里面的药材也古怪的紧,我们家道艰难你是知道的,那剩下的‘人形带叶参、千年松根茯苓胆鬼大何首乌、头胎紫河车’姐姐还要劳烦你费费心思才好。”

“鲸卿,此事我已知晓,你先回去吧,姐姐有些累了”秦可卿有气无力的说道,秦钟仍絮叨说了一些话才摇头出门。

秦可卿听了秦钟的话心里更觉凄凉,自从秦业病了,秦钟四处找人寻药材,秦可卿总是听见若有若无的风声:这些药材大老爷的药材都有。这不是官中的,只有贾珍能用,旁人都不能支取。秦可卿一度怀疑风声就是贾珍放出来的,其目的不言自明,自从贾蓉死后原以为他那龌龊的念头会收敛些,没想到少有的几次见面,她还是能看见贾珍眼里毫不掩饰的淫邪。

“我到底该怎么办?真的要去换吗?”秦可卿呢喃自语道。

“要想好再做哦,人都会犯错,但时间可不会重来”

秦可卿感觉到心脏霎那间停止了跳动,俄尔迅即如夏日暴雨,如夜行军衔枚疾走,这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和清俊容貌总是在深夜袭来,给她在清晨带来如冬日炭火般温暖,继而是一整天的寂寞。

一瞬间,久别重逢后的喜悦,朝思暮想的心酸,失而复得的甜蜜,踟蹰不定的绝望在心中交杂,她竟然不知道脸上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只好如一个迷了路的小孩号啕大哭,委屈的泣涕呜咽说道:“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说再也不来了吗?”

贾蔷一直在看着秦可卿,日渐瘦削身体却依纤巧婀娜散发着别样的风情,即使带着哭腔的声音里也是那样的温柔,因为生病嘴唇已经失去了红润显得苍白,上却忍不住让人怜爱,憔悴的面庞即便未敷脂粉依然绝世,美得令人惊心动魄。用贾蔷的话来说依然让人很“哇塞”一如第一次早春贾蔷见她时那般。

贾蔷心里其实有些惭愧,他觉得自己内心的标准应该是喜欢秦可卿这样年龄稍微成熟的女性,秉承着“爱情的开始总得有一个先耍流氓”的原则,不断挑逗着不敢与自己多行一步的嫂子,只有贾宝玉那样的小孩子才会干出柔情蜜意表白那样的傻事,成人了,看对眼勾引就行了,把自己假扮成好像受了伤的小猫小狗,总有少不更事的傻子上钩。可等到香菱要走了的那天,他才意识到原来那个呆呆傻傻的小丫头早已经占据了他心里那么大的分量,在平淡的日子里,她随意的一个眼神,都是自己整个的青春。

他与秦可卿的关系,就像前世想去超市买瓶可乐,逛遍了诺大的市场也没找到可乐,只好买了杯牛奶,等到结账时却忽然见在柜台上看见了可乐,可那时已经不想换了。“真了不起啊”贾蔷心里讥讽着自己,前世烂大街的爱情也没见到自己能得到一份,世界那么大连自己的一百平方都没有。现在出息了啊,光自己手里就有上千两银子,啥都不干花一辈子都够了。贾蓉死了,他这个宁国府二爷成为了真正的大少爷,要是贾珍以后没儿子,那爵位肯定是自己的。真好啊,走到哪丫鬟仆人都得对自己点头哈腰的。可有什么用呢?他只剩下自己了,他又想起那天和薛蟠宝玉去锦香院,自己讲的那个骆驼与仙人掌的故事。

“真漂亮啊,可卿”贾蔷笑道。

秦可卿听了不顾一切的扑进了贾蔷的怀里,任由他的手掌擦拭眼角噙着的泪水,但又但随即怀着愤怒把贾蔷推开地远远的,她竭力掩饰自己的慌乱却适得其反,面上的绯红早就出卖了她。她只好背过头极力忍住不看他。

“你来做什么?”

“我听说你遇到困难了,所以我来帮你了。”贾蔷扬了扬手里的小包依次把“人形带叶参、千年松根茯苓胆鬼大何首乌、头胎紫河车”陈列在桌上,“我当然会帮你了”

秦可卿闻言一怔,她想起了那个积雪尚存的冬日,贾蔷临行时对她的提点,倘不是如此,自己恐怕早就被那无耻的公公得手了吧?泪水又一次溢了出来,她只好赶紧说话掩饰自己的慌乱:“叔叔,你这是从哪得的?”

贾蔷摆了摆手道:“这你不用管了”,贾蔷把秦可卿拉到身前,双手捧着她那足以祸国殃民的面颊,拇指抚摸着她薄薄嘴唇“现在,嫂子要怎么谢我?”

秦可卿徒劳的欲拒还迎挣扎后,只好闭上了眼,任由他轻薄,可是等了许久也没感受到唇瓣相接的触感,睁开眼周围只有空落落的房屋和桌上整齐排列的药材。

云收暑退夜空阔,归路已觉星河稀,听着宁国府会芳园里笙簧不绝于耳,来到这世界认识的那些人好像又陌生了起来,贾蔷伫立在秋风中,这次连自己也认不清。长叹一口气后,直接从天空中砸回寸心堂。细数着今天的经历,小小贾家能人辈出,杏林神医—贾宝玉,当代文豪—薛文龙,随后想起背后给人偷偷起外号确实不地道,赶紧收敛表情回房。

“二爷近来古怪的很,整日见首不见尾的。”甫一回来,贾蔷就听见晴雯在那嘟囔道。

“你先前不是拜托我出门给五儿买药吗?才刚刚送去了”贾蔷道

“那就多谢二爷了。那些买办的妈妈小厮和总管心真黑,不过跑个腿也要好几百钱,竟实在吸血!前几次来的大夫也真不是好人,银子没少收,病也没治好,五儿她爹现在连床都下不了了”晴雯气道。

“我看这次也悬,那药方我看了,不过是些青珠、蒟蒻、白芷之类的,调养身子还行,治她父亲的病却不行”贾蔷道

“她爹究竟得了什么病,这样难治?”晴雯道

“我上次去看过,是强直性脊柱炎,这辈子恐怕就瘫痪在床了,不提这个了”贾蔷忽然笑嘻嘻道“我这又是买药又是送药的,你拿什么谢我啊”

晴雯听了很是诧异,桃花眸子写着不解:“你是一等一的大善人,怎么来找我们小丫头要谢的?”

贾蔷自觉的没趣,只好拿出《传习录》津津有味的看着,作为现代人竟越看越觉得文章字句无一不发人深省,皆是警句。作为一个坚决的唯物主义者,内心却不断动摇。承认无知才是开启智慧的大门,原来自己过去是那样的浅薄活着带有偏见。

“心即性,性即理”

“心外无物,心外无理”

“定者,心之本体,天理也。动静,所与之时也”

贾蔷身子随意歪在春凳上,脑海里天人交战,惯有的逻辑的思考觉得这些理论都是扯淡,但却忍不住一页页的向下读,他又想到了那个骆驼与仙人掌的故事,正六神无主之际,晴雯的闲话突然把他惊醒

“二爷不是要考试了吗?怎么还在这看杂书。”

贾蔷起身在她光洁白皙的额头上弹了弹,又撤身躺在床上闭上双眼说道:“书我可以一遍又一遍的重读,但我没法再拥有一次青春”

作者留言:薛蟠为宝钗配药,柳五儿为父亲寻药困于时代所限注定治不好,秦可卿为秦业寻药,却不知真正的病人是自己,因为相思无解。但本章真正的病人是贾蔷,这个现代人,真正的药是古时的精神国粹,给予现代人精神基础,治疗浅薄与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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