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微录 还珠卷 十五、冲突

清晨，小书生于鸡鸣声中醒来，揉了揉眼睛。

“唔，已经亮天了啊。”齐钰翻身坐起。“呼，昨夜那个梦，好清晰啊！”齐钰又想起了那个梦境，笑着摇了摇头。“呵呵，最近总是招妖撞怪，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算了，不想了。”小书生下床洗漱了下，便下楼吃早点了。

用罢早饭的小书生向掌柜的打听好李府的方位，在歙州城城北方向，便出门向北而去。

经过几日春雨的洗涤，今日终于拨云见日，天空更显得碧蓝，阳光洒在城中的每一处角落，到处都是暖洋洋的。走在被雨水冲刷干净的青石板路上，小书生见街边院内尽是繁花簇锦，春光泄漏满城，心情很是愉悦。一路沐浴春风，走起来也就不觉得累了。

不多时，齐钰来到了李府所在之处，庄园面积极广，站在街上看去，只能看到飞檐斗拱的一角。园内有楼台高耸，离得远了，在松柏的遮荫之下看不真切。

李府门前，两名皂衣家仆正站在朱漆的大门外聊天。

“喂，听说没有，这几天后院花园中，有女鬼游荡。”一家仆说道。

“别瞎说，这要是让老爷听见了，你就麻烦了。老爷最烦这类怪力乱神的事情了。”另一名家仆接口道。

之前说话的家仆捂嘴，压低嗓子说：“真的，昨夜吴二起夜就撞见了。说是在少爷的房前飘来飘去的，把他吓得叫了一声，那女鬼就消失不见了。”

“我看是吴二喝多了，头眼昏花了吧。他可是有名的酒鬼。而且，要是真的有鬼，怎么会不害人？这宅院之中，可没有人被鬼害了啊。”

“也是。”

正在两人窃窃私语之时，齐钰踏上了大门口前的石阶，向两个守卫的家奴作揖道：“小生齐钰，请问两位大哥，胡雨轩胡夫人可是在府上？”

两位家奴看向齐钰，见他虽相貌平凡，但气质温雅，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书生气来，不似登徒浪子。年长的一位便道：“不错，雨轩夫人是我家少爷的二夫人，你是？”

“喔，小生是受胡老夫人之托，给雨轩夫人送一样东西的。”

两名家仆正准备去院内禀报，忽见一队车马向府门前驶来。两人向那边一看，急忙跑下了台阶，将小书生晾在了一边。

“夫人，您游玩回来了？”一位家仆问道。

齐钰见状，站到了一边，见一婢女于车中搀扶一艳装女子下来。小书生定睛一看，居然是几日前在太素宫遇到的那名女子。

那夫人看了齐钰一眼，向家奴问道：“他是谁？”

齐钰上前两步，抱拳行礼，道：“小生齐钰，受胡老夫人之托，前来给雨轩夫人送一样东西。”

那女子听了后轻轻扫了一眼齐钰，似在审示一下后，略略哼了一声，语气冷淡，道：“那你跟我进来吧。”

齐钰道声谢，便跟着那女子一行人向李宅内走去。一边走一边和那艳装女子攀谈起来，从头到尾，那女子都是很冷淡地回应着几句，当小书生提到齐云山太素宫中似乎见过一面的时候，那艳装妇人听了齐钰的话语，眼中忽地闪过一丝凌厉，突然回头对门人喊道：“齐二，这是哪里来的登徒浪子，也敢来李府门前攀枝折桂？还不给我赶走？以后若是见到，见一次打一次！”

小书生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愣愣看着那突然变脸的女子，胳膊便被两个急忙跑过来的门人架了起来，犹如叉着一只待宰的公鸡一般，几步来到府门前，随手一扔，便把他推到门前台阶下去了。

当小书生站稳身形转过身来，那个艳装妇人的背影早已消失在绿树掩映之中，而那李府府门，缓缓的关上了。

“哎，你们......你们......”面对着有些气氛郁闷的小书生，两个门人抬头望天，似乎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眼高于顶，说起杂七杂八的事来。齐钰见状，恨恨地跺了跺脚，却也无计可施，只好转身，回客店去了。

回到客房，小书生依旧是郁愤难平，往床上一躺，直直地望着房梁，愤愤地想着刚才的情景。

“这是什么事嘛，我又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不过是和你搭了几句话，就莫名其妙地翻脸，你凭什么说我是登徒浪子？再说，小生又不是去找你，是找雨轩夫人的，凭什么就不许我再去你们李府门前？”

小书生忽然想起昨夜在楼下听到的议论，再加上今日攀谈时那女子自称姓穆，那胡老夫人的女儿雨轩便是这李府中的二夫人，更是印证了昨晚那几个食客所言不虚。

“肯定是因为她嫉妒于雨轩夫人和李家公子的感情，所以把自己受冷落的气撒到了给雨轩夫人送东西的我的头上。”想到这里，齐钰默默点头，挥了挥胳膊。

“不对呀，”他忽然又推翻了之前的想法。“一开始我说了是找雨轩夫人的，她都答应领我进府了，如果真因为这个，一开始就不会答应的。是哪里的问题呢……”小书生百思不得其解。

想去想来也不得所以然的齐钰最终放弃了思考，他翻身下床，走到窗前，轻轻推开了窗。

窗外日光倾城，华光如水，一瞬涌入这间客房，屋中所有的阴暗的畏缩到了偏僻的角落，不敢显形。小书生伸掌闭眼，静静享受春风盈袖、日光拂身的惬意。而那春日的阳光像母亲的手，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孩子，宠溺着给予他所有的温暖。齐钰贪婪地享受着，不一会儿内心中的郁愤和无奈，也像方才屋中的阴影一般，在这阳光里，烟消云散了。

他用力地伸了伸懒腰，在房间里转了两圈，开始想着自己将要面对的问题。“该怎么办呢？胡老夫人托我送玉，我可是答应人家了的。现在我却没有办法进入李府，要怎么样才能完成老人家的所托呢？”转来转去，齐钰觉得只有再去一次碰碰运气，守在李府的附近，等待看看是否有机会进入这一条路了。主意打定，齐钰决定吃完午饭便去李府门外守着。

午饭过后，齐钰又一次来到了李府附近。看到府门前还是上午那两个门人戳在门口处聊得兴高采烈，吐沫飞扬。见得此景，小书生不敢上前，便在拐角处找了个树荫下站定，不时瞄向李府大门，暗自观察，等待两人被其余佣人换走的时机。

正午的阳光炽烈，虽有树荫遮蔽，但石子路上被太阳暴晒的热气也是一阵阵地涌来。一会儿，小书生便被熏得有些冒汗，五心烦闷，口干舌燥。他抬头向李府门前看去，却见那两个门人在朱门的阴影之下不知何时，每人手执一把蒲扇，边扇边聊，聊得越来越欢心，越来越惬意，似乎天荒地老也不足以让他们停下聊天的兴致，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

齐钰正在无聊，仰头看着那青砖之上的浮雕图案之时，旁边忽然走过两个挎着食盒的中年妇人，径直奔李府走去。

“少爷就只喜欢吃二夫人做的饭菜，害得咱们要走这么远去墨坊送饭，这一来一回，都快晒一个时辰了。”另外一个女人应和了几句，两人絮絮叨叨间向李府的大门处走去，和门人打了个招呼，便进去了。

“墨坊、墨坊，”小书生听到对话，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猛地一跺脚：“我真是蠢！怎么早没有想到！我去墨坊找李公子不就可以让他把玉交给雨轩夫人了嘛。”想到这里，齐钰转身，向来时的路走去。

歙州城环山抱水，风景秀美，走在街道之上，小书生见那些庭院长廊黛瓦粉墙，错落有致，一派江南古韵的风味，那原本被气温撩拨的焦躁的心情也渐渐好转起来。他向别人问清了去往墨坊的路，便一路向城南走去。

随着问了几次路，转了几条街道之后，齐钰忽然觉得面前的街道似乎在脑海里有点印象，却又朦朦胧胧的想不太清楚。

这种感觉，就像是某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场景，偏偏在梦里梦见过一样，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诧异感。

随着穿梭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附近的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种特殊的味道。

对于熟读十年寒窗的小书生来说，这种味道，最为熟悉。

那是掺杂着松脂气息的松烟墨的香气。

而后，过了一个弯，小书生眼前出现了一处宅坊。当他来到了那高大的坊门前，齐钰抬头看去，见高檐陡瓦下面硕大的匾额上面有字龙飞凤舞：

御墨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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