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悼红楼 二十一章 金鸳鸯错失红楼梦，林黛玉喜得百花露

却说近些日子贾母总是倦怠，饭也懒怠吃，戏也懒怠看，众人都纷纷试着讲些新闻来给史老太君说笑，薛姨妈更是每日来寻贾母聊家常，宝玉更是缠着贾母打滚撒娇以承悦，见此贾母也不过是强颜欢笑，谁都能看见那皱纹下隐藏的忧愁。

众人里只有王熙凤暗暗地猜到些原因，在内掌管家务，因此即便世交往来的情况她都了如指掌，短短半月内镇国公的承爵一等伯忽而暴毙；缮国公的长子突发热疾，两三天就去世了；西安郡王唯一嫡子莫名中箭身亡，贾家一时间不免有些兔死狐悲，贾母更是勒令宝玉不许外出。

正值晌午，贾母在荣庆堂传饭，宝玉染了秋疾在房里安歇。贾母在上，宝钗、黛玉一桌，迎春、探春、惜春在下，王夫人、李纨，凤姐在一旁布施。

贾母不过略尝几箸就放下了，感慨道：“天有不测风云，今年先时发大水无家可归的不知多少，前一向暑日里好好的竟下起了大雪。这一阵子，唉，几家世交的孙子辈们病的病去的去了。你们也要好好的，我听说先前家里好像是进来贼了，有没有这回事？”

王夫人听了只拿着眼觑凤姐。王熙凤见了赶忙回道：“那一向因宫里的一位老太妃薨了，我和太太们服侍着老祖宗去宫里，回来听说了这事，我赶忙管事的打听了，色色的检查了家中的物件，不过是丢了些纱帐子、竹簟，想是那些眼皮浅的老婆子们偷拿的，家里并没来贼。老祖宗放心，那些守夜的妈妈们我已经教训过了，夜里守更的，守夜的比以往更严，断不会有贼”

贾母听了点头道：“还是凤丫头做事让人省心”，又看向眼前的碗碟“老是这些菜，这些年都吃絮了。”

鸳鸯听了笑道：“还有各房孝敬的没端上来，老太太不妨尝尝？”

贾母听了不禁皱眉：“何苦呢，我早说把这一项蠲了，偏不听”，鸳鸯只得陪赔笑道：“都是他们各房的心意，心里想着孝敬老太太呢”，贾母听了只好点头道：“罢了，那就尝尝吧”

少时就有丫头们端着捧盒一一端上，贾母端着碗用小匙儿盛微微尝了一口深感惊异，又尝了尝旁边的配菜，不禁双眼发亮，因问道：“这是什么菜？哪一房孝敬的”

鸳鸯听了赶忙问端菜来的丫头，反复确认后在心里记诵后才说：“这道菜是，是，黑胡椒风情牛肉浓汤配，配法式风情油炸法棍”说着自己都觉得拗口，又指向另一道菜：“这道是空心咸葱味豆酱沙拉。是东府尤大奶奶送来的，但厨房里的人说这是蔷二爷指导他们做的”

贾母听了不禁皱眉道：“好好的公子哥儿，跑厨房去做什么？不过他倒有心了，菜做的不错。鸳鸯回头在我房里把那金星如意锞子赏给他去”

王熙凤在一旁听了一面打量菜色，一面打量贾母神情：“取这么些个刁钻古怪的名字，这不就是胡辣汤配油条，和蒜泥豆腐吗。贾蔷比以往懂的多多了，上次让平儿去打探也没探听出个虚实来。”

不独是凤姐，就连鸳鸯，迎春，黛玉，惜春也看出比起贾府寻常珍馐这不过是家常菜，但为了承悦贾母，既然老太太说好吃，那不好吃也得说成好吃，于是众人纷纷赞扬菜品，颂扬贾蔷孝心可嘉。

一时饭讫，却见宝钗寻了鸳鸯，笑道：“鸳丫头可是要去蔷兄弟那儿？”

鸳鸯道：“老太太赏了些锞子，再者我也想向蔷哥讨要下那些菜是放了什么，能讨老太太欢心，听厨房人说菜不过是寻常，只是调料是难得的，都是蔷哥的”

宝钗听了并不在意，递过了个精致的小木盒：“既这样，你帮我把这个带给蔷兄弟，原是我今早蔷兄弟去向我哥哥要的，但我哥哥那人你是知道的，记在心上的事却记不进脑子里，一刻就忘了。还是要生受你跑一趟”

一旁黛玉听了娇笑道：“里面装着的别是酱油和醋吧！”

宝钗听了解释道也有些无言嗔道：“是西洋的镜片，你猜蔷兄弟要它做什么？”还不得众人猜，宝钗自问自答道：“他说飞在天上，风沙会迷了眼，要做一个防风护目镜，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鸳鸯听出了宝钗打趣的语言中似有些愠怒，赶紧出来圆场：“罢罢，他不愿说就算了，爷们的事随他们去吧”

黛玉闻言拉着宝钗，眨巴眨眼睛说道：“宝姐姐，香菱那丫头拜托我去教她学诗，我也好久没见她了，你陪我去一趟，免得让人说我懒怠教人”

宝钗听了大感奇怪。在金兰契互剖金兰语之前，二人的关系只能说是井水不犯河水，甚至黛玉有些小性，还没事就打趣宝钗。心里想到：按礼，颦儿与我和蔷兄弟已经出了五服，见面恐怕多有不便，但蔷兄弟和宝玉交好往来这也不少，又讨得老太太喜欢，去了倒也无妨。因笑道：“才吃完饭我正乏了，颦儿又累掯我，等会可得好好跟我道乏”

三人遂联袂来了贾蔷院，早有看门的小丫头往里通传，香菱赶忙从里间出来，见黛玉来了甚是欢喜，鸳鸯因问道：“你们爷呢？”

香菱回道：“和芸二爷出门了，按比例（以往的案例）应该到晚间才回来”

鸳鸯听了便把贾母赏赐的锞子递给香菱，说道：“既如此，那我先回去了？”

香菱听了赶紧拦着道：“姐姐，姑娘们好容易来一趟，好歹吃杯茶再去”

众人听了想到也是，没这么急着走的理，遂一齐进了院子。

话说这是三人第一次往贾蔷院子里来，不禁对院内的陈设讶然不已。在空气中就能闻见浓浓的草药与金属铁矿石的味道，园内地上随意躺着一个气毬，角落矗立着两丈高的架子，架子上的金属筐略比气毬大。

“那是篮筐”香菱解释道

篮筐旁是一架秋千，那是为贾惜春准备的。

等香菱引到门口，空气中弥漫的金属与草药味道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宝钗看向门上牌匾“寸心堂”，门柱两侧对联写道：“心不妄念，身不妄动，口不妄言，君子所以存诚；内不欺己，外不欺人，上不欺天，君子所以慎独。”具是贾蔷亲笔。宝钗见了不禁暗暗点头，“别看蔷兄弟平日跟着哥哥和宝兄弟胡闹，做学问真是一点不含糊”

香菱拉开刻丝弹墨门帘，三人如进了新世界般忍不住发出阵阵惊呼，“天啊，菩萨，这些都是什么”

进门的墙壁上依次贴着拉瓦锡、牛顿、法拉第、特斯拉、普朗克一众著名物理化学家的素描自画像。最令人瞩目的当属这些画像上贾蔷题的一句话：“承载时代成果的作品终会消失，但记忆永不会。我将带着你们走下去”

门前立着红木隔断式的圆洞**架，不同于别的**架上摆设着磁器宝瓶，上面只摆着几个小橘灯，以及贾蔷试图学做刺绣半途而废的作品。

“这时代女人的生活真是太苦了，每日做这么困难的针黹”贾蔷坚决不肯承认是他自己根本不愿意花时间、动脑筋去学，而一味的归咎于世间对女性的压迫。“当世幸有我贾风行，我一定带你们淘出苦海”

黛玉抚摸着那些小橘灯顿觉心花怒放，觉得它们可爱极了：“香菱，这些能送我一个吗？”

香菱笑道：“这些小玩意值什么，姑娘尽管拿去，做起来也不费工夫”

不多时晴雯就端着茶盘上来，鸳鸯才喝了一口就被呛着，问道：“这是什么茶，这样呛人？”

晴雯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怪我忘记说了，这是汽水，鸳鸯姐姐不是问蔷哥给厨房什么调料吗，就在这水里，叫‘小苏打’”

“不行不行，这打的我真的好难受，快给我倒杯水来”鸳鸯只觉得嘴里火辣辣的，但一刻就冲人的味道下去了，黛玉宝钗见了觉得奇异不已，但也只敢略抿一口，味道果然奇怪。但宝钗却瞥见了贾蔷那凌乱的书桌，几十张雪浪纸随意的铺着。

宝钗打量着香菱和晴雯，笑道：“看你们两也不像是好偷懒耍滑的，怎么连爷们的桌子的不收拾好呢？”

晴雯急道：“姑娘可冤枉我们了，我们何尝不收拾，但我们那个小爷坚决不让，或有偷偷收拾好，只要他坐回桌旁，就又恢复原样了。对了，姑娘们你们见识广博，也帮我看看我们爷写的什么，香菱学了那么久的诗也看不懂我们爷写的诗”

听到写诗，宝黛二人皆兴趣盎然，他们是知道贾蔷是有些才华的，但即使是宝玉缠着贾蔷写首诗词给他，贾蔷也坚决不应允，青春期小女孩的好奇心让她们已经蠢蠢欲动。

在贾蔷院门外，贾蔷和贾芸皆大口喘着粗气，二人看上去竟皆有些狼狈，贾蔷更是有些心有余悸的不时向后回头“芸兄弟，我跟你说，那个女人真的是个疯子。你听我的，以后坚决不要一个人去那个药铺。”

贾芸听了平复了紊乱的呼吸后笑着说道：“师傅，是不是夸大了些，我看她不过就是个寻常女子，只不过，不过”说着竟然脸红起来“她那容貌就已经当得起‘佳人’二字了，师傅，我实不知道你为什么害怕”

贾蔷简直被气笑了手指点着贾芸的肩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叹道：“自古以来女人的心思都是和她们的容貌成正比，女人过了二八年龄后心思就通通都不再单纯了。女人结婚后，男人长出胡须后，混账都是从这时开始的。更别说那个药铺里的女人，她那眼神看你简直就是已经给你找好墓地了”说完又拍了拍贾芸的肩膀：“你放心，我跟她水火不容，下次倘若能见面，我跟她必定有一个病瘫在床”

“何至于此啊，师傅”贾芸叹道

贾蔷一面催促着贾芸家去，踏进院门他就知道钗黛和鸳鸯来了，按理说他这个“外男”应该避着些，“开玩笑‘礼教岂为我辈之人设哉？’再说，我能是外人吗？迟早都是一家人”

但在古人规矩繁多，出门在家见客都要换衣服，贾蔷只好寻了个耳房更衣去了。

黛玉从诗筒取出花笺，其上写到“山颠一寺一壶酒，尔乐苦煞吾，把酒吃，酒杀尔，杀不死，乐尔乐”

宝钗看向另一花笺，其上写到“微分方程常微分，微分几何分几何。复变函数复几遍，随机过程随即过。泛函分析心泛寒，实变函数学十遍”

二人皆头脑发懵面面相觑。

“嗯，这个，这个我们也看不懂”二人坦诚道

二人皆有些兴致阑珊，随意帮着贾蔷收拾着书桌，桌上散落着一本本的小册子《鲲鹏号设计草图》《论合金在此世如何达到更简单的与节能运用》《水泥柏油路的配比试验与可行性》《贞朝京城风土人物考稽》

凭借二人的学识勉强能看懂这简体字的书名，相当漂亮的馆阁体。翻开后二人完全傻眼了，字与字之间完全没联系嘛。贾蔷要是知道一定会气的跳脚道：“你要从左往右读啊，你从上往下读怎么可能读的懂啊？”

而另一边鸳鸯正捧着本书随意的翻着，虽然是贾母的“小秘书”但认字倒也有限，不过是胡乱看着打发时间罢了，见晴雯在那做针线就把手里那本《红楼人物事件命运出入对比》放下，自去与她说笑去了。

正是：隔雾观潮但闻声，镜花水月难寻命

“鸳鸯姐姐，林姑姑，宝姑姑亲造寒舍，何敢承盛情？”三人望去只见贾蔷站在门口，穿着POLO衫罩着玄色斗篷，多年以后，贾风行游荡在江湖上时的穿着依旧是这般，那时他已明白所谓日子与生活不过是与孤独签下了终身的合同。贾蔷看她们如同打量外来物种的眼神就知道自己穿错了，当即消失在原地。众人一怔

“刚刚是不是蔷哥来了？”

“应该是”

下一刹那贾蔷又出现在众人身前，胡灰色织金云纹通袖，银鎏金镶玉网巾圈，腰间龙玉钩结着松黄汗巾子，腰下系着金黄宫绦络子缠夔龙玉，食指戴着嵌祖母绿金戒指。陌上少年正风流，烨然若神人，鸳鸯看的不禁有些脸蛋赧红，赶忙问话道：“二爷怎么近些来消瘦了许多？”以此浇灭脸上的高烧

贾蔷看了看宝钗，瞥了眼黛玉，想了想秦可卿，“我没有减重，我只是把心里藏着的十几个女人都放下了”当然这话不能说，“科目四说了：没有备胎不允许上路，也是甚有道理”

“正是贴秋膘的季节，不久就会发福了”贾蔷说道

不过略微闲聊几句，鸳鸯给了老太太的赏赐的八宝联春锞子，拿了些小苏打，宝钗给了镜片，三人就结伴离去。贾蔷正吃着炸薯条，喝着汽水，享受着午后的安逸，突然间黛玉又踅回来了。“这小丫头不会是闻着香味来跟我抢薯条吃的吧？”

“蔷哥，上次你给宝哥哥的那个百花纯露，喝了以后一年病痛不扰，是不是真的”林黛玉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身体不好，需要？”贾蔷倒是没什么意外

“那倒不是我需要，只是我知道父亲这些年操劳，难免身体有恙，想替他讨一瓶”林黛玉有些怅然说道

“林姑姑孝心感人肺腑，都是亲戚互相帮衬些也是应该的，但这个东西太金贵了”贾蔷痛心疾首道：“四百两，就当做个人情。亏本价，不接受还价”

林黛玉露出一副本该如此的表情“钱倒是小事，可我身上没有那么多现银”说着从手腕上取下松绿色的手镯，和另一只黄澄澄的赤金手镯，试探性的问道“你看这些够吗？”

贾蔷从上到下打量着林黛玉，不愧是富家女白富美，报个四百两是让你知难而退的，你倒好给我当头一棒，只取了那只松绿色翡翠镯子，有些无可奈何道“这就够了”，他并非见钱眼开不知餍足之人，跟冯紫英的那些交易不过是日子闷了给自己的生活寻些刺激罢了。

林黛玉听了很是高兴，二人关系比第一次见面亲近了不少，遂打开心扉道：“你也知道，我们女孩家不能去学堂，我父亲疼我，把我当男孩充养，因此从小就请老师亲自来家教导我……”说着突然住口，因为她发现贾蔷俊俏的脸上已经快黑成一团了。

“蔷哥？”林黛玉试探问道

“林姑姑回去吧，我身体有些累了”贾蔷有气无力的道，更重要的是心累，我要不是知道你没那个心思，且知道你老家是苏州不是凡尔赛，我还以为你真在这臭显摆呢“放心，参加童试我会去看望林姑父，帮你把这百花純露交到他手上”

林黛玉展颜一笑，她就是想说这个，看着贾蔷这个便宜侄子不觉又顺眼了许多。

“那就多谢蔷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