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悼红楼 第十一章 夜宿探春

“家住西秦。赌博艺随身。花柳上、斗尖新。偶学念奴声调，有时高遏行云。蜀锦缠头无数，不负辛勤。”二八少女歌唱之声渐稀，怒视着贾蔷，略带哭腔对另一弹琵琶的女子道：“姐姐，你看他，纯粹是拿我们取乐的，什么‘缠头无数’，分明是嘲笑咱们”，另一女子闻言叹气道：“如今全仰贾公子怜惜咱们姐俩，既然从了这个没脸面的行当，本就是给人做乐的，何必在意那些脸面呢”贾蔷拍手笑道：“还是做姐姐的明白”用手一边一个搂着看着在怀里挣扎不开羞赧的少女，贾蔷不禁哈哈大笑：“你可别不是好人心，就是来我这，琵琶弦都给你拉断了两根，箜篌也不会弹，箫吹的跟人做红白事的唢呐似的。也就你这张小嘴唱出来的歌还算动听”

本以为古今二世思想观念差的甚远，还为这事而烦躁，后来发现其实也没多大区别。有钱无论在哪都是大爷。每至傍晚就遣散了车门旁看守的小厮，偷偷把锦香院的杏园、旦园请来，锦香院的那些头牌们都表示不解，为什么偏偏看上她们姐妹两。贾蔷年龄虽不大，但相貌真可以说是华美俊朗、神色清扬，尤其是身上散发着那淡淡的出尘意如世间上好的美酒，未尝先醉。连自荐枕席求侍奉的爷大有人在。“这样可不行，女士，钱我是一定会付的”，“不然我会认为你们在嫖我”。国孝什么的根本没放心上，就是贾珍死了，贾蔷也会给他清一班大乐，在他灵堂奏“今天是个好日子”。该吃吃该喝喝，有事别往心里搁。

不过等到回了家，香菱晴雯如同温顺的小媳妇般虚长问短，贾蔷也会暗自后悔为什么要出门花钱点陪玩。晴雯善良正直的好女孩，只是嘴硬了些“二爷还知道回来，不会是听见打更的更夫才知道现在几点了吧？”每只此贾蔷就会含笑去玩晴雯的辫子，她们这个年龄才刚留头发，都是一缕缕的柔嫩的如初春的细柳，晴雯脸皮薄，总是会寻个由头赶紧走开，她不知道贾蔷只是在怀念当初坐在前桌的那些女生罢了。

栉沐后贾蔷趿着睡鞋慵懒地瘫在床上随口问道：“今天林妹妹收你做徒弟了没，看到那画是不是哭的昏天黑地的”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出来，香菱从案上拿过：“林姑娘愿意教我，只是这画儿没收”贾蔷若有所思笑道：“还是那么心软嘴硬”香菱闻言问道：“爷跟林姑娘很熟吗？”“不熟，对了她教你了什么？”贾蔷随口问道。“姑娘说让我先把这王摩诘全集里勾了的读了，再读李杜，有这些做底子日后就能作诗了”香菱道。贾蔷笑道：“你要是信她你得走多少弯路！她自幼观百家知文史的，作诗不过是手到拈来，真让你你去读那些诗集，那里面的典故先人用语就是读书读烂也进不了脑子，且诗史不分家，你既要学诗，当时朝代如何也要去了解，诗人生平也要有大概印象。这哪能是一朝一夕一本书的功夫呦”

香菱听了倒也没沮丧，嘻嘻笑道：“不怕，做学问只要比昨日多走一些就成，只要坚持下来就不算失败”说着卸了淡妆摘了钗钏道：“再不会不是还有爷你在吗？”贾蔷愣住，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曾经丢失了的东西，但又说不好是什么，直到后来真正了解了中国古代思想，放下了因来自未来而有的成见后，他才明白，他丢掉了“一课追求天理的心”，《大学》称之为“明德”，王阳明称之“良知”。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去把你的小床搬过来”，香菱听了有些扭捏抓着衣角“还是，不，不要了吧，晴雯知道了又得笑话我”贾蔷笑道：“是你自己天天抱怨说在外间蚊子多，又闷，我这里间清凉的和地窖一样。你不就是想和我睡一屋吗？快去快去”香菱羞赧急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你屋里就这样凉快，还不招虫子”贾蔷再一次问道：“真不搬进来？”香菱头直摇：“不要”贾蔷侧躺着单手支起下巴另一只手拍了拍身旁的枕头：“那你今晚睡这好了，我体寒，正好可以给你当竹婆子抱着”

又是一个夤夜，吸取了上次被晴雯察觉的教训后，这次更加谨慎地出门，他的感官异常的清明。远处守夜婆子吃酒赌钱熬夜，某个房间成伙小厮们商量偷库房古玩，花园山石里丫鬟与人幽会，贾蔷没兴趣管他们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不疾不徐却又来到了宁国府的围墙处。在宁荣二府围墙之间有一条街道，理论上来说这条街是不属于贾家的，而是公共财产。但真没哪个不开眼的这么想，于是这条巷子就成了贾家的私巷。贾蔷抚摸着这个高约两米半的粉墙，翻过墙进入街道就能进入城区，按照地图走就能道神武将军府了。不再迟疑，双腿略弯曲，他本就是立定跳远的一把好手，如今身体更是十倍胜于前时。跳跃产生的风压在它耳边呼呼作响，他回头能望见贾家的宗祠依然有烛火在燃烧黑夜，清溪泄玉的会芳泉倒影着粼粼月光，看向自己身下，是间隔有序的陌生院落，稍前到是有些眼熟，高大的粉油影壁矗立如门神捍卫着里面的主人。贾蔷捂了捂脸“厚里屑特”

“侍书，三姐姐睡了吗”贾惜春怀抱着自己不时回头看着，“四妹妹进来吧，我醒着呢”，惜春闻言赶紧推门进去，“三姐姐我今晚和你安歇可好？我那突然传出一阵雷打似的怪声，守夜的妈妈去看了什么都没找着，但是花儿草儿的都没压折了，地上还有脚印，”说着就上前抱着探春脸色惨白“我好害怕，我今晚定是不回去了”。探春心里也有点发怵，如今王夫人老太太王熙凤都不在，荣府这里就一个李纨管事，到底还是帮少女，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少时就有老妈妈传话：“大奶奶请几位姑娘去她那歇一晚，南边那已经多派了人去守了，且宽心就是”。贾探春松了口气，“我们快走吧，也省的闹得人家晚上不得安宁，应该没事的，左不过就是小猫小狗在墙上失了脚掉了下来”探春虽然这么安慰着但心里实在害怕的没底，听妈妈们传来声音传来的源头把地上都砸出了个窟窿，周围几丈的花草都被压塌了，地上有着一个明显的前脚掌脚印。“家里一定是来贼了，且这个贼身手相当不凡，只是这样的贼为什么会犯如此不堪的错误呢？”探春如是想着在几十个婆子簇拥下去了李纨院。

直至翠墨熄灯关门后，贾蔷才从屏风后走出。他实在有些骇然，他知道自己现在有些“异于常人”但没想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不可掌控的地步。这哪里是起跳，发射还差不多。直接从宁国府跳进了荣国府，中间还穿过了贾政小老婆赵姨娘房，最后落进了他姑姑惜春的院子，当时附近还是有守夜人在，飞奔着就离开了。贾蔷自认自己没什么强闯闺房这种怪癖，实在是贾家太大了，荣国府又不熟，鬼打墙，哦不，是鬼打蔷般来到了探春的房间，幸而探春还未醒，这要是被逮住那乐子可就大了。贾蔷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以这个时代对女子贞洁的看重，不是你真的做没做，名声臭了就等于人完了，晴雯的死就是个例子，王夫人认为你是个狐狸精不是因为她真勾引了，只是因为“王夫人觉得她是”，至于以后的探春远嫁？得了出家还差不多。

贾蔷给自己倒了杯水，茶是凉的刚好抚慰自己有些躁动的心，随即想到这是人家闺房，这杯子保不准就是探春自己常用的，赶忙放下了。他的视力异常的好，即便黑夜看东西也如白昼一般。但他对那些磊着的书法名帖、花梨木大理石大案、紫檀架没什么兴趣，他的眼神一直被贾探春的床深深勾去了。以他现代人贫瘠对于床的认知无非就是木板架和床垫嘛，床这种东西还能睡出花来？他目前见过最上等的床就是秦可卿海棠花月洞式的架子床，他曾经当面讥讽秦可卿“你上床就跟猴子钻火圈一样”。直到如今见到了探春的拔步床————直到后来他才知晓这个名字，他才意识到他真是个土鳖，日后跟刘姥姥大有一番话题可聊。

这哪里能说是床，简直就是房间里的另一个小房间。主人睡的大床在上，守夜丫鬟睡的小床在下，又有床头柜与梳妆台在侧，周围是红木螺钿什锦格。这一系列整体的合集构成了拔步床这个名字。一瞬间贾蔷觉得帮人民进步思想这种理念见鬼去吧，我才是要被换换脑子的那一个。有了这张床再也不用看着香菱哼哧哼哧地把她那有些逼仄的小床搬过来，贾蔷只需说：“过来跟我睡，不过你睡下面。”贾蔷有些情难自禁地脱了衣服钻进去，脸侧少女遗留的栀子花香让他有些沉醉，幽闭的空间本就有着催眠的效果，这也是这张床设计的目的所在。

天只蒙蒙亮贾蔷就醒了，实际上他就算半个月不睡觉身体也不会有影响，即便睡着他也清楚周围近十米的一举一动，他一度以此感到悲哀“连人都做不下去了，生命的意义又在哪？”他试图去床下寻自己的靴子，却找到了另一个男人的鞋，针线细密但还未完工，贾蔷撇嘴笑道：“这该死的兄控”，随即摆回了远处，又想到贾宝玉才是不折不扣的“姐妹控”，“真不愧是一家子，聚在一窝不是没有道理的”贾蔷心里暗自腹诽。临行前似乎又想到什么，对着那拔步床笑道：“好梦，三姑姑”

“二爷你起了啊，这是从哪溜达回来的？”晴雯倚在房门打着哈欠问候道，贾蔷看着灰白的天空有些无语：你天天起这么早？雄鸡都要失业了，“我去晨练了，一日之计在于晨”贾蔷扭着腰竭力试图让她相信。晴雯斜乜了贾蔷一眼：“你不是说自己已经超脱我们这些凡人，再也不需要晨练了吗，今儿个又来体验我们凡夫俗子的生活了？”贾蔷凭直觉认为这夹枪带棒含刺的话是在嘲讽自己，捏着她粉白面颊：“人还没醒过来，嘴倒是挺利索。世上有找金子的，找银子的，还真没见过找收拾的”，看着晴雯有些掘强不服输的神情，左手偷偷在下面不停哈腰。“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罢”晴雯弓着身子还四处躲着手求饶。贾蔷笑道：“你这样嬉皮笑脸的可没诚意啊，什么时候严肃些我就放过你了”“我真的错了，以后绝不敢乱说话了，好二爷饶了我罢”晴雯嘴里说着怂话，眼里却因笑而迸除了眼泪，又有些少女的娇羞。贾蔷笑道：“那你喊声好哥哥，我就算了”晴雯听了态度很坚决“不喊，绝对不喊，哈哈哈”

不久就有老嬷嬷们发现了上前制止：“姑娘家的笑得如此放肆像个什么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府里没规矩，不懂得调教人”“妈妈们还是进去吃杯茶吧”贾蔷道：“仔细说话多了口渴”

贾蔷自忖上次与冯紫英约定接头的时间也快到了，正待出门时听闻香菱传话：“蓉大奶奶过来了，带着西府二爷还有你四姑姑一起来的”，贾蔷赶忙出去迎接着。“嫂子一路辛苦了，进屋坐坐吧”进屋二字咬的很重，秦可卿恍若没听到贾蔷的打趣，福了一礼后端重说道：“宝二叔和四姑娘来看蔷叔我就不叨扰了，你们小孩子家的聊的话题我也插不上嘴”宝玉笑道：“你自去忙你的吧，让我们留下安心说话”。临行前想到贾蔷素日里堪称放肆般的胆大妄为，踅回来看着贾蔷示意：“蔷叔，说话可得注意些，那可是你姑娘”

饭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惜春什么时候成我姑娘了。古今异义是吧，姑姑就是姑娘，贾蔷第一次觉得论亲戚是那么美好，三春宝黛全是我姑娘，说着不觉有些傻傻笑着，随即赶紧缓过神来，恭敬说道：“嫂子放心，我心里有度”，周围的婆子们见此无不心里赞叹：真是一对知礼守礼的叔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