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微录 还珠卷 十三、搭救

午时阳光强烈，从青冥之上倾然而落。古道旁林荫如蔽，挤过绿伞一般枝枝蔓蔓的光线也变得柔和了许多，宛如顽皮的精灵，在地面、在树干、在行人的衣衫间蹁跹跳跃。

齐钰几人吵吵闹闹的转过了一道山梁。

本来因为某个问题争执不休的道士和书生，还有不时插上几嘴讽刺两人的小姑娘组成的队伍，说话的嘈杂声就已经够大了，但是翻过了山梁的他们却发现，梁下的那堆人发出的声响，却是更加混乱嘈杂。

面对这吵吵闹闹的一幕，三人好奇，同时立定，向前张望。

绿树荫下，群分左右，吵闹不休。

看着右边人数众多的一群瑟瑟发抖的女眷和几个躺在地上来回滚动的家仆，以及左边那几个雄壮骄昂的粗汉和手中明晃晃闪亮亮的刀叉，三人发现，貌似……有人在抢劫。

三人一惊、一定、一喜。

大惊的是书生，淡定的是道士，欢喜的是少女。

薇儿一个纵跃就跳了出去，几步窜到这群人的不远处，坐在山道旁的一块大石头上，双脚一荡一荡，看向同时望向她的因为愕然而哑无声息的两帮人，小手一挥，道：“你们继续，继续，就当我是看戏的。”

众人：“……”

小书生吓坏了，急忙拽着无邪跑了过去，想拉着小姑娘往回跑。

方方跑到大石头旁边的齐钰却听到了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飘了过来。

“老大，这不是前天晚上那个穷书生嘛？”

齐钰回头，只见那几个大汉正是前晚草棚中遇到的山贼，一惊之下，脚麻身软，一时呆立住了。

虬髯大汉回头狼视了一下，看见这三人组合中果然有个熟悉的身影，又看了看另外两个华衣绣彩的少男少女，忽然嘿嘿一笑，道：

“呦，今儿运气真不错，又来了两只肥羊。”

说罢，便领着几个人一起向这边走了过来。

“喂，你们两个，身上的银子痛快的掏出来，免得爷爷们给你们松松皮。”

虬髯大汉一挥斧头，左手胳膊一摆，有意无意间像扫垃圾一样就把小书生给扒拉到了身后。

无邪与薇儿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有不解之色，看了看眼前的大汉，无邪忽然开口问道：“这位好汉，我们是三个人，为什么你要劫我们俩，单单把他给刨出去？”

大汉一怔，随即笑骂道：“废话，书生有几个不是又穷又酸的？鬼都嫌弃，你以为爷爷们不晓得？”

这一日春风和煦，天蓝如洗，朵朵白云点缀其间。

云层之下，几条昂藏大汉挥动着手里的家伙，围拢在两个少男少女身旁耀武扬威，说着杂七杂八的浑话。

小姑娘腰身一挺，从大石上跳了下来，走到无邪身前，也不见她怎么动作，双手一捧间，手掌上就已经多了七八块白花花的纹银，随着手掌的摇动，银锭撞动，发出清脆而悠长的声响。

犹如一块肉骨头忽然掉落在野狗身前，在一瞬的寂静之后，众匪之中发出了一阵喧哗和骚动。他们纷纷伸长了脖子，望向那俏丽的小女孩和她手里捧着的那百十两雪白纹银，一个个忍不住喜笑颜开。其中一个笑道：

“这小姑娘不错，很主动，比刚才那帮娘们儿上道多了。”

“喂，那小子，你还愣着干什么？抓紧把银子拿出来。”

嘈杂的话语中，齐钰心疼的看着小姑娘手里的那堆银子，却又无可奈何。银子虽然重要，但是比起小姑娘的安全来，还是舍财吧，小书生心里默默想着。

薇儿望着那些大汉，撇了撇嘴，道：“你们确定想要这些银子？”说完，小手一晃，亮闪闪的银子瞬时不见。

虬髯大汉挠头：“小丫头片子还会变戏法？爷爷们不想看，快把银子拿来，免得受那皮肉之苦。”说完，却是把钵大的拳头向着她面前晃了晃。

“哈！”一声轻叱，薇儿如凌空乳燕，斜斜掠起，右手攥拳，一拳挥出，却是向那大汉的拳头打去。

大汉一怔，之后一声狂笑，挥拳如风，接了上去。

小书生见状心中大急，一步跑出，抱住大汉的胳膊，想要拦住，却是在一股巨力之下，被甩了出去，摔了个七荤八素。

眼见那粉拳就要被那钵大的拳头给打上，小书生豁了出去，爬爬滚滚地又过来抱住大汉的脚向后推去，却感觉像推到了一块巨石之上，一动也不能动。

“砰。”一声轻响，想象中小女孩的痛呼声并没有传来，反而是那大汉如遭雷击，原本挺立如松的身躯大震，晃动不止。

“啊啊啊……”在那粉嫩的秀气拳头下，大汉的拳头怪异的向后弯起，明显是变了形。

大汉吃痛，忍不住往后退去，却是被脚下的书生一绊，扑通摔倒。把齐钰也压在了身下。

薇儿窜上了他的胸口，玉手一挥，便是抓住了那大汉的络腮胡，而后双手如鸡啄米，不住的把那浓厚的胡子一根根的给拔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大汉疼的乱叫，想要翻身爬起，却是每次想要起来的时候鼻梁便遭到小拳头的击打，又扑通地摔回地面，把山路砸得砰砰响。

不多时，在被压到最下面的小书生不住“太残忍了，太残忍了”的念叨声中，大汉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喊了一声：“都愣着干嘛啊？快来帮我！”

群贼这才醒悟过来，呐喊一声，刚要上前，无邪却是一挥手，玉掌翻动间，隐隐有两道道符乍起乍没，消失无形。

而后，原本风清气朗的林荫山路间，忽地狂风吹涌，汹汹如潮，不过片刻，竟是形成了数道呼啸旋转的旋风，将剩余的劫匪一一卷起，在半空中彼此碰撞不休。不一会儿，又扑通扑通的掉了下来，摔作了一团，却是没有一个能再爬起来的。

没了胡子的大汉看得目瞪口呆。

薇儿趾高气昂的蹲在他的头前，问道：“还要我的银子吗？”

大汉脖子一缩：“姑奶奶，我再也不敢了，小的这就走，这就走。”

“走？那我不是白受累了？把身上的银子都给我掏出来，免得受那皮肉之苦。”

听着那熟悉的话语，大汉脸色一苦，却是不敢反抗，只好乖乖的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掏了出来，然后扶着那些盗匪一瘸一拐的灰溜溜地逃走了。

薇儿看着那些人的狼狈样，志得意满，看也不看一旁被压得喊疼的书生，就要捡地上的那些银两，却是被无邪拉住了。

“诸位，请把你们被劫匪抢走的银两和物品先挑出来吧。”拉住了少女的道士先回头对旁边的一帮人说道。

那群人中，走出了一个艳装丽人，深深看了一眼有出尘之貌的无邪，行了一礼，道：“多谢仙师了。”

当送走了那群被打劫了的香客之后，小姑娘从怀中掏出七八块银锭，丢给齐钰。

“书呆子，你有这个牛鼻子陪着，本小姐就走了。这是花剩下的银子，还给你。”说完，不理二人，一蹦一跳地走了。

齐钰见剩下的银子还有六七十两左右的样子，心情也好转起来，连身上被压疼的地方似乎也没那么疼了。“薇儿姑娘慢走，以后再见！”齐钰向越来越远的白色身影喊道。

两人见薇儿已经走远，便肩并肩的在月华街上漫步。

“对了，无邪，你怎么来这里了？”齐钰突然间想起来刚见面的时候问无邪的这个问题。那个时候无邪光顾着专注于振灵香，并没有回答他，于是就又问了一遍。

“我师父要我去洞庭湖除妖，我便来月华街采办些灵符的，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你。怀仁，你不是说要去玉虚宫祭拜真武大帝的吗？怎么来太素宫了？”

齐钰挠挠头，道：“薇儿姑娘她家离太素宫近，就先来这里了。”

“喔。”无邪点头，道：“那怀仁兄还去玉虚宫吗？”

小书生想了想，摇了摇头道：“算了，这次就不去了。”

“欸？”

“胡老太君今晨托我将一块玉佩送给嫁在歙州的二女儿，我不想因为我游历这些地方而耽搁了事情，古人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还是早点下山的为好。而且我已经替母亲进过香了。”

“喔。”无邪赞叹了一句。“怀仁兄真是仁义友爱之士。”

听到无邪的夸赞，小书生的脸红了起来。

“胡老太君怎么让你送玉佩呢？”无邪问道。

齐钰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小书生心里想，也许就是母亲对女儿的思念吧，才让我将玉佩送与雨轩夫人的。

无邪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想了一会，歪头看向齐钰，道：“怀仁兄可否将那玉佩借我一看？”

齐钰虽然觉得无邪的要求有些唐突，但是他没有多想，从怀中掏出玉佩，递给了无邪。“给，就是这块玉佩。”

无邪眼睛一亮。

那玉佩在耀眼的阳光照耀之下，玉烟氤氲，其上雕刻的玉凤似在玉烟之中轻舞盘旋。

“栖灵玉！”无邪心中一震。“胡老太君怎么会将这等灵物要送给女儿呢？”无邪在心中暗暗思索，同时急忙用手盖住玉佩，道：“怀仁兄，小心收好。”

齐钰觉得无邪举止有些奇怪，便收下玉佩，重新装入怀中，复问道：“无邪，这玉怎么了？”

无邪看了看四周，然后声音放轻，跟齐钰说：“怀仁兄，此玉乃是灵物，不可多得，你一定要收妥，不可轻易示人。”

齐钰见无邪神情肃穆，虽不知道因为什么，还是点头应承下来。“嗯，我在交给雨轩夫人之前，绝对不会将它拿出来的。”

无邪见齐钰言语庄重，知道他会说道做到，神色也渐渐轻松起来。

“无邪，什么是灵物啊？”小书生问道。

“呵呵，日后怀仁若是有缘，自会知晓，现在我还是先不告诉你了。”无邪打起了哈哈。

“那……好吧。”小书生生性善良，见无邪不欲多说，便不再追问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了月华街的尽头。无邪站定，向齐钰拱手道：“怀仁兄，我要先回师父那里去问一些事情，我们就此别过吧。沿着此路便可下山。他日有缘，你我也许会在异乡相见，望怀仁兄多多珍重。”

齐钰听闻无邪要走，心中有些不舍，也揖手还礼，道：“无邪兄保重，希望日后我们还能重逢。”

“你我倾心相交，天涯亦是咫尺，我们必有重逢之日的。”

两人相视会心一笑，齐钰转身，向山下走去。

无邪站定，目送齐钰远去。

“栖灵玉，歙州……”凤目之中隐隐有幽光闪动。无邪仰头，望向歙州方向。天际遥遥，远处似有阴云滚动……

（昨日家中断网，没能及时更新，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