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月 第七十六章 穹顶湖底

第七十六章穹顶湖底

湖水悠悠荡开，一圈一圈地向岸边涌来。此时，穹顶光芒已为银色，故而，湖中的四色也便分得没有那么开了。听到了那“哗”的落水声，萧奕云不禁想起了今日午时，他向杨子陵和黄奉孝，施展飞澜雨生诀的场景。

“哈，我飞不上去，可我的剑能！”萧奕云拾起剑来看了又看，自言自语道，“若我闭目凝神，自可看见剑的轨迹。如此一来，我虽看不见穹顶的具体样子，但也能知道它的形状！”

既然想到，便开始行动。萧奕云起身将剑背在后面，双目微闭，单手两指并拢提至身前。不一会儿，他那眼缝中便浮起了一丝水雾，剑身之上亦然。

“锵”的一声，剑身出鞘，直飞冲天，在萧奕云的身边，激起水雾，层层叠叠。那剑身上本就带水，飞升而上的时候，水珠散了满天，便是离得再远也能看见。

“嗯？那是什么？”杨子萱本在散步，但因为心中对那穹顶带着几丝好奇，所以散步的时候，头一直是昂着的。此时，萧奕云的长剑飞入天际，带起了一条水雾，自被她看在了眼里。她心中疑惑暗起，微微判断了一下方位，便向四色湖岸边跑去。

冰凝的屋子离湖边较远，悠悠然踱到湖边时，已经有些累了。苗族姑娘没有那么多忌讳，天然生在山野之间，自对天地万物要亲近些。所以，累了，便直接仰面躺在湖岸边，双手为枕，一条腿弓着，另一条则架在上面，小脚凌空，自在地晃着。故而，诸般巧合之下，她也见到了那直飞冲天的水雾。

心中有些好奇，冰凝微一蹙眉，双\腿一并，高高翘起，一个翻身便站了起来。看她那样子，哪里是因为累了才躺下的，分明就是懒了。她向那水雾升起的地方看去，距离似有些远，心里挣扎了一番，她还是决定走过去看看。

剑飞升天，直冲而上，萧奕云凝神感受着长剑的轨迹，倒是笔直一条，丝毫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上面竟有这么高！”萧奕云不禁心中感叹。

剑依旧向上飞着，萧奕云心中，除了剑是明亮的外，其余的地方皆是黑的。忽然间，那剑似是刮到了什么东西，速度一下子慢了不少。“嗯，这是什么？”萧奕云口中喃喃，锁起了眉头。然而，还没等他把剑停下来，回头再去碰一碰那东西，正上方便传来了一股巨大了力量，将他的剑反震了回来。

萧奕云双眼一睁，心中震颤，有些站不稳了。紧接着他嗓子一甜，便从口中喷出了一道血箭。此时，杨子萱刚好走到此处，见了这一幕，连忙跑上前来扶住他道：“小云，你怎么了？你练得是什么，怎么还吐血了？”

萧奕云没有回头，也没有细想来人是谁，可他却在心中暗暗吃惊：“这上面果然有法术禁制，如此说来……”

“哗”的一声，长剑从空中直坠而下，落入四色湖中。一抹幽香传来，他方才察觉到自己被人扶住了。不用回头，也不用想，他对她太过熟悉，除了她还会有谁。

萧奕云面上一笑，开口道：“萱姐，是你啊。”说话间，他欲用手擦去嘴角的血迹，杨子萱却抢先取出了手帕，帮他把嘴角擦干净了。

萧奕云见到，有些发愣，不禁开口道：“萱姐这般，我还是第一次见……”

杨子萱收起手帕的时候正好听到这句，微一作想，便明白了他口中的“这般”指的是什么。她脸上一红，也不再扶他了，而是用力一推道：“你这小鬼，不知好赖！”

萧奕云被她推得，不由向前走了两步。因为受穹顶上法术禁制的影响，故而，弯腰连连咳嗽了两声。杨子萱看在眼里，也不知道怎么，又有些后悔，连忙走过来，轻抚他的后背道：“我道为何我打不过你了？你这人，晚上不睡觉，竟偷偷跑出来练些奇怪的功夫。这下好了吧？把自己都练伤了。”

萧奕云闻言一笑，连连摆手道：“萱姐，这哪是什么奇怪的功夫！这是武陵剑宗的飞澜雨生诀！”

“飞澜雨生诀？”杨子萱闻言，手上一滞，轻皱眉头想了一会儿道，“你这么一说，我现在回想起来，和我家典籍上所载的飞澜雨生诀，倒是十分相像！”

萧奕云一听，有些不干了。赶忙站直了身子，脱了她的手，回转过来道：“哎呀，什么叫相像啊！分明就是好不好？”

杨子萱一听，双臂抱胸，一扬脖子，道：“好啊你，胆子大了是不是？敢吼你萱姐我了？”

萧奕云闻言，立刻把嘴闭上，连连抽搐了几下，方才不情愿地摆出个笑容道：“小云我哪敢啊！萱姐可是我江陵有名的女侠，我可不敢惹！”说话间，萧奕云把嘴瘪了瘪，连连摇头。

杨子萱见他样子有趣，“噗嗤”一笑，道：“你呀，竟会搞怪！”

萧奕云一呲牙，耸肩笑了笑，显得有些憨，到同他往常大不相同。

“飞澜雨生诀是武陵剑宗的功法，自是不好练，你如此急于一时，还要小心，不要走火入魔了！”杨子萱见他样子傻乎乎的，有些担忧地说道。

萧奕云一听，摇头笑道：“萱姐，你误会了。这飞澜雨生诀容易得很，怎会走火入魔？我方才，只不过是被这穹顶上的法术禁制，给伤到了而已。”

“哦，是吗？”杨子萱闻言，微微抬起头，看向正上方，盯了一会儿道，“嗯……你说这穹顶上有法术禁制？”

“是啊！”萧奕云点了点头道，“若不然我才不会吐血呢！你瞧，我这便把剑收回来，给你看看！”

杨子萱听他这么说，信了几分，于是便立在一旁，想看看他如何收剑。可是她看了半晌，却丝毫没有见到萧奕云有任何动作，所以她开口问道：“你倒是收啊！剑呢？”

萧奕云干笑一下道：“萱姐，你走远点儿。收剑的时候，会起水雾，溅水花。你离得如此近，会被弄湿的！”

此时正值夏日，诸人穿的衣服皆是薄薄一层，杨子萱也不例外。若萧奕云真的把水溅到了她身上，此间光芒虽暗，但也不是伸手不见五指。有心人若想看见什么，还是能看清的。杨子萱一听，脸上微微一红。她忽然觉着，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子，有时候也挺贴心的。那么既然萧奕云都如此说了，她也只好默默地走到了远一点的地方。

萧奕云见到，轻轻一笑，眼睛微微闭起，复又张开，眼中便蒙上了一层水雾。他寻了半晌，终在一片黑暗中寻到了那柄剑。他两指并拢，轻轻一抬小臂，复又向背后的剑鞘一指。若依常理，长剑定会飞身出水，收归剑鞘之中。可是这一次，却出乎了他的意料。长剑直向上飞了一段距离，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阻住了一般，停在黑暗之中不动了。

萧奕云见到，神情一愣，眼中水雾散尽，口中喃喃道：“怎么回事？插在船底了？”

杨子萱等了一会儿，没有见到任何东西飞上来，不由开口道：“剑呢？你不说让我离远一点，就把剑收回来吗？”

萧奕云闻言，看向杨子萱道：“萱姐，你等一下。许是剑插在了船底，咳，先让我把它拔出来再说！”

杨子萱一听，翻了翻眼睛，一撇嘴说道：“果然还是学艺不精。唉，真拿你没办法！你快些！”

萧奕云点头应了一声，复又运起功来。他先是用力地把剑从那处拔了出来，复又将剑缓缓地在黑暗中升起。剑慢慢地向上飞，再次碰到了那阻挡之物，萧奕云皱起眉头，小声说道：“这水里也有禁制？不对，若有禁制，剑又是怎么掉进来的？”

想及此处，萧奕云便尝试横着挪剑，然而他这一挪，却让他眼界大开。“这剑横着移了，竟能继续向上走？”萧奕云心中有了个猜测。于是他每横向移数寸，便竖着提到不能再向上升的位置。直到有一个地方，他可以一口气把剑提至很高。“哗！”长剑应声出水，回归萧奕云的剑鞘之中。然而，他的眉头却锁得更紧了。因为他觉着，凭他对长剑上升距离的感受，方才那一下，绝没有插在船底。

杨子萱见到长剑回鞘，便走了过来道：“嗯，还真让你弄回来了！就是有点儿慢，不知道实战的时候，你的飞澜雨生诀能不能派上用场？”

萧奕云摇了摇头道：“萱姐你不知道，这湖底也有奇怪的地方……”萧奕云听到杨子萱的调侃，便将他方才的感觉和猜测告诉了杨子萱。

杨子萱一听，有些惊讶地说道：“你指这水下还有通道？”

萧奕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然而，就在这时，不远的地方，传来了冰凝的声音道：“云哥哥、萱姐姐，是你们啊！我还道是哪里来得武陵剑宗人士呢！”

萧奕云和杨子萱闻声望去，只见冰凝脚步轻盈地从岸边的另一处走了过来。

她好奇地看向萧奕云道：“云哥哥，你不是萧家的人吗？怎么会武陵剑宗的飞澜雨生诀？”

萧奕云一听，笑道：“哦，是这样……”冰凝问了，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萧奕云便把马昭扬的事情和她尽数说了。

“马叔叔他回来了？”冰凝闻言有些惊喜地说道。

可这话听在萧奕云耳朵里，却让他眉头一皱。他轻轻眯起眼睛看向冰凝道：“凝儿妹妹知道我师父？”

“啊，那是当然啦！马叔叔不是武陵剑宗有名的马七侠嘛，我怎么会不知道！”冰凝一挑眉毛，说得信誓旦旦。

然而，萧奕云还是没有放过她：“听凝儿妹妹的称呼，似是和师傅很熟。”

“啊，那个……小时候，马叔叔来碧渊潭时，曾背过我，嗯……师傅总和我讲起。”冰凝眼睛看向了别处一下，复又转还回来，脸上微微泛起一丝红晕，开口说道。

萧奕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凝儿妹妹，自幼便在碧渊潭了吗？我师傅可是在十年前就失踪了，半个多月前，我才遇到他。”

“嗯，对啊！我从小就在碧渊潭了呀!”冰凝不假思索地说道。

萧奕云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她这个说法。然而，他顿了顿，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别的，开口问道：“世人皆以为，师傅在十年前，点苍山清碧溪一役中，便已身亡。你倒是觉着他还活着哦。”

“呃……嗯！马叔叔也不过是失踪了，别人虽那么觉着，但没有见到尸首，凝儿自然希望马叔叔还活着咯！”冰凝说话时，看了萧奕云一眼，嘟了嘟嘴。

萧奕云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心中一笑道：“还是个天真的小丫头！”想到这里，他也不再就他师傅的问题上，做过多讨论了，而是开口问道：“凝儿妹妹可知道，这四色湖底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冰凝双手后摆，微微弯腰，蹙眉看向湖水道：“我也是好奇呢！这湖明明都连着，却有四种颜色，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杨子萱见她动作有些俏皮，轻笑道：“凝儿妹妹，你可知道泾渭分明的故事？”

冰凝一听，回过头来，抿了抿嘴，单指点腮道：“嗯，不就是什么泾清渭浊，泾浊渭清的吗？怎么……和这湖水有关？”

萧奕云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凝儿妹妹若是见到泾水汇入渭水的地方，便可知此等……”萧奕云说到这里，忽然不再说了，而是皱眉眯眼，想起了事情。

冰凝见他不说了，伸\出小手，张开五指，在萧奕云的面前晃了晃道：“云哥哥，你在想什么呢？泾渭汇合处怎么了？”

杨子萱亦是拍了拍萧奕云的肩膀道：“小云，你又想到什么了？”

萧奕云闻言方才回过神来道：“泾渭相会处之所以分明，是因泾渭两水源头不同，我在想，这片湖……”

冰凝听他说了两句便明白了，于是忙插话道：“云哥哥是说，这湖底有几处不同的泉眼吗？”说话间，她又望向那湖，嘟囔道，“难怪你要问凝儿这湖底的样子。可惜了，我没潜下去过，究竟是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

萧奕云闻言，摇了摇头道：“倒不是如此，我只想看看，你是否也知道，这湖底的样子而已。方才我用飞澜雨生诀探过，我发现，这片湖下面，有一条通道。而刚才萱姐提到泾渭分明，却让我想到，这湖分为四色，是否便是由于这通道。”

“小云，你是怀疑湖底有数条通道？”杨子萱看向他说道。

“正是！”萧奕云点了点头，复又皱起眉头道，“可我刚才用剑试过，湖底太深，潜是潜不进去的，我们无法下水去看。”

冰凝本来听到萧奕云说到水底有通道，便想到可以入水去看。然而，萧奕云之后的一番话语，却让她不由得蔫了。她鼓起腮，“嗯”了一声，道：“这样啊！那我们怎么才能弄清，下面是什么样子？”

萧奕云摇了摇头，觉得束手无策。他沉默了一会儿，复又问道：“凝儿妹妹，入此古港，乃是走的左数第三条水道，其间又有诸多岔口。周大哥这些年居于此处，可有将这每条都探过？”

冰凝摇了摇头道：“不曾完全探过，周大哥走过其中一些，但都因遇到暗流和旋涡而退了回来。而且我听周大哥说过，这水道错综复杂，便是那些有暗流和旋涡的水道里面，似是还有通路，但通到哪处，我们就不知道了。”

萧奕云闻言方点了点头道：“原是如此。”说话间，他又环顾了一下四周道，“那在这片洞天中，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冰凝扬了扬头，蹙眉道：“没听周大哥说过，想来是没有的。这里看起来很大，但走走也便探全了。我饭后喜欢散步，四处都走了走，也没发现什么。”

萧奕云深出口气，有些遗憾地说道：“唉……好吧，看来这里真没有什么！就算有，怕也是早被陆法和拿了去！”

“小云，你是觉着此港所停泊的战船，是近百年以前的？若如此，那雪姐姐的疑惑，又怎么解释呢？”杨子萱听到萧奕云这么说，于是开口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不过，听闻楠木耐腐，许是此间战船是由楠木所造？”萧奕云也知道这个推断很草率，再耐腐的木头，又如何能抗得过百年之久？更何况它们又在水里。“慢着……水里？”萧奕云将眼睛投向湖水之中，想了片刻，复又走向岸边，蹲下身，端详了一会儿道，“凝儿妹妹，你们洞庭湖的人，喝过这里的水吗？”

冰凝摇了摇头道：“不喝，每间屋子旁都有井，我们打那里的水喝。这湖里的颜色太艳了些，大家都不敢喝。”

“井？可曾听周大哥说过，那些井是以前便有的，还是后来打的？”萧奕云复又问道。

“当然不是后来打的啦！周大哥说，当年初入此间饿得很，却没有吃的，所以只能打井里的水来喝。”冰凝开口回答道。

“这湖里也没有鱼吗？”萧奕云再次问道。

冰凝闻言也是一脸失望地说道：“最开始听周大哥说，我还不信。我觉着四色湖如此奇妙，里面定有些不出世的怪鱼。所以我便拿了根鱼竿，在湖边钓了一天，可最后却什么也没钓着。”说话间，冰凝不自觉地嘟起了嘴，望向了湖里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准备的好吃的，湖里的鱼不喜欢吃……”

萧奕云见她那委屈的样子，不由得出言调笑道：“该不会是你自己钓鱼水平太差了吧？”

“什么呀！”冰凝轻一跺脚，噘嘴道，“云哥哥，不知道就别胡说。我在碧渊潭的时候，师姐们都说我钓鱼厉害呢！”

“好好好，凝儿妹妹最厉害！那你说，你钓了一天，怎么没有鱼？”萧奕云挑了挑眉毛道。

“这个……”冰凝闻言有些语塞，不由得开始琢磨自己钓鱼时，到底哪一环出了问题。

在一旁的杨子萱有些看不下去了，她轻轻拍了一下萧奕云的脑袋道：“小云，看你把凝儿妹妹带的，自己都想不明白了！”

萧奕云脑后一痛，连连缩了缩脖子，摆出了一副笑容。

冰凝听到杨子萱的话，微微一怔，立刻反应了过来，“是啊，不就是这湖里原也没有鱼吗？哎呀，被云哥哥给绕进去了！”想到这里，冰凝不禁有些生气，暗暗结了个印，在指尖捻起一团火道：“萱姐姐告诉我说，你再欺负人，让我打你！”

那火焰呈幽幽的蓝色，萧奕云见到，咽了口吐沫道：“凝儿妹妹，你这是想把我烧成昨晚上御江门弟子那样吗？”

话音一落，杨子萱心里一颤，昨晚上那副场景又被她想了起来。

冰凝也回想起了昨夜的那一幕，不由觉着自己手上这团火，来得有些狠了。于是她便默默地把它熄了，萧奕云见到不由松了口气。可是还没等他把这口气出完，冰凝手上的火又再度烧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换成了普通火焰的颜色。

萧奕云向后退了两步道：“凝儿妹妹，你怎么又把火烧起来了？”

冰凝摸了摸那火焰，像是在感受着其中的暖意。她轻轻一笑道：“云哥哥，还记得这吧？就是我烧那个官差的火！这个不会把人一下子烧焦，倒是可以用！”

“行行行，我道歉，我道歉总行了吧？”萧奕云慌忙将两手伸\出来，摆了又摆，说道。

冰凝见到，缓缓把火熄了，临了还冲萧奕云津了津鼻子，嘟嘴轻“哼”了一声，道：“云哥哥最坏了！”

萧奕云抿了抿嘴，没有说话。杨子萱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冰凝，不由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