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我总与你说,器灵也只是死物,可是我为何那么难过,的的确确的,从骨子里透出的难过。
三月春晓,世安苑的梅花早早地谢了,只余下一树青翠的叶子和一些隐在枝丫叶间的果子,瞧着便是格外的喜人。只院子里少了些许人声,缺了早春该有的热闹喜庆,匆匆走过的丫鬟连片叶子也不曾带起。裙带翻飞间便在重重的院门后隐去了足迹。
身穿碧色丫鬟服饰的浅月将将掀起门帘就见着她家小姐倾倒了药碗,褐色的汤药浸润了那棵万年松的土壤,偶有两三点汁水溅出,空气中似还有浓浓的苦味不曾散去。
浅月很无奈,瞧着那棵针叶都有些萎缩的万年松还有些心疼:“小姐,你再这么糟蹋下去老爷该心疼了。”
顾云裳将药碗放在一旁的桌上,磕出一声脆响,无所谓地说:“给它补补,都是上好的药材,不能浪费。”
“再者……”顿了一会,“这些都是你家老爷不要的。”
对,不要的,顾云裳就是这样定义自己和自己成亲时的陪嫁。
顾云裳的父亲顾南离,少时意气,只身一人在江湖闯荡,偶有际遇与药王谷的素衣相识,二人行过万里山路,也经有万种险难,终成眷侣。
二人成婚,一时羡煞旁人。江湖都道顾氏夫妇夫妻恩爱,感情缠眷。
可正是因此,二人间不容他人,顾云裳出生后即被其父顾南离匆匆送回顾家,自幼在其祖父身旁长大,每年可见父母的时日屈指可数。
从小到大,她身边不乏父母自各地寻回的珍宝特色以作补偿。只是这些东西顾云裳不见得多喜欢,只觉这些都是父母不需的,不要的,就如她一般。
顾云裳还能记起,年少时不识父母相伴的滋味,也曾艳羡他人,痴痴地问祖父,父母亲何时回来,何时来接她。
她那时不懂祖父的缄默不言,只是再大一些她便再也不曾过问。
顾云裳拾起桌案上的玉质折扇塞进袖笼:“我出去一段时日,有人来寻全都打发了去。”
她如今的世安苑早已与闭院无异,城主府的众人惹人厌烦的紧,她早就不耐烦见他们,可有人总是当不知一般,非得时不时地眼巴巴地凑上来。
顾云裳嘲讽地笑一笑,也是,她再怎么表现得“与世无争”,只要有一日她身上还挂着这城主夫人的名号她便一日不得安生。
她早就烦了这名号,只是她更清楚的是,这是她一生都摆脱不掉的桎梏,死都摆脱不掉。
这些年,顾云裳去过许多地方,也见过许多风景,身上的菱角被磨平了许多,曾经所有的怨念憎恶也散了不少,只要不特意到她面前讨嫌,她也不在乎那些人了。
无论是顾家还是城主府。
听闻三月苏州城内繁花满街,有名的月老庙中有一棵千年的桃花此时已盛开,枝干绵延不绝,恰似晚间红霞,美不胜收。
传言不虚。
顾云裳躺在较粗些的枝干上,耳边是飒飒的风声,深埋在红云的锦绣里,有花香扑鼻。
许着少年少女美好相思的木牌绸条偶尔轻扫过顾云裳的脸侧,似有痒意。
待到顾云裳醒来时,日头西斜,两侧街巷已星星点点地亮起花灯。
街角有三三两两结交的少男少女一同出游。
此朝的男女大防并不苛刻,男女结伴出游是很寻常的事情,对于一些江湖儿女来说就更不算些什么。
三月的苏州,因繁花得誉盛名。月老庙,千年桃花更是别具一格。
整个三月,桃花不谢,游人便络绎不绝。
此时是寄情相思最好的时刻。
顾云裳有些兴致缺缺,意兴阑珊地仰着头。
苏州城是她很久以前就想来的地方,这里的桃花她也眼馋了许久,只是她晚来了许多年。
一个人来的。
见到了梦寐以求,除了觉得不虚此行以外,也就没有其他的了。
天彻底黑下来了,挺晴朗的天气,透过密密匝匝的花束,瞧见了许多透亮的星子。
两旁街道彻底亮了起来,人声嘈杂。
顾云裳翻身下来,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
这棵千年的树,寓意极好,说是苏州城的圣物也不为过,本地人极为爱护,若是被发现有人爬了上去,她可就走不了了。
顾云裳拍了拍身上粘上的木屑尘土,挑了一盏花灯走进街巷。
虽说想是那么想,兴致是一回事,但到了这苏州城怎么也得入乡随俗。
据说这花灯会也是苏州城的一大特色,并不像其他地方那样猜灯谜得花灯,苏州城的花灯是没有灯谜的,全凭爱好。
再者,这些各色的花灯,每一种样式只有两只,且分布在不同的街道店铺。
它信奉有缘相会的条例。
即使困难重重,依旧吸引着源源不断的游人。
“老伯,来一碗馄饨。”
大锅上的木盖掀起,蒸腾起的雾气迷了人的眼睛,熟透的馄饨在大锅里翻滚,香气扑面而来,口液生津。
“公子,你的馄饨。”
满满的一碗馄饨,点缀着翠绿的香菜,老伯家自制的辣酱就搁在桌子上,凭口味自取。
顾云裳取了筷子,浇上一层红澄澄的辣酱。
“公子可介意拼桌?”
寻声望去,提着一盏画着仕女图花灯的年轻小公子静静地站在对角。
顾云裳环了一眼四周,满满的人群将老伯的小摊子挤满了,也没了余下的空桌。
她随意的点头,眼光放回了眼前的馄饨。
是个很年轻的小公子,声音也温吞吞的。
小公子在一旁落了座,叫了一碗混沌。
趁着馄饨还未上桌,那小公子瞧见了顾云裳放在桌上的花灯。
与他手中的是一样的款式,只那六面的灯面是寻常人家的白纱围成,绣着枯瘦的花枝,盛开着点点红梅。
有些眼熟。
小公子又好奇地瞅了几眼,突然想起,这同样式的花灯前不久还在他手中把玩过,只是另有人看中了,他不善与人争夺,且也不是不可割舍,便换了一盏。
即是来苏州城游玩,小公子自然也知晓这花灯的规矩。
且他记得,取了那一盏花灯的也是一个妙龄少女。眼瞧着,与眼前的公子倒也相配。
他一寻思,先笑了开来,问道:“公子可去寻缘分命定之人?”
顾云裳一愣,问她?
她又瞧了瞧自个的花灯。
“不去。”
“若去的……,咦?不去?为何?”
这样清秀的公子,又无佳人相伴,入乡随俗得一良缘有何不好。再者,就算不为结侣,为着苏州城的嘘头也是好的。
毕竟,可遇不可求。
“相遇即是有缘,既你我相遇,我又见过这花灯,说明上天也觉得你们理该相识。”
顾云裳倒是乐了,手中的筷箸敲了敲只留些清汤的瓷碗。
“这位小公子,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缘分来缘分去的,都是拿来唬你们这些信着念着些情情爱爱的小孩子。”
情爱这种东西沾过一次,吃过一次亏便再也不相信,缘分这种东西,没了那些痴男怨女求而不得的情爱也就算不得什么。
总之,她顾云裳是不大相信这些了。
如她父母那样的,少之又少。
“你也没多大呀。”小公子嘟囔着,只觉得面前这人的口吻与父亲教训他时差不离。
只他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是默默地不吭声。
过了一会,他的馄饨倒是上了桌,见顾云裳离席,不甘心地冲她喊道:“是一个孤身的女子,穿着月白色的裙装,你瞅瞅,保不齐又遇上了。”
顾云裳颇有些无奈,摇了摇头,不欲与他争辩,提起自己的花灯,懒洋洋地开口。
“知道了。”
小公子抽了一双筷子,他抽空又瞧了一眼顾云裳。
见着她离去的方向正是他来时的地方,有着那盏花灯的小摊子就在不远处。
小公子心里直乐,还说什么不信缘分,连路线都是对的。
他想着,若是顾云裳真见着人了还能不能再来说教他。
苏州城的街道两边都种上了花树,不消说花开如锦,且还挂上了各色的花灯,伴着夜间习习的凉风,烛火一闪一闪,倒是比白日里更多了一分朦胧的美意。
平日里就极为热闹的街市夜间更为繁华,卖着各种物什的小摊子都支了起来。
那个卖着折扇的小摊子前就站了个身穿月白色裙装的女子。
咦?月白色?还真遇见了。
顾云裳还真是有些好奇,莫不是她真与那小姑娘有缘?
可惜了,她又不是一个真正的少年郎,即使与那姑娘有缘也许不了人家一腔相思意。
顾云裳有些玩味地想。
她在那小姑娘不远处站了一会儿,见那小姑娘与摊主说着些什么,俯身在人家摊案上拿起了一把纸扇。
唰-------,展开。
“翩翩。”
顾云裳听见有人唤,有些耳熟。
她思索着,就看见前面那姑娘回了头,朝她这看了过来。
大半的脸庞还被纸扇遮着,只露出一双眼睛,清凌凌地看过来。
铮地一声,顾云裳感觉脑中似乎断了一根弦。
“翩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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