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泠曲 第三章 桃花节

桃花开得已经接近尾声，但清城的桃花节却还没有结束，高大苍翠的桃树下，还有很多人正在祭拜。

“猫妖，那些人在干什么啊？”莲泠坐在窗边，剥着瓜子，看着不远处的人群勤勤恳恳的跪拜着，好奇地问道，“这几天都看见他们再拜那棵快要死了的老树！”

“这是清城的桃花节，每年3月份举行为期一月的姻缘活动。”在床上打坐地音渺缓缓睁开眼睛，“目的就是为了让年轻人能收获一份幸福。”

“这样啊？”莲泠将一盘剥好的瓜子仁倒进自己口中，又随手向下扔去瓜子壳，瓜子壳刚好落在水里，“那你种这些莲叶又有什么用啊？”

“要你管！”音渺脸不禁红了起来，瞥了一眼莲泠，还好这死丫头没看见，又提议道，“你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好好学习学习法术。”

“好好好，我不管，不管！”莲泠笑嘻嘻地转头看向她，“学什么法术？不是有你就够了？对了，忘了告诉你，那几只鸭子，快把你宝贝的莲叶啄光了！”她的人生终极目标，就是找个人靠着，然后只管躺平就够了。

“你说什么？”音渺来不及收拾吐纳，一个挺身急忙赶到窗边，果然，那群鸭子趁着她不注意，又跑到了这条河里，来啃食她的莲叶了。找死！几道流光从她的指尖处窜出，直直地打在了那几只鸭子身上，鸭子不及防地栽到了水里，慌乱的“噶噶”几声，逃走了。

“你就这么放过那几只鸭子了？”莲泠挽着音渺的胳膊，“看不出来，我们的猫妖小姐，还挺善良的。”

“哼！少拍马屁。”音渺冷哼，“有屁快放。”

“嘿嘿——”莲泠干笑两声，摇着她的手臂撒娇道，“人家想让你带人家出去玩儿！”每次对紫微使用这招的时候，紫微都会无条件地答应她。其实她从来都不知道，紫微不是吃她这招，而是实在是被她缠得心烦透顶。

她昨天本来偷偷跑出去过，可是到了街上，好多好玩儿得好看的好吃的，她都想要，可是小贩告诉她，要钱，她没有钱，但是她知道，这猫妖有。

“带你出去可以……不过你这招，只会对男人有用。”音渺捋下粘在她手上的手，贴近莲泠，晃着食指说道，“对女人，是没有用的。”

管它有用没用，到达效果就好了。莲泠心里翻着白眼。

啊！这有钱了，就是好玩儿！

啊！这个真好吃！莲泠舔舔手中的糖葫芦！在九重天的时候，她和师父皆是辟五谷去杂粮的，从来没有吃过这些小东西，其实九重天也不是禁食的，主要是她师父太懒，再加上紫微宫本就没有几个仙人，更没有会煮食的仙人，所以她是没有食物可以吃的。

啊！这个真好玩儿！

莲泠戴上娃娃面具，转身想要吓唬音渺，奈何音渺只是赏了她一记白眼。

莲泠顿感无趣，突然又发现街边上的一个小摊，在卖着面条，股股香气传来，莲泠的馋虫顿时被勾得蠢蠢欲动，兴致再次高昂起来。

“猫妖，猫妖！”莲泠拖着音渺向面摊走去，“我要吃那个！”

音渺无奈，这没有法力的妖精，力气倒是不小，暗自使了泰山术，她还能拖得动自己。

“老伯伯，请给我们上两碗面条！”莲泠拉着音渺坐下，自己也坐在音渺的对面，催促道，“快点啊！”

“猫妖，你不厚道，早知道外面这么好玩儿！”莲泠从竹筒里抽出一双筷子，敲打着桌子，看着音渺，“你为什么不早点带我出来？”

“我为什么要带你出来？”音渺也从竹筒里抽出一双筷子，不同于莲泠的粗鲁，她从衣袖中摸出一方浅绿色的丝帕，轻轻地擦了起来，不急不躁地回道，“我有那个义务？”

“姑娘，你们的面条。”莲泠正要回话，身着补丁的老人就把面条端了上来，“芥末酱就在桌子上，姑娘若是喜辣，便自己添加吧！”

“谢谢！”莲泠没好气地回道，端起放着芥末酱的碗，就往面条里面一大勺一大勺的放着芥末酱，“看什么看？你还不走？”

“姑娘，你……”老人刚要出声提醒莲泠，这芥末酱尤其辣人，放这么多，怕她吃不消啊，就被莲泠给呛了回来，老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摇着头，就忙活他得去了。

莲泠气势汹汹地拌着面条，在九重天的时候，可没有人敢这么对她说话，这只猫妖太不知好歹了。

莲泠气呼呼的夹起面条就往嘴里塞去，“噗，咳咳！”刚入口的面条全数被莲泠吐了出来，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吐着舌头“哈哈”的喘着粗气，不断地用手扇着嘴巴，“这也……这也太辣了吧！”

“咯！”音渺递给她一杯水，水里她暗自使用了法术，“喝了就不辣了。”

莲泠接过，一饮而尽，果然喝了之后，立即就不辣了。原来的不愉快也跟着烟消云散了，想想这几日，猫妖不仅收留她，还给她衣服穿，食物吃，她突然觉得，跟着这只猫妖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躺平是真的好。

莲泠笑嘻嘻地看着正在吃面条的音渺，“猫妖，你对我真好！”

这就被收买了？音渺放下筷子，望着天边飞在空中零星的影子，陷入了沉思，不知不觉就脱口道，“等会儿我带你去放风筝吧！”

“风筝？”莲泠见音渺发呆，偷偷地将芥末酱放在了她的碗里，藏在了几根面条下面，只要她一开动，嘿嘿，莲泠心中坏坏地笑了起来，表面却不动声色，继续无知地问道，“风筝是什么？”

“你一会儿就知道了。”音渺撑着头盯着莲泠，从未有过的温柔，“这气朗天晴的，又有点微风，正是放风筝的好时候呢！”

这猫妖突然变得好温柔，盯得莲泠一颗心都悬了起来，莫非是被她发现了搞小动作？也对，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做坏事，肯定是没有好结果的。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还小，每年这个时候，我的母亲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带我去放风筝，如果她不是死在了……”音渺突然止住，自觉失言，有些懊恼，她怎么对这个死丫头就藏不住话呢，原本泛着泪花的眼睛，立马换成了平时的冷傲，夹起碗中的面条，说道，“看着我干什么，还不吃你的。”

“哦！”莲泠闷声应道，撬起几根面条假意喂进嘴里，她才不要吃这么辣的东西，接着又偷偷观察着对面的音渺，哈哈哈，快要吃进去了。

“我说你这丫头不怀好意地看着我干什么？”音渺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她，“还不吃你的？”

“哦哦！”莲泠心不在焉地翘着面条，这下子她彻底死心了，看来她的计划失败了，诶！

音渺看着对面表情变化得莫名其妙地莲泠，她一向如此喜怒无常，不再理会她，重新夹起面条，送入了口中。

“噗——好辣，好辣！”

“哈哈哈——”

虽然奸计得逞了，但是音渺差点不带她出来放风筝了，要不是音渺被她缠得烦了，她一定要让这个死丫头知道她的厉害。

放完风筝的两人，又在山谷中发现了一条溪流，溪水清净澄澈，咚咚有声，溪水里坐落着一块巨大的石头。

杂树葱郁，野花袭香。

潺潺流水划过两人的双脚，莲泠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眼角的余光瞥见几条鱼儿穿梭在溪水里，一时按捺不住，莲泠直接从石头上跳进了溪里，水花四溅，音渺只来得及抬手挡住脸颊，衣服多处被水花溅湿了。

莲泠蹑手蹑脚的靠近鱼儿，突然又兴奋地喊道：“喂喂，猫妖，你快下来抓鱼啊，你们猫不是最喜欢偷腥了吗？”

几条嬉戏的鱼儿被莲泠吓得四处乱窜，慌乱的随着水流，游向了下游。

“你！”音渺有些恼火，这棵蠢桃树会不会说话？偷腥是这么用的？但见莲泠败兴而归，也就不好再说些什么，将头转向一边，不再理她。

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莲泠，见音渺微愠的脸，也不再自讨无趣，坐在了石头上，任溪水浸过她的双脚，伸了个懒腰，便躺在了石头上，今天玩了一天，真累。

两人相继无言。

皓月冉冉升空，一片银光撒下，整座树林都镀上了一层银辉，就好像她还在九重天时候的样子。

莲泠没有睡着，看着眼前的一切，似真似幻，美得她分不清此刻究竟是在凡间还是在九重天上。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干什么？”音渺的脚尖不断撩起溪水，溪水发出一串串“叮铃”的声音，清脆悦耳，霎时动听。

莲泠不语，明明刚才还和她发着脾气，现在就想讨好了，没门儿！

“你不要不理我。”音渺转头看着她，“我知道你没睡着。”

好吧，看在这死猫妖主动求和的份上，她就大人不记小人过的饶她一回吧，莲泠转身，望着她，“没有。”

“你就打算这么赖着我一辈子？”音渺说出了莲泠心中的想法。

“是啊，你对我这么好，有吃的，有喝的，我就想跟着你。”莲泠诚实地回答。躺平的日子谁不想要。

“呵呵。”音渺轻笑，“你还当真是实诚，若我有一天不在了呢？”就像当初母亲离开她一样。

“你胡说些什么？你要去哪里吗？你不要我了吗？”莲泠神色有些紧张，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躺平的人，虽然对方是只妖精。

“我不去哪里。”音渺轻笑。

莲泠从未见过音渺的笑容，也不知道，这只猫妖笑起来竟然可以这样好看，那带着宠溺的笑容，一时间让莲泠像喝了壶瑶池琼浆，痴在了里面，弯月般的眼睛醺得她只想酩酊大醉。莲泠觉得此时的自己已经醉了，不然身体为何沉重得如此厉害。莲泠闭上双眼，迷迷糊糊间，她应道：“那就好！”

两相无言，静谧了许久，音渺开口。

“过些时日，我要上四极山，你和我一起去吧！”

“好……”莲泠含糊的应道，翻个身继续睡去。

“真是个单纯的孩子。”音渺摸摸她的头发，就这么信任她？有个人陪在身边也好，叽叽喳喳的，也没有那么寂寞了。

手中几束荧光流转，一条薄被盖在了莲泠身上，音渺也侧身躺下，阖上了眼睛。

青溪映月中，两个少女在溪中的石头上沉沉睡去，朦胧梦境，呢喃有语。

“紫微。”

“娘亲。”

“猫妖，我们在玩几日下山不好吗？”莲泠抱住音渺，她还没回味够，这带着九重天气息的树林呢。

“等你玩够了，我辛苦种出来的荷叶都被那几只鸭子吃完了。”音渺咬牙切齿，这丫头怎么就这么收不住心。

音渺拉住莲泠的手，一阵疾风驶过，两个人便出现在了河边。音渺见那几只鸭子并没有来作妖，松了口气。

“猫妖，我一直很好奇，你这么紧张那几片破荷叶干嘛啊？”莲泠不解地问道。

“你懂什么啊？”音渺嗔怪地扫了她一眼，脸颊泛起了潮红。

“我是不懂啦。”莲泠指着不远处的桃树道，“不过你和那群祈求姻缘的女子的表情倒是蛮像的。”

有，有那么明显吗？音渺摸摸脸颊。

“要不，我们也过去看看吧！”莲泠提议，往树上扔牌子，看上去还挺好玩儿的。

“好啊！”音渺应道。

“救命啊，救命啊！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

莲泠好不容易把木拎符丢稳在树上，正巧要问音渺许的什么愿望，那么神神秘秘时，一阵凄厉的女声便传了过来。

“猫妖，那边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莲泠向着人群走去。

“你就别管了，许完愿就和我回家！”音渺拉住她，“强出头是没有好结果的。”

“可是她叫得那么凄惨啊！不行，我要去看看。”莲泠挣脱掉音渺的手，头也不回地向人群跑去，音渺只好跟在她的后面。

在她俩看不见的身后，两块木拎符“啪嗒”落地。

“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跪在地上的少女，合手祈求着那群穿着官兵制服的人，“钱我们会给的，不要打我爷爷了。”

“哟，这小丫头不错。”为首的穿着锦衣的老男人，正是半个月前调戏末真未遂的那个男人，抬起少女的脸，仔细打量，淫笑道，“把她给我带回去。”

话毕，锦衣男人起身，擦擦手，继续说道：“剩下的，杀！”

“不要，不要！”少女拉着锦衣男人的衣角，尖声祈求，旁人无人理会，几个爪牙拖着她就走了，“不要，不要，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

被打的那个老人，正是昨天那位卖给她们面条的老伯伯。

光天化日的打人抢人，而围观的群众却没有一个愿意出手相救的。

莲泠看着有些寒心，刚准备出手相救，便被后来赶到的音渺给拉住了。

“你要干嘛？”音渺冷着脸。

“你没看见，他们在欺负人吗？我当然是去帮忙啊！”莲泠着急，这死猫妖用法术禁锢着她，到底是想干什么，“你放开我！”

“你不要逞能了，不要人没有救着，自己还白白搭了上去。”音渺瞥了一眼有些肮脏的少女，又扫了一眼莲泠，“我认为你可比她有诱惑力多了。”

莲泠抿唇不语，只满眼倔强盯着她，音渺拗不过她，败下阵来。

“如果你要去便去吧！”音渺解开法术，松开了她的手。

莲泠得到自由，刚要上前，手起刀落间，老人的头便滚进了人群，鲜血洒了一地，惊得人群四处逃散。

莲泠霎时怔在了原地。

昨夜的树林让她如置仙境，今早的见闻却让她如坠地狱。这便是凡间吗？紫微说要她懂得爱与正义，是非曲直的地方？

音渺见莲泠愣在原地，有些愧疚，但她并未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少给自己惹麻烦有什么不对？何况这种事情，她已经司空见惯，她相信，日子长久了，这丫头也就见怪不怪了。

有时候，心肠太热，未必是好事。

莲泠接连消沉了好几日，最终还是缓了过来。

清城最后的一点桃花，也随着风飘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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