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月 第三十三章 擦肩而过

第三十三章擦肩而过

沈碧波和于澜秋在泉水边歇了一阵，复又启程。行不多时，到了一处江水，阻住了去路。

二人抬眼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皆未发现有摆渡之人在这附近，不禁有些一筹莫展。沈碧波看了眼于澜秋说道：“府尹大人，这附近似是没有船夫啊！”

于澜秋皱了皱眉说道：“依照常理，漳水之上的船夫不该如此之少，你我且沿河看看。”说罢，于澜秋驱马沿江水向北去了，沈碧波亦是勒马跟上。

行了约莫不足十里，漳水之上出现了数条来来回回不停忙碌着的船只，粗略一数，大概有不下十艘。河水两岸，亦是各聚集着不少人，看来正是欲渡河的大队人马。二人对视一眼，面露了然，一抹喜色爬上眉梢。

此时，临近他们地方，有一艘渡船刚好到岸，放下了两人。沈碧波和于澜秋快走两步，来到他们身边。于澜秋拱手说道：“两位小哥，我们二人意欲东渡，不知可否借用这东返的渡船载我们一程？”

这二人皆身穿白底黑边武道服，看样子像是同属一处。其中一位年岁稍长一些的人，看向沈碧波和于澜秋，想了片刻，微微点头，道：“想是我们将附近渡船皆招了过来，倒是让官爷麻烦了。”说罢，他向船夫递了个眼神，意思是让他稍等片刻。

于澜秋摆摆手说道：“无妨，那么……”

还未待于澜秋说完，那人复又说道：“不过，我还需得问问我家少爷方可。”

于澜秋闻言躬身一礼说道：“这是自然。”

那二人听了，自向北寻人去了。

待其走远，沈碧波看向于澜秋道：“不知又是哪家南下？”

于澜秋笑了笑，看了他一眼道：“还能有哪家？”

沈碧波懂了，默默点了点头。

一旁等候的船夫看向两人，笑了笑道：“官爷是自南而来吧，若不然，缘何不识这白底黑边的武道服？”

沈碧波听了，有些尴尬。于澜秋却点了点头赞道：“船家倒是好眼力。”

于澜秋和沈碧波闲来无事，自是同那船夫多聊了几句。

此时，那北去的两人，亦是来到了另一人的身旁。

那人看起来二十多岁模样，个头很高，身上穿的是一件白底蓝边的武道服，蓝色边缘处更有着各种花纹点缀着，看起来比那白底黑边的武道服要高级不少。他虽束发于顶，但两鬓处却垂下俩缕头发直达胸口，规整中不乏飘逸。他面相俊朗，一双浓眉微向额角倾斜，双眼若星，明亮似能透人心神。他鼻梁挺拔，如山峰屏障，一张不大不小的口点于其下，恰到好处。他肤色虽算不上白，但与黑更是沾不上边，总之让人看上去很是舒服。

“少爷，有两个官差想借船东渡。”仍是那两个人中，年岁稍大些的人开口说道，说话间，他还指向了正与船夫攀谈的沈碧波和于澜秋。

那人顺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先在沈碧波和于澜秋的身上打量了一番，复又将目光落在了他们身后那一黑一白两匹马上。当他看向那白马时，目光微微一凝，但却未作过多停留，似也没有察觉到什么。他缓缓开口道：“就让他们过去吧！”

“是！”那年岁稍长之人躬身领命，向他身旁之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心领神会，向南去了。

“二位官爷，少爷点头了，你们上船吧！”就在沈碧波和于澜秋，与那船夫聊得正欢的时候，那通传之人刚好过来，开口说道。

于澜秋闻言，向他拱了拱说道：“多谢！”言罢，他们二人自是牵着马上了船，东渡漳水而去。

浪花朵朵，水声阵阵，船过河中央一段后，另一艘渡船刚好与之擦肩而过，若非两位船夫手段高明，倒是险些要撞在一起。

这另一艘船上，站着两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其中一人是身着白底蓝边的武道服，蓝边之上虽然也有花纹，但较之前那位就要少上一些了。他的手上持着柄画戟，戟尖寒光湛湛，想来是件不凡的兵器。他的长相十分俊朗，不过，脸上倒是没有一分严肃的气息，不知是因年岁原因，还是性格使然。他眉毛很粗，眼睛很大，鼻梁亦是很高，看上去同方才那位有着七八分的相似。在他身边的那位少年，则是穿着一身天蓝色的衣裳。他手中持着一把枪，枪杆通体白色，对着日光丝丝透亮。那杆身之上刻着数条龙，蜿蜒盘旋直至枪头。那枪头很是尖利，不仅闪着寒光，还冒着寒气，不由令人望而成冰。再看他容貌，很是神俊，因其肤色如雪，故而显得潇洒异常。他眉毛细而不淡，眼睛亦是颇为有神。鼻梁虽不高，却也算挺拔。他双颊如削，看上去很瘦，但却并不柔弱，想来性子上亦是有些韧劲。

沈碧波和于澜秋的船自是远去，但那执戟少年的目光，却依然盯在了那艘船上。他开口说道：“阿渊，你刚刚看到那白马没有？”

这船上只有两个乘客，一位船夫，想来他话里的阿渊，自指的不是船夫。只不过，他话讲了半晌，却没听到任何回音。好奇之下，他望向那蓝衣少年，却见他似是正想着什么，脸上挂起了一丝微笑。

“阿渊，阿渊？”那执戟少年伸出手，在蓝衣少年面前晃了晃叫道，“想什么呢？”

晃了半天，那蓝衣少年似才回过神来:“嗯？阿孝，什么事？”

那执戟少年一撇嘴说道：“没啥，本想问你件事。”

那蓝衣少年，也便是阿渊，听他如此说，也没有多想，随口应了一声“哦”，就又陷到自己的一片小天地中去了。

阿孝见他如此表现，气不打一处来，说道：“嘿，我说你！拿了家传的白玉寒龙枪之后，连旧时的友人都懒得理了！”

阿渊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有答话。

阿孝看到他这副模样更是火大，他把画戟往船上一丢说道：“看我回头一定跟嫂子说，把你的白玉寒龙枪收回去!”

阿渊单手把枪拿到身前，用另一只手抚摸了两下，笑道：“姐姐还没嫁到你们家呢，胡说什么！”

阿孝双臂抱胸道：“婚约在那儿摆着，早晚的事！”

阿渊摇了摇头，笑容不改地说道：“就算姐姐嫁到你们家，她娴静淑惠，自是懒得同你一般见识。”

阿孝闻言有些不愿意了，他一屁股坐到船上，震得船只左摇右晃，险些让阿渊摔倒。还好他及时用枪抵住船底，否则此时他怕早就变成落汤鸡了。

“行行，我说也说不过你，等到江陵的，自有人收拾你！”阿孝伸手指了指阿渊说道。

阿渊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先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浮起一丝微笑，同之前说话时的笑容截然不同，既有欣喜，又带着丝说不出的味道。可他转而似是又想到了什么，不禁收敛了笑意，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他向旁边看了眼，见阿孝有些气急败坏，也放下手中的枪，坐了下来道：“怎么，刚刚你说什么？”

阿孝斜眼看了他一下，鼻孔里出了出气道：“现在问晚了，人早走远了！”说罢，他还往漳水东岸望了一眼，此时早已见不到沈碧波和于澜秋的身影。

“你见了什么？”这时轮到阿渊有些好奇了。

阿孝见他又问了，于是说道：“我想问你刚才见到那匹白马了没？”

“白马？哪有白马？”阿渊环顾四周也没有看见任何一匹马。

“就在刚才差点和我们相撞的船上。”阿孝说话间看了阿渊一眼道，“算了，你也没看到，问你也没用！”

阿渊努力想回忆起刚才那艘船，可他那时毕竟在想着别的，故而，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任何事。他有些不大好意思地问道：“怎么，有什么异常吗？”

阿孝横了横嘴说道：“异常倒没有，只是看到两个官差和一白一黑两匹马在那船上。”

阿渊点了点头说道：“你说那白马怎么？”

阿孝托起下巴，眼睛扫向一边，似是在回忆着什么。想了一会儿，他缓缓说道：“觉着那白马很熟悉，有点像飞雪流云驹。”

“有这事？”阿渊有些惊讶，觉着自己似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这时，船靠岸了，二人纷纷下船，阿孝看了他一眼道：“刚刚船行得有些快，许是我没有看清吧！”

阿渊说道：“是不是也不重要，到了江陵自知。”

阿孝点头道：“也是，走吧。大哥和嫂嫂怕是等急了！”

阿渊咳嗽了两声说道：“姐姐还没嫁到你们家呢，出门在外不要乱说！”

阿孝一翻白眼道：“行啦，走吧！”

二人走了一段，来到之前那身着白底蓝边武道服的青年面前。不过，此时他的身边多了位一袭青衣的女子。那女子生得娴静淡雅，细眉灵目，鼻秀而挺。她肤色很白，甚至白得有些吓人，若非她唇上一抹红润，一眼看上去，还以为她是病入膏肓了呢。她的头上插着一只白玉簪，发髻亦是打理得很精致。余下的头发如乌黑的瀑布般，直垂至腰际，微风徐来，撩动数缕，静雅中透着丝动态的美。见到他们两人来了，她笑了笑，嫣然迷人。

那青年看向他们两个说道：“你们两个总算过来了，我还以为你们又偷跑出去玩了呢！”

阿孝窝起嘴，向头上吹了口气道：“大哥你这是在说我吧？”

那青年笑着点了点头道：“倒是个明白人。”

阿孝将头倒向一边，看了眼阿渊道：“就因他跟个木头似的？”

阿渊本来正乐着，听他这么一说回过头去道：“不偷跑出去，就是木头？那我们两家里的木头倒是能生起把大火来！”

阿孝白了他一眼道：“你就不能配合一下？山南四侠的骨气都让你丢光了！”

那女子闻言捂嘴轻笑了起来。那青年见到，亦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并暗暗的看向了他的身旁，不由有些不想移开目光。

阿渊当然对他这话嗤之以鼻：“昨儿在南漳，一进城，连客栈还没定，就要跑出去逛。若非我留了记号，你晚上怕要睡在街上了吧？是我没骨气，还是你没骨气！”

阿孝听了，有些说不出话来，但仍要跃跃欲试地反驳两句。可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说辞，只好说道：“等到了江陵的，我要在阿云那里参你一本。”

阿渊双手抱胸道：“阿云自是信我多些。”

“那我就找阿陵去，阿陵那里自有人收拾你！”阿孝冲阿渊做了个鬼脸说道。

听到这里，那女子有些忍不住了，不由得笑出声来。那笑声如银铃般，顿时令在场的几人，神情一愣。

那青年见这二人差不多说完了，于是开口道：“说完了就走吧！日落前要赶到荆山。”

说罢他转身便走，阿孝自也跟了上去。本来那女子在他转身时便欲转身，不过见到阿渊仍在那里发呆，于是便留了下来。

她缓缓走到阿渊身边，用手轻抚他的额头说道：“小渊想什么呢？莫不是真想找个人来收拾你？”

阿渊闻言，脸上一红，因为他生来便很白，所以这抹红晕看起来一清二楚。

“真让姐姐说中了？”那女子收回手，瞪大了眼睛有些好奇道，“哪家的姑娘？”

“姐姐，你知道还问！”阿渊有些恼，脸上有些发烫。

“好好，不问就是，恼什么！”那女子笑了笑，复又想到了什么说道，“不过，此事还要父亲点头。”

“父亲点头，也要别人点头啊！”阿渊叹了口气说道。

“呦，我们家的玉面公子何时这么没自信了？”那女子微微睁了睁眼说道。

“算了姐，我们还是跟过去吧，过会儿，姐夫该急了。”阿渊摇了摇头说道。依稀记得，刚刚阿孝称他姐姐作嫂子的时候，阿渊以“还未过门”给阻止了，怎么这会儿他自己又说起来了。

那女子闻言在他脑袋上打了一下，那一下力量很轻，想来这位姐姐是很疼她弟弟的，舍不得下手。她说道：“我还没过门呢，小渊，瞎叫什么！”说话时，那女子脸上立时红润了起来，有些羞涩又有些甜蜜，想来在她眼中，这个称呼也没什么错。

“是，我的好姐姐！”阿渊拱手说道，并小声嘀咕了一句，“阿孝叫你‘嫂子’的时候，你也不说他，我叫声‘姐夫’就不行？”他说话的同时，还看了看他姐姐的模样，不禁摇头叹道，“父亲所说，女生外向，莫不是指这？”

阿渊说话声音虽小，但他姐姐依然听了个通透。她轻轻点了点阿渊的额头道：“好了，随你怎么叫！闹得好像我不是你亲姐姐了似的。”说罢，她转身向阿孝和他哥哥离开的方向去了，阿渊自然随后跟上。

然而，这二人还没走两步，阿渊复又开口说道：“姐姐，此番我们南下江陵，为何不走率道、乐乡、长林一线？”

他姐姐听了，侧头看向他道：“如此走，顺沮水，可路过远安。”

“堂哥？此番南下还要带上堂哥吗？”阿渊问道。

他姐姐点了点头，说道：“堂哥身手不错，窝在远安，可惜了。”说到这里，她看了阿渊一眼道，“你不会不满吧？”

阿渊听了，自然知道他姐姐指的是什么。他摇摇头道：“堂哥枪法比我好了不知多少，在远安管家里的买卖，是有些屈才了。”

他姐姐微微一笑，抚了抚他的额头道：“能有这番胸襟，足担族中重任，姐姐没看错你！”

阿渊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手上的白玉寒龙枪也握得紧了些。但他忽然想到家里的一些事情，眉头不由一皱问道：“可父亲他同意了吗？”

“父亲久在官场，对这类事的反应有些过了。”阿渊的姐姐摇了摇头说道。

阿渊听她意思，便知此次南下走这条路，他父亲定是没有同意。他耸了耸肩说道：“父亲就是那般，我们也没招儿啊！”

“大伯死的早，父亲一直将堂哥当亲子一般，但你终还是出世了，父亲也很难办。”那女子说道。

“为家族计，该选堂哥，其实，我不在乎。”阿渊一鼓嘴说道。

“你知道母亲不会同意，她家里更不会同意。故而，为家族计，还需你来。”那女子看了阿渊一眼说道，“堂哥当初也是自己要去远安的。”

看了看手中的白玉寒龙枪，阿渊觉得有些扎眼，他深出了口气叹道：“有时倒想像阿孝那般，过得多自在。”

“那是他有个好哥哥！”他姐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奉君肩上亦是背负了不少，雄叔也是有孩子的。”

阿渊看了看他姐姐，面容静雅，清丽脱俗，又蕙质兰心，想来不久的将来亦能成为一贤妻良母，不由慨然道：“可姐夫他娶了位好夫人啊！”

那女子闻言一笑道：“要不姐姐豁出这张脸，替你向父亲说说？”

“姐，你怎么又说回来了！”阿渊有些不想提及此事，但他姐姐见他这副模样，却又笑了起来。有道是：

荆襄自古多豪门，

枝繁叶茂福运深。

哪朝落得世家里，

几番城府几番仁。

这姐弟俩有说有笑，虽行得慢，却也追上了阿孝他们兄弟。四人整顿了两家人马，复又西向荆山去了。依他们之前的对话，此番行程当抵江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