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史 《高祖本纪》（1）

《扬史·高祖本纪》

高祖元皇帝，姓宗，讳登，字攀泰，陇右景州人。父颖有三子，帝为幼。颖为景州吏，衡豪强、弱民之势，颇得众心。

及帝生，与众会。帝臂有红痣四，有善相者与会，见之，白颖曰：“臂有星辰，是天助也。俟此子长成，出将入相，自如覆手耳。”

颖以为其悦己，乃笑曰：“若诚如是，君之功也。”相者见颖不信其言，乃举觞同颖饮，曰：“鄙言一时难显，君是时可知矣。”颖谢之。

帝少从师学《书》、《史》，虽易之，不悦之。业每结，不肯稍习，辄出於豪杰家观武。颖怒，召帝默诵《书》、《史》，略无遗漏。于是喟然叹曰：“罢，汝既明书，可为汝所愿也。”自是学方罢即奔，颖后又数问，皆答。

颖之与豪杰善，帝因得与豪杰子弟共习武。姜奚，景州姜氏人，年长帝数岁，与帝亲善，常与帝为武，有立功业之志。

及帝弱冠，时周愍帝在位，权臣当道，武勇纵横。朝政混浊，纲纪坏乱。周帝虽有平乱之心，然力有不逮，弗能止也。诏天下擢良贤适国，欲复帝业。高祖少有名望，景州太守张素擢高祖贤良。权臣赵奔，以陇右起家，欲揽陇右英豪，寻亦拜高祖。

或言高祖曰：“周自三代以来，无明惠之君，权归强臣，天命将失。今赵奔等居中统揽朝堂，于外握制外方，不若谢素就奔职。”

帝笑语之曰：“天命将失，其未失也。吾愿一拭锋锐，以观天下。”遂往就素，拜帝散骑侍郎。

趣之，周帝欲遗忠惠者要任，乃试各方贤良四十七人于殿。贤良之名，虽以地方长官以高名实任举之，然风俗已异，内外勾结，所举多朝臣之族亲也。所举贤良，纨绔不知事。及试于帝，文武之造诣似鹤拔鸡群，于是周帝大悦，拜帝南侍中参郎，领禁兵二百。问帝家世，知寒门所出，又赐金帛。

次年，契丹赫特得莫犯燕云，攻潭州、定襄，杀长官，掠财民，数败边军。边军告急。兵部尚书韩澄等议以卫尉卿卢党率军拒之。卢党性贪，军未发，所划军银置备多入私库，又以军中官职大小索将银不等，将又克扣士卒银饷自肥。及军出，士卒面有饥色，心怀怨愤。

帝见之，大惊，知此去必大败，婉谏周帝曰：“卢卫尉久居禁中，边患难察，所善者护卫也。契丹，蛮夷也，自唐末而屡寇边境，来去不定，宜遣晓边之将平之。”帝以卢党外戚而亲善，欲功之，不听。

卢党引兵出汴京，往击契丹。兵卒因党等克扣，所过之处，多有劫掠，民深恶之。武川人王环妻为军所掠，大怒，往告契丹，愿为内应。

八月，军至边。契丹以弱兵邀之，党以为弱，纵兵击之，见伏，大败，死者万余。卢党引兵退屯盘龙城，撄城据守。王环诈言于党契丹赫特得莫屯虞山，党欲往击之，又惧见伏，摇摆不定。

环说党曰：“将军载圣人之望，而方至受败，须一胜雪耻。自古不可失者，时也。若往击之，斩敌酋，虽丞相三公，何不可得！”

参军罗特曰：“今大军初败，人心不稳。宜散财恤士，以安众心。”党不能用。又言：“陛下使将军剿夷，而将军反为夷剿。又惜区区财物，窃为将军危之。”

党大怒，斩特。悉发盘龙之军趣虞山。虞山空，党大惊，以为伏兵将出，不见，乃引军还盘龙，士卒皆怒且惧。至道中，契丹忽出而击，复大败，死者复万，余众皆逃散，党为契丹所擒。

讯闻汴京，举朝皆惊。周帝诏各郡太守入兵于京，止陇右太守张素遣其子张石领军五千赴京，乃加石勤军将军、甘城候。以中领军韩雄皕总帅，与张石等出兵拒契丹。

帝不在行列，请战于周帝。周帝本不许，北海王柴龙堂谏周帝曰：“陛下势孤，今诏勤王，各地太守皆勒兵以望，亲信孤也。宗登勋武鸿才，起于寒门，无世族强臣之结，可倚之也。宜许出征，比其建功，方以重任授之，天下可复焉。”周帝然之，拜帝扬武校尉，使共出军。

雄皕帅军屯盘龙城，与众将议法。众语纷纷，帝独不言。及毕，众将皆去，帝亦欲去，雄皕留之，微让帝曰：“虏侵甚急，劫掠百姓，攻杀令长，人神共愤。吾欲济众之计破之，卿独不语，何也？”

帝曰：“鄙位微言轻，意又异众，恐将军不纳，所以未发。”

雄皕曰：“卿何良策？当听于吾。”

帝见雄皕正心忧国，乃整甲调服，正色与曰：“虏者，蛮也，未闻中国之化，所欲者金银货殖等，多不能自给，所以恃勇劫掠，危害圣朝。寻败官军，兵锋益盛，不可轻触。而众将皆献击计，故臣不发也。今当婴城固守，待敌失气而破之。”

雄皕怒而变色曰：“陛下使来破敌，卿教我作缩首龟耶？”

帝从容问雄皕曰：“将军忧国乎？”

雄皕曰：“然。”

又问曰：“将军知国乎？”

曰：“然。”

帝大笑，白雄皕曰：“君谓君忧国，窃亦以为然，而谓君知国，窃以为非也。今北虏屡寇，国中兵者甚众，而以銮驾之卫讨之，何也？国兵不为上用，而为豪杰强臣用耳。而陛下所赖，唯禁军矣。卢党贪而用者，亦此故也。陛下使将军走虏，非使将军击贼。试以北虏之锐骑，将军击之，即可胜之，死伤几何？之后内弱外强，董、尔朱祸事，不久将见矣，此君之所望乎？为今上策，莫如不战而退敌。愿将军屯驻盘龙，分给登军，屯于柳城。彼皆骑兵，击我不得，又不敢逾我，恐我抄其后而击之，回军必矣。”

雄皕叹曰：“扶大厦之将倾者，非君而谁！”从之，虏军果退。军回，表帝龙骧将军、尚书仆射、东阳县候。

帝初建功名，又得韩雄皕高评，权臣、世族欲结帝者甚众。自是旬纪之间登门者云集，门槛三换。帝皆笑迎，礼而远之。故虽不为用，莫有怨愤者。

周相庞云薨，云弟昶代之。庞氏三世为相，又为众世族之首，及昶代云，周帝不悦。

吏部左侍郎赵奔、右侍郎吴聘，皆剑南郡人也。时赵、吴两族争剑南，朝廷不能止。相斗两世，怨隙愈深。

初，赵奔召帝，帝辞奔就张素，素与聘亲善，由是疑帝交往吴氏。帝既走虏，拜尚书仆射，奔常谓周帝与曰：“宗攀泰表不交结，高风亮节，实党陇右张素，有为害之心。臣诚忧国家，惟陛下察之。”

周帝乃召北海王柴龙堂，告奔之言。龙堂曰：“张素、宗登，皆为国可用之才。前契丹入寇，赵氏旁观，唯张素子石帅兵勤王，陛下忘邪？而今赵奔身居强臣之列，世族之家，不事国家，反诬栋梁，陛下岂能信之？今后但有诬二公之言，陛下慎毋受之。”周帝称是。

是年，赵、吴矛盾相攻，赵奔兄荟起兵自剑南城，击吴之显城。吴氏坚城以拒，表周廷，言赵氏未请上而擅动刀兵，是为乱也，请朝廷讨之。周帝下檄止战，赵氏不听，终不发兵击赵。

次月，赵荟拔显城，杀吴氏族长吴安，收吴族人三百馀口。赵奔亦使人刺吴聘，杀之。吴氏乞和，荟不许，杀其少长，以女赐军士、族人，戮掠辱夺，如蛮夷行径。

北海王柴龙堂疾寝，周帝往之以听后事。龙堂曰：“臣闻尽忠事君，莫如举人。宗攀泰品格清亮，文韬武略，可付大事。愿陛下亲信如吾，将为管、悝良臣。”言毕，薨。周帝甚恸，以天子之礼安葬，如霍光、司马孚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