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月 第七十七章 金蚕为蛊

第七十七章金蚕为蛊

“小云，你方才问这湖水能不能喝，有没有鱼做什么？”杨子萱见两人似是闹够了，出言问道。

萧奕云一听，方展颜一笑道：“我在想，船不腐烂，是不是由于这水比较特殊。后来，凝儿妹妹说，此间以前便有井。那么很有可能，曾经这里的人就知道，这四色湖里的水不能喝。我复又问这湖里有没有鱼，便是想确认我猜得对不对。”

“哼，云哥哥，你就是欺负我！”冰凝微微低着头，噘起小\嘴，显得颇为不满和委屈。

杨子萱看着两人面上表情，不禁感到，这两人翻脸，怎么比翻书还快？

因见到杨子萱看向了他，萧奕云开口说道：“不知萱姐和凝儿妹妹，可曾听过一样东西？”

“什么？”杨子萱闻言，回过神来，开口道。

冰凝也是带着一丝好奇地目光，望向了萧奕云。

“我在典籍上看到过，南疆魔族天魔之境里，有一种奇药，名曰‘螟蛉御尸粉’。常被卫灵三将中的石正一，用在尸体之上，从而做成他的傀儡。”萧奕云回答道，“尸体总要腐烂，可石正一的傀儡，却如法器般一直随身带着，丝毫不见腐烂的迹象……”

“云哥哥是说，水里面有御傀尸王的螟蛉御尸粉？”冰凝听到这里，一边回头望了眼四色湖，一边插话道，“螟蛉御尸粉有剧毒，若吃到肚子里，会死人的！”

杨子萱听了二人的话，心里微微颤了一下，双脚也不为人知地向后蹭了蹭，说道：“小云，你是说这些战船沾了那什么粉，所以过了近百年也没有腐烂吗？”

“是螟蛉御尸粉。”萧奕云说话的时候，暗暗看了眼冰凝，不由觉得,这丫头好像懂得还挺多的。他停顿了一会儿，方进一步解释道：“螟蛉，便是飞蛾的幼虫。它时常被一种叫做‘蜾蠃’的土蜂寄生，用以养育后代。御尸粉可驾驭尸体以为傀儡，这傀儡便好比‘蜾蠃’，而那尸体便是‘螟蛉’。所以，这种药以‘螟蛉御尸粉’为名，便是用了这么一种比喻。”

杨子萱一听，不由打了个冷颤。

冰凝闻言，却颇为嫌弃地看了眼萧奕云道：“云哥哥，虫宝宝那么可爱，你把它们比作尸体做什么？”

萧奕云闻言，被呛了一口，连连咳嗽道：“凝儿妹妹，你觉着螟蛉很可爱吗？”

“对呀！”冰凝抬起头看向萧奕云道，“肉嘟嘟的，不可爱吗？”

“呃……”萧奕云闻言语塞。

见到萧奕云这番表情，冰凝自然知道他的想法。她笑了笑说道：“我们苗族的女孩子，很多人会养蛊的，在众多蛊里面，大家最喜欢的，就是肉嘟嘟的虫宝宝了。”

杨子萱闻言，有些吃惊。她有些想不明白，冰凝脑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难不成，这就是苗人和汉人的区别？”想到这里，杨子萱不由想起萧老夫人的身份来。她暗暗咽了一口，想起那些天在萧家过夜的日子，不由有些后怕起来。

“那……好吧！”萧奕云还是觉得无话可说，只能随便吐了三个字。

冰凝见他还是一副勉强接受的样子，便有些不甘心地说道：“怎么啦？我们苗人有时候还会喝虫茶呢！这都是虫宝宝的功劳！”

萧奕云很少有不知道的东西，可如今冰凝口中的虫茶，他却是第一次听说。故而，他想都没想，便开口问道：“虫茶？什么是虫茶？”

“啊……虫茶，虫茶就是用虫宝宝的……虫宝宝……哎呀，就是那个泡的茶啦！”冰凝在说话的时候，也觉着有些不好意思。她一连提了两次‘虫宝宝’，都没有想到，后面接什么词来形容，比较优雅。无奈之下，她也只好耍赖地说了这么一句。

话音一落，杨子萱一下便反应了过来，她最先想起的还是在萧家喝过的茶，紧接着便是“呕”的一声。看来苗人的生活习惯，同中原人相比，还是大相径庭。

见到杨子萱吐了，萧奕云有些手足无措，他想了数息，方才递了个手帕过去。

看到杨子萱这个样子，冰凝也觉得自己有些托大了。她双手背在身后，用单脚轻轻点地，缓缓垂下头，抿了抿嘴道：“萱姐姐，凝儿不是故意的……”说到这儿，她双脚一定，抬头看向杨子萱道，“可我们苗族女孩子，真的很喜欢虫宝宝。凝儿也养了只蛊，便是虫宝宝，姐姐若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拿出来给姐姐看看！”说罢，冰凝便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只口袋，正是午时曾拿给萧奕云他们看的那个万里兜。

杨子萱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又见到她把一个口袋拿了出来，连忙摆手道：“不……不……不用了。我知道了。”

“呶，就在这个金盒子里！”冰凝也不知道到底听到了杨子萱的话没，反正就是看都没看清，便把万里兜收了起来，手上却多了一个金色的盒子。

杨子萱看见那盒子，连连退了数步，就连萧奕云见到，都有些发愣。他反应了一会儿，方才开口说道：“凝儿妹妹，你还是把它收起来吧！萱姐，好像……不……大……喜欢？”说话的时候，萧奕云将眼睛瞥向了杨子萱。因为他本来想说的是“很怕虫子”，可又怕她生气，所以临了，便一字一顿地改了口。

冰凝一听有点儿失望，她默默地把金盒子收到身前，低头看了它一眼道：“你们怎么都不喜欢，师姐她们也都不喜欢它。”

萧奕云见到冰凝这副模样，不禁深深吸了口气，在心中暗道：“好在奶奶在中原待了多年，若不然……嘶……”萧奕云缩了缩脖子，后边就不敢再想下去了。

“萱姐，奶奶在中原待了多年，想来不会如凝儿妹妹一样，你放心便是。”萧奕云瞄了眼杨子萱说道。

“你……你可不可以别说了！”杨子萱好不容易才直起腰来，看着萧奕云瞪了一眼道。

“好吧。”萧奕云点了点头，复又看向湖水道，“此间湖中当不是螟蛉御尸粉。毕竟，这有可能是赤松子的修炼之所，他是修道之仙，而螟蛉御尸粉却是魔族之物。我只不过是觉着，这湖里会有类似的东西。”

杨子萱闻言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但她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于是开口道：“那这法术禁制……小云，你可有任何头绪？”说话间，杨子萱仰头看向了穹顶，此时，头顶的银光愈发地明亮了起来，但却正如冰凝所说，没有丝毫的暖意。

萧奕云摇了摇头，看向了冰凝。

冰凝手里依旧攥着小金盒子，她感受到了萧奕云投来的目光，也摇了摇头。

杨子萱见到，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只在此间待一宿，明日便要离开。想要解开上古禁制，也非旦夕之事。看来，也只能听从天叔和我父亲的安排了。我有些累了，这便去歇着了。”说罢，杨子萱便欲离去。

萧奕云见到，忙说：“萱姐，我送你回去吧。”

杨子萱闻言站住了脚，有些意外地看向了萧奕云。

萧奕云笑了笑道：“凝儿妹妹刚才讲的东西有些骇人……”他转了转眼珠，方说道，“我不大敢自己回去。”话音一落，他便跟了上去。

杨子萱先是皱了皱眉，转而眼睛里亮了一下，她颇为感激地看了萧奕云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

见到萧奕云和杨子萱要离开，冰凝只好冲他们说了句类似晚安的话。只不过，在他们远去的时候，她轻轻端着那个小金盒子，有些失落地看了它一眼，喃喃道：“金蚕儿，你长得那么可爱，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你呢？”话音一落，小金盒子跳动了两下，想来那金蚕儿听懂了冰凝话里的意思。

二人走的远了些，杨子萱忽然转过脸来，看向萧奕云道：“你什么时候这般有心了？”

“啊，那个……”萧奕云闻言一愣，清了清嗓子道，“今夜阿渊不在，我也只能勉为其难了。”话音一落，还未待萧奕云反应，杨子萱的手就伸了过来，在他的头上拍了一下。

萧奕云揉了揉脑袋，咧嘴说道：“萱姐，你干嘛呀！倒是让我反应一下啊！”

“哼，勉为其难！如此不情愿，那你别来啊！”杨子萱瞪了他一眼说道。

“不都说了，是阿渊不在嘛……”萧奕云小声嘟囔了一句，转而又笑了笑说道，“嘿嘿，小云不是怕萱姐睡不着嘛！”其实萧奕云自己也比较困惑，一般情况下，他倒是懒得管别人睡不睡得着，可今日……许是出门在外，男生总要照顾女生一些；又或是杨子萱曾经待他不错吧。他暗自在心里摇了摇头，不再去纠结这个问题了。

“哼！”杨子萱一跺脚，向前快走了两步，把萧奕云甩在了身后。萧奕云横了横嘴，不禁想到，“女孩子都喜欢说‘哼’这个字吗？怎么也不见秋燕妹妹说过……难不成是我忘了？”

萧奕云摇了摇头追上了杨子萱正待说话，却听到她幽幽叹了口气道：“小云，你说我是不是胆子太小了点儿？”

萧奕云连连摆手道：“不不不，萱姐胆子大着……呃……”他话一出口，觉着如此说好像也不对，于是想了一下道，“反正不是胆小便是。”

杨子萱看他说的这么言不由衷，深出口气道：“你若不想陪我，我自去休息便是，我也没那么怕了。”说罢，她还轻轻推了推萧奕云。

萧奕云见到有些踌躇，不知道是该离去，还是接着陪她回屋。按理说，他是不想陪杨子萱回去的，他比较懒，懒得陪她往回走，但他心里还有点放不下，今天蔡寒渊一天都没什么精神，想来昨夜是杨子萱害怕，睡不着，而在门外陪了她一夜。“若萱姐真睡不好怎么办……”萧奕云在心中迟疑道。山南道四大世家的小辈里，年龄相仿的就这么五位，其中只有一个女孩子，其他四人皆是男孩儿。他们自小都在心中有着一种默契，便是凡事都要让着杨子萱一点儿。其实，杨子萱被他们唤作“萱姐”，有一部分原因当然是她年岁最大，功夫也比较厉害，但更多的，却是因为她总被那四人迁就着。杨子萱也不傻，她能看得出来，故而，平常待他们也很好，算是投桃报李吧。

“走吧萱姐，没事，我陪你一会儿！现在还不……”萧奕云话还没说完，一个哈欠没忍住，便打了出来。

杨子萱见到，“噗嗤”一笑道：“你呀！往日口不对心的时候，藏得挺好的！今儿故意的吧？”

“咳咳，走吧，萱姐！”萧奕云轻咳了两下，随手指了一条路说道。

“你知道我屋子在哪吗？就乱指！”杨子萱斜了他一眼，指向了另一条路，说道，“是这边！”说罢，她也不等萧奕云，便径自走开了，看她样子，好像还真是不怎么怕了。

萧奕云“哦”了一声，便跟了上去。

冰凝一人留在湖边，静静地坐了下来。她时不时看看四色湖，时不时又仰头望望穹顶，不知不觉间想起了什么，口中喃喃道：“哼，一回家，就把我关起来，真是气死我了！大哥也是的，都不帮我，也不知道成天在想什么！”说到这里，冰凝一嘟嘴，把金盒子放在一旁，仰面躺在草地上，道，“两年了，也不知道师傅怎么样了，身体好不好？嗯……师姐她们也都还好吧……”

“咔啦！”一个声音传来，那个小金盒子又跳动了一下。冰凝转头看过去道：“干嘛啊，金蚕儿？”

那金盒子又跳了两下，还转了个圈。冰凝瞧见道：“要出来啊？他们都不喜欢你，你还要出来呀？”

“咔啦咔啦……”小盒子一听，跳了个不停，冰凝忙把它抓住，坐了起来，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放你出来玩一会儿就是！”

冰凝把小盒子举在身前，缓缓闭上双目。一只手托在盒子底下，一只手轻抚在上面。不一会儿，一道微显黑色的烟气，从她的掌间冒了出来，小金盒子上的扣锁也自己打开了。听见扣锁的声响，冰凝睁开眼睛，打开了金盒的盖子，一道白烟冒了出来。定睛一看，只见一条小指般大小的乳白色小虫，趴在盒子的一角。它很胖，若不仔细看，还会以为那是只蛹。冰凝伸手去拨了拨它，说道：“怎么这么胖了？看来还是要放你出来走走。”话音一落，她便把那白色的小东西给倒在了地上。

一瞬间白光闪过，烟气蒸腾，冰凝身旁，忽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虫子。那虫子通体呈乳白色，样子和一般的蚕很是相似，体型上却大了成千上万倍，看起来有些胖，仅是平趴在地上，就比冰凝高，长度更有一丈半左右。它的身躯一节一节的，每一节上，都有个像眼睛一样青色花纹，生在中央。它的背上长着一排尖刺，上窄下宽，呈三\角形，看起来倒像是装饰，而非武器。它脚下无足，每一节下都有两处吸盘，想来是依次吸住地面，伸缩向前走路的。它头上有两只真眼睛，大大的，十分水灵，一眨一眨的，看起来有些天真。它眼睛上面，正中的地方长着两个触手，在空中轻轻地晃着。它嘴很宽，有整个头那么宽，嘴角每一边都长了颗白色的虎牙。

冰凝把它放出来，它似乎有些高兴。抬起前面身子，凌空晃了晃。每一节下的两处吸盘，还使劲的向中央歪着，也不知道是想要鼓掌还是什么。

冰凝看见它，甜甜一笑，便扑了过去，双手抱住了它道：“金蚕儿，你咋这么可爱呢！”

金蚕儿抖了抖触角，用吸盘拍了拍她的腰。

“哎呀，别闹，痒！”冰凝轻轻拍了它一下，笑道。

金蚕儿听她这么说，忙把她放开，在地上打了个滚，逗得她“咯咯”直乐。

笑了一会儿，冰凝向它招了招手道：“你过来，我们在湖边走一会儿！”

金蚕儿嘴一咧，便爬了这边。它一排吸盘吸住地面，整个身子侧翻了过来。冰凝抓住它背上的尖刺，它向回一翻。主仆二人心有默契，只一下，冰凝便坐在了它的背上。

冰凝轻轻拍了拍它道：“金蚕儿，还记得不？我第一次是在碧渊潭后山碰见你的！”

金蚕儿把眼珠向上瞟了瞟，头上的两条触手轻轻向下点了点，看样子像是在点头。

“那会儿，你还没我的手大呢！”冰凝伸\出只手，想要够到它的头顶，可是连它的一节都没有伸\出去。

金蚕儿嘴\巴咧了咧，又向前一拱一拱地爬了几步。

冰凝本也没想它能做什么动作来回答她，故而，就让它这么向前爬着。冰凝骑着金蚕儿在地上走了好一阵子，忽然一声厉喝从身后传来，“哪里来的妖孽？看剑！”

话音一落，剑光便起。冰凝眉头一皱，双手结印，一团蓝火燃烧着，便飞向后面。那人见到蓝色火光，还未执剑飞出多远，便连忙躲了开去，把剑收了起来。

过了半晌，毫无动静。冰凝有些奇怪，便向身后望去。可是金蚕儿身躯太大，她也望不见后面地上究竟有什么。无奈之下，她只好翻身跳了下来，金蚕儿见她下去了，也兜了个圈子回了头。

直到这时冰凝才知道，来的是萧奕云。

萧奕云看见冰凝的身影，深出了口气道：“你果然没事！这便是你说的蛊吧？我还道你被它吃了呢！”说话间，萧奕云走近她，仔细端详了金蚕儿一会儿，开口道，“没想到那蛊有这么大，你那金盒子是件宝贝吧？”

冰凝闻言微微一笑，可是金蚕儿却不愿意了，它把头一转，冲向冰凝，两颗虎牙也被它藏在了嘴里。

“呃……它这怎么了？”萧奕云知道一点有关于苗疆蛊术的事情，所以他也不担心，反而关心起了金蚕儿的反应。

“它不高兴了呗！有人冤枉它。”冰凝伸手摸了摸它的头，方才算是安抚了它。

萧奕云见到，也想上前摸\摸，这么大的虫子，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些好奇。可是金蚕儿是只虫，脾气也不好。见到他把手伸过来，连忙向后拱了拱，退了好远的距离。

冰凝见到“咯咯”笑了起来，她开口说道：“云哥哥，你不怕它了？”

“刚才萱姐在，我不好意思说。其实，我也不怕这些，反而有些好奇，蛊是什么样的。”萧奕云仍然看着金蚕儿，向前迈了两步。可金蚕儿好像识破了他的伎俩，他一步迈了出来，它就连向后拱好几下。

萧奕云见它又向后跑了，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衣服，干干净净的，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仰起头想象了一下，方才开口说道：“我觉着，我和它相比，还是我比较不吓人一点儿吧？”

这句话来的毫无防备，冰凝先是一愣，紧接着就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捂着肚子。金蚕儿一听，立刻蜷了起来，把头藏在中心，让人看不见，触角也被收起，看样子是不太喜欢萧奕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