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月 第五十章 单刀赴会

第五十章单刀赴会

众人出了船舱，行至船头，只见几名四大世家的弟子，站在那里，警惕地看向前方。在他们旁边，黄奉孝和杨子陵扶舷而立，纷纷亮出了兵刃。也不知道，这水寇尚远，他们此时拿出兵刃来有什么用。

有人见到萧宇天他们走了过来，四家弟子让出条路，让诸家主事走到了船舷边。萧宇天放眼向前方望去。只见那水寇的船只大部分聚在中间，两翼处呈一字排了两道船只，向外张开，看起来有几分雁形阵的架势。但因为中部的船较多，这仅有一排的两翼看起来倒有些单薄了。想来，与其说这两翼是为了包抄，莫不若说它们只是摆设，徒增些气势罢了。

阵形虽摆得有模有样，但一看便知不是为打仗而来。只是，这些水寇倒也谨慎，并未踏入四大世家的射程之内。

萧宇天眯起眼睛，见到那两翼正中靠前一点的地方，有一艘快船停在那里，船上站着三人。正中之人生得身高马大，身上衣服也很光鲜。而另两人一个看起来像是个小头目，另一个则像是个十分一般的小喽啰。

仅这一瞥，萧宇天便断定，这正中之人便是洞庭湖水寇的首领周澜。

“敢问是哪家家主当面？”这时，周澜拱了拱手喊道。

萧宇天看了杨文泽，杨文泽冲他挑了挑眉毛，示意让他开口。

萧宇天回了他个笑脸，复又望向周澜道：“鄙人姓萧，添为萧家家主，敢问对面可是洞庭湖义士周澜当面？”

“周某人乃区区匪寇，倒是当不得萧家主口中‘义士’二字。”周澜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几番客套的虚礼还是会些的，他知道这几句当不得真。

“有人言‘洞庭湖水静如潭，千帆过处起波澜。轻舟浪里一刀过，横江斩尽天下贪。’周义士锄奸惩贪的美名，百姓多有传颂。宇天自问见过些事，‘义士’这两字，卿自当得。”萧宇天拱了拱说道。

“哈哈哈！萧家主谬赞了！”周澜笑了一声，拱起手回了一礼。然而，他转眼又眯起眼睛道：“萧家主既然看得起我，那周某人旁的也不说了，有个请求还望萧家主答应。”

萧宇天闻言笑道：“周义士莫不是指冰凝姑娘？”

“正是！不知萧家主意下如何？”周澜望向萧宇天，想看清他的表情，但却因为距离较远，根本就看不出来。故而，他脖子抻得有些长。

萧宇天一听，神色一肃，转了口气道：“我山南道四大世家，自问非奸非贪，可周义士却驱使手下冲我船队。而如今去而复返，开口便向我们要人，这有些说不过去吧？”

周澜听罢，脸上有些尴尬，因为他也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可冰凝毕竟以她一人安危，换了他手下弟兄的性命。他们是他的手足，她是他的义妹。手心手背都是肉，总不可能只留一边。无奈之下，他只好硬着头皮道：“萧家主尽可开出条件，我洞庭湖定竭尽所能！”

“好一个竭尽所能！”萧宇天和杨文泽对视一眼，赞赏地说道，“此事不难！我敬周义士义气，望与卿在这江水上共饮一杯，不知周义士可否答应？”

周澜眉头一皱，心中打鼓，“这出来做买卖，哪里会随身带酒？此事难倒不难，可要现在做到却是不大可能……”想到这里，他抬眼望向萧宇天所在的船只，想了片刻，暗道：“为了小凝安危，罢了我走一遭便是！”

周澜看向萧宇天，笑了笑说道：“这有何难？不过，我出门在外，未随身带酒，倒是可惜。”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

“周义士船上无酒，我们却备了些，不知……”萧宇天话至于此，周澜也非愚蠢之人，自知其意。

周澜闻言，面上露出副果然如此的神色。他偏头看向身旁两人道：“丁全、徐乡，驱船向前！”

徐乡一听，有些傻眼，他看了眼山南道四大世家的船，又回身看了眼他们自己的船只，紧着鼻子道：“头儿，我们刚才和他们交过手了，根本打不过啊！”

周澜一瞪眼骂道：“屁！老子是让你把这艘船划过去！”

“啊？”这下徐乡更是呆住了，一旁的丁全忙开口道：“头儿，如此只身犯险有些……”

“老子让你们划船，哪里这么多话！”周澜厉声喝道，似是一下子放大了声音，让在场的所有人，听了个清楚，其中亦包括四大世家之人，“谁人不知山南道四大世家之人，皆是守信君子，说了饮酒便是饮酒，哪会有什么别的意思？少给老子胡说！”

在船上的诸人，除了黄奉孝，其余人听了此话，尽皆笑着摇了摇头。

黄奉孝见到众人这般反应，有些奇怪，于是用手拍了拍杨子陵问道：“阿陵，你们笑什么？我觉着周澜的话很中听，也很对啊！”

杨子陵瞥了他一眼，翻了翻白眼。这时，萧奕云回过头来瞄了眼黄奉孝道：“阿孝，我问你。”

“这小子，又来了！”蔡寒渊用眼角余光望了他们一眼，嘴角微微上翘。

“你说，你说，阿云，随你问！”黄奉孝正想弄明白事情的原委，讨好似的说道。

萧奕云神色顿时一肃道：“那好，我便问了。阿孝，你说，若是冰姑娘当你的面，夸你是个正直君子，断不会偷看女子洗澡，你还会去偷看她洗澡吗？”

黄奉孝想都没想，便开口说道：“当然不会，她都夸了我了，我怎么会去偷看！”

杨子陵一听，“扑哧”笑出了声道：“这么说，若人家不夸你，你便要跑去偷看了？”

黄奉孝这才反应过来萧奕云的意思，不禁有些气愤，正要上前给他两下。却不想，他早便躲在远处捧腹大笑了。

黄奉孝无奈，只好急声说道：“便是冰姑娘不夸，我也不会去看！”

杨子陵摆出一副完全不相信他的样子道：“姐姐不喜欢夸人，下次姐姐换衣服时，我可要护好了，免得被某些人看去了身子。”说话间，杨子陵还鄙夷地看了黄奉孝一眼。

他本来以为，这一看定能见到黄奉孝一脸的窘迫。可哪里知道映入眼帘的确是他满脸的幸灾乐祸。杨子陵忽然觉着事情有些不对头了，他缓缓转过头去，只见一个淡粉色的身影俏生生地立在他的身后，那人不是他口中的姐姐，还能是谁？

杨子陵干咳了两声，强堆出了个笑容道：“啊，这个，咳，姐，你来了。”

杨子萱眯起眼睛，双臂抱胸睥睨着杨子陵道：“我能不来吗？我的好弟弟还在这儿呢！”

杨子陵听罢，脚向后蹭了一小点，笑着说道：“啊，姐，你已经换好衣服啦！我和阿孝还寻思去找你呢！”杨子陵说到这里，向黄奉孝投去了个求助的眼神，可换来的却是他的一张侧脸。杨子陵知道在劫难逃，向后急退了两步。

“哦，是吗？找我干什么啊？”杨子萱紧着向前两步，拉近了和杨子陵的距离。

杨子陵左望望，右望望，咽了口吐沫道：“这个……这个，自……自是……姐，你看！那是什么？”说话间，他伸手一指天空，聚精会神地望了过去。

蔡寒渊虽然没有回头，但却一直听着这几人的对话，听到这里，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笑着摇了摇头。

一声尖叫响起，杨子陵连声讨饶道：“疼疼疼，姐……姐，疼！我不说了还不成嘛！哎呀！啊!”杨子萱欺身向前，一把掐在了杨子陵的腰上，使劲地扭了一把，惹得一旁黄奉孝哈哈大笑。

这几个小辈动静弄得有些大，杨文泽回头看了一眼，正发现他的一双儿女在打闹着，故而，喝道：“别吵了，周澜要到了！”

话音一落，杨子萱这才罢手，杨子陵深深喘了口气，看向他父亲的背影，心中暗道：“唉，还是老爹疼我！”

所谓说曹操到，曹操便到也不过如此。此时，周澜的船已然靠在了四大世家的这艘主船边上，周澜回首看了丁全和徐乡一眼道：“你们两个，就在这儿等着！”

徐乡凑到他身边小声说道：“我们还是跟头儿你，一块儿上去吧！”

周澜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道：“别人请的是我，你们上去干什么？”

丁全亦是凑了过来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就你们俩，上去了有用？”周澜皱眉说道，“就给我在这里呆好！我去迎了小凝就回。”说罢，周澜便要踏船而起，可却又被徐乡拦下了。

“又怎么了？”周澜有些不耐烦了。

徐乡偷偷望了望四大世家的主船，小声道：“莫不若，我和丁全回去，若有什么事，我们便挥军而上和他们拼死一战，如此他们亦能投鼠忌器，保得头儿的安全。”

周澜眼睛向上一挑道：“怎么，把小凝丢下了，现在又想把老子丢下？我看你们两个小子想当首领了吧？”

徐乡闻言吓了一跳，连道不敢。

周澜轻笑一声道：“放心，等我回去了，我让你们过几天做首领的瘾！现在，就给我呆在这儿。”说罢，他纵身一跃，便上了船。丁全和徐乡对视一眼，都流露出了一丝担心，看来周澜手下这两位，还真算得上是他的心腹。刚刚那番话语中，怕也是多在为他着想。

“咚”一个落地的声音想起，人高马大的周澜便落在了众人的眼前。

刀疤脸，腰挎刀，

独立直比众人高。

纵身一跃三千丈，

洞庭义匪谁可超？

“好一条绿林好汉！”萧宇天见到周澜，心中不由暗赞一句。

周澜一落地，环顾四周，拱手说道：“洞庭湖周澜见过诸位！”

萧宇天大笑，上前拍了拍周澜的肩膀，伸手向船舱一指道：“请！”说罢，他又吩咐身边一萧家弟子道：“去，备些酒水和小菜来！”那萧家弟子闻言应诺。

萧宇天这般热情，倒让周澜一愣，不过正所谓客随主便，到了山南道四大世家的船上，周澜亦是不敢造次。他在江湖多年，萧宇天和杨文泽的名号自然是听过。至于黄家和蔡家那一对儿，周澜自是看得出深浅。他复又扫向跟在蔡寒雪身后的蔡寒仁，他知道这人虽然举止谦卑，但功夫也不弱。还有这其他五小，有一人自是武艺不错，有两位也说得过去。还有剩下的那两位，虽然现在武艺不甚精湛，但亦是块上好的璞玉。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山南道四大世家有这样的苗子，又有如此高手，假以时日……

周澜不敢想象，他亦是无法作想。他虽然身在江湖，但用大众的话讲，说他是身在绿林更为恰当一些。他自是纵横大江大河，湖泊溪流难逢敌手，但那指的都是些奸商贪官雇来的三六九流，像山南道四大世家这样的名门，他怕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倘若让他南面武陵剑宗走一趟，北面洛水仙派游一遭，他大概亦会有诸多感慨。

未及进船舱，周澜反应过来自己忘记提一件事了，他开口道：“敢问萧家主，舍妹现如今在何处？”

萧宇天一听，拍了拍脑袋笑道：“见到周义士，太过高兴，倒将这事给忘了！”他转头看向萧奕云道，“奕云，去唤冰凝姑娘来，就说他兄长周澜到了！”

萧奕云自然领命而去。而周澜听到萧宇天这番话，虽不知此话几分真，几分假，但却亦是心中存了份感动。纵横绿林十几年，劫富济贫已久，是为百姓所尊重，但在中原上流人士眼中，他周澜依旧只是个水匪。所谓有口碑，也不过是穷人靠他有口饭吃而已。在武林中，他亦是脱不了那不入流角色的头衔。所以他心中有份渴望，便也不管真假，听之信之了。

存着这番心思，周澜举止上便亦是放开了些，诸人自然是往船舱去了，而萧奕云却担了份不一样的差事。

不过想来，萧宇天这样安排倒是颇为向着自家侄儿。毕竟，长眼睛了的人都知道，黄奉孝是最愿意领这活的。只不过，他之所以想干这件事，究竟是因为像他说的那样，可以找到个比自己小的人，还是为了萧奕云口中那句调笑，亦或是什么别的，就不得而知了。唯一可以看出来的是，这件事落在萧奕云的头上，他似乎是乐见其成。

黄奉君见到黄奉孝脸上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有些不解，他本以为他弟弟会失落，却不想是这番模样。他拍了拍黄奉孝的肩膀道：“二弟，你想什么呢？笑得这么邪恶。”

黄奉孝看了眼他大哥，“嘿嘿”一笑道：“我想知道阿云在凝儿妹妹面前，能否管好他那张嘴？”说罢，他竟还自己兴奋了起来。

黄奉君见他弟弟如此，趁人不注意，翻了翻白眼，心中暗道：“我还真是高看他了……”想到这里，他又拍了拍黄奉孝的肩膀，叹了口气，走开了，倒是弄得黄奉孝一愣。

蔡寒雪见到黄奉君来到她身边，轻声打趣道：“怎么，奉孝不高兴了？”

黄奉君干咳两声道：“他若能不高兴，我倒是得上柱香了！”

蔡寒雪听罢，捂嘴轻笑，眼睛却暗暗飘向了她自己的弟弟。

此时，蔡寒渊正望着一个人。那人身姿绰约，一身淡粉色衣裳，穿在身上。她细眉杏眼，天生柔美，却又出奇地在眉心多了份英气。她便是杨子萱。

只是如此的目光，或许往往都只有单向性。寒渊望萱叶，萱叶慕浮云。萧奕云的身影过了转角便不见了，杨子萱却一直望着，正如蔡寒渊望着她一样，便是没有回音，亦是这样望着。

蔡寒雪皱了皱眉，好像看出了什么。

同样看着这两人的还有杨子陵，便和他父亲一样，他不知道该帮谁。他翻了翻眼睛，心想，“莫不是真要爷爷来定？”他摇摇头，口中喃喃道：“罢了罢了，我还是练好武艺吧！”说话间，他拔出他的金刀看了又看，也不知道看出了什么名堂。大概他以为，若他武艺足够强，他姐姐便能嫁给她想嫁的人。

蔡寒仁和杨文泽则是看着萧宇天，他们均觉着，说萧家掌实权的是萧老夫人，怕是有些贬低了萧宇天的能力。

“萧家，没有一个人是凡庸之辈。”杨文泽如是想到，就连他妹夫萧宇空，在他心里的地位都被抬了一抬。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怕是有几分这样的颜色。

一行人入船舱去了，萧奕云转了好几个弯，方才察觉到自己好像忘问了什么。恰好，迎面来了个萧家弟子，他开口问道：“欸，小哥，问一嘴，冰姑娘在哪间？”

那萧家弟子闻言连忙拱手低头道：“不敢当少馆主如此称呼！”既然称萧奕云为少馆主，想来这位萧家弟子来自镇阳武馆。

萧奕云不拘礼数，被如此顶了一句，自然撇了撇嘴。他一摆手说道：“行行，那敢问你如何称呼啊？”

“小的，萧应群！”那人躬身说道。

“嘿，本家！”萧奕云闻言眼前一亮，拉近了和他的距离说道。

“祖上亦是出自兰陵萧氏。”萧应群退了两步，离萧奕云远了些说道。

“呦，还是同宗同源？”萧奕云这下有些奇了，他想了会儿，一边盘算，一边嘀咕道，“宇……奕……应……”

萧应群听他口中道着字辈，开口回答道：“按辈分算，少馆主当比小的高一辈。”

萧奕云被他说的话给呛了一口，连咳了几声道：“有你这么大的侄子，倒也是奇了。”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身上还有事情没做，忙欲伸手搂住萧应群的肩膀道：“欸，大侄子，我跟你打个商量。”

萧应群见他伸手过来，急退了几步躲开，躬身行礼道：“小的不敢高攀！”

萧奕云自讨没趣，有些不大开心。他将头一撇，挥挥手道：“行了，我就问个事儿，冰姑娘房间在哪儿？”

萧奕云再次把话重复一遍，这下萧应群抓到了重点，只是这话问的，他有些拿不准这位少馆主的心思了。

萧应群微微抬首看了眼萧奕云，那目光有些异样，他嗫嚅道：“少……少馆主，你问这做什么？冰……冰姑娘不是在洗澡吗？”

萧奕云闻言皱了皱眉道：“还没洗完？”说话的同时，他刚好迎上了萧应群那异样目光，他有些反应过来对方是怎么想的了。萧奕云清了清嗓子道：“你怎么知道她还在洗？你莫不是偷看了？”

萧应群脸上一红，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小的放下水桶便走了。何况满屋子雾气，什么也看不见啊！”

萧奕云眼睛一耷，看向萧应群，邪笑道：“所以你还是看了，不然你如何知道屋子里都是雾气？”

萧应群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只好连连摆手，口中道：“这……这，小的放热水时，屋子便已然雾气腾腾了，冰……冰小姐进屋我……我都没看见。”萧应群觉得这位少馆主也真是厉害，明明是他想干的事，三言两语却被加在了自己头上。

萧奕云听到这里，恍然大悟道：“因雾大，你竟还想躲屋里看？被人发现，赶出来了吧？”

萧应群被他搞得自己也不清楚，刚才如何想的了。他慌忙向前一指，低头说道：“少馆主前面一拐，第二间便是，小的先告退了。”说罢，萧应群便匆匆逃走了，临走时，他还在怀疑自己有没有那样想过，毕竟，冰小姐年岁虽小，看起来却很是漂亮，或许说她可爱更恰当些。

望着萧应群离去的背影，萧奕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口中喃喃道：“好侄儿，竟敢怀疑为叔，这下不敢了吧？你当我是阿孝那小子吗？”其实，萧奕云这句话，毫无道理。黄奉孝虽然有些不学无术，但骨子里是个好孩子，纨绔子弟和他顶多算是搭个边。只不过，他常常说不过萧奕云，故而，会被其无端扣上一些罪名。此间最冤，怕便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