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月 第三十二章 北至荆山

第三十二章北至荆山

话音一落，梅远贤便翻身入帐去了。荆山四大门派的营地里，悄无声息，或者更确切讲，该是鼾声如雷，总之醒着的怕没有几人了。在距离这片营地不远的地方，几棵树上站着五个黑衣人。这五人皆蒙着面，看不清容貌，可通过身材来看，倒是有些熟悉，莫不是乌影八宿中北上的那五人？

这时其中一人开口说道：“乌杜，看清是什么人的营地了吗？”看来还真是这五人。

一个站在离营地最近的黑衣人开口说道：“旗子颜色很多，不过，每一面上都绣有‘荆山’二字。”

“荆山四派？”问话的那人疑惑道，“他们怎么突然南下了？”

“大哥，他们南下与否，并不重要。便是冲着我南疆而来，亦可通知少主。”与那人同站在一棵树上的另一黑衣人说道，“只不过，今夜本是最好的时机，可于澜秋却带着那小子进了他们的营地，事情怕便不好办了。”

“大哥，依我看，莫不如摸到他们营帐旁。”说话之人站在另一棵树上，他说的同时，还用手做了个割的动作。

“乌生你那纯属无稽之谈！”那被二人称作大哥的人说道，想来他便是乌休。

乌生撇撇嘴，有些不大想承认。

一旁同乌休站在同一树上的人劝解道：“二哥，大哥说得没错。你都不知道他们的营帐在哪？何谈动手啊！”

乌生看了那人一眼，咽了口吐沫道：“嗯，是，乌惊就你聪明！”

“行了，就这么点破事，有什么不满的！”乌休听乌生话语有些过分，开口喝道。

乌惊笑了笑，摆手说道：“大哥无妨，这便是二哥性情，小弟并不在意。”

乌休点了点头，却瞪了乌生一眼。

便在此时，一直不说话的黑衣人，想来便是乌景，开口说道：“如今这般形势，便是少主赶来，亦是无可奈何，大哥，我们当如何？”

“就是不知其是否倾巢而出啊！”乌休有些遗憾，却又带了份希冀地说道。

“大哥，如此大的营地，望佛顶的两菩萨在不在，小弟不敢说。不过，三圣龙总也有一个吧？”乌惊开口说道。

“嗯，是我想得太好了。”乌休点了点头，自嘲一笑。

“看营帐分布，确是四派皆有。”乌杜插嘴道，“想来每派皆有主事之人。”

乌休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个叫得上名字的人物，有些不寒而栗。

看到他的样子，乌景说道：“莫不若等到明早，他们向北，荆山四派向南，我们再动手不迟。”

乌休听了此建议，心中有些意动，乌惊看在眼里说道：“大哥，再向北便是荆山。他们若往长安去，过了荆山，还有武当山。这武当山上可有不少修道的散人。他们虽无门无派，但实力可并不弱。有大岳老道在，例子小弟自不用多举。”

乌休点了点头，复又自己说道：“再向北，从郧乡经汉水，走水路入商州，门派众多，加之临近长安，唐廷势力也不少。嗯，我知道了。”

“大哥，这般便要退去？”乌生有些心有不甘道。

“老六在少主身边，仅凭我们几个能做得了什么？”乌休斜眼看了他一下道，“便是老六在这儿，少主亦在这儿，我们打得过大岳老道？”

“武当山那么大，他那闻味儿的功夫，不一定能察觉到……”乌生喃喃了两句，声音却越来越小，想来他也说服不了自己。

“大哥，如此退去，少主那里怕不好解释。”乌景有些担忧地说道。

“大哥将实情告诉少主，想来少主亦不会说什么。”乌惊看了眼乌休说道，“我想便是少主见到，亦会如此行事。”

“嗯，便听乌惊的，我们就此折返。”乌休点了点头应承下来，转身招呼众人南返，并开口冲乌景说道：“老五，你去告诉在附近散开了的乌影卫，我们撤了！”

乌景领命而去，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乌休叹了口气道：“可笑我还为了怕暴露，将乌影卫散开来北上，此番撤离倒是要多费些时候了。”

“大哥何必如此，此番得到多条消息，虽未尽全功，但不论对我们，还是少主皆是好事！”乌惊听出乌休话语间的落寞，安慰他说道。

乌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化成乌鸦，向南退去，其余众人尽皆跟上。

乌影八宿那五人和一众乌影卫便这么撤了，只不过他们的推断，与那二人所走路线有所偏差。虽然这么说乍一听起来有些可惜，但其实过了荆山，东向襄阳，入了襄州，便是黄家和蔡家的地盘，南疆魔族想在此处放肆，倒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沈碧波和于澜秋便已起身，白耳门自有人通报要紧人物，黑马白驹自也有人，为此二人备齐。

“师兄，这俩家伙，这么早便要走？”一处大帐中一人白衣银甲立于帐门口，另一人躺在地铺上懒洋洋地冲他说道。

“元勇，你若不快些，我自去了。”那白衣银甲之人回头看了一眼说道。不用说，这两人便是白耳门的陈恪先和裴元勇。

“好好好，我起来便是！”裴元勇抱怨了一句，起身穿起衣服来。不一会儿便收拾妥当，丝毫不像晚上那会儿，穿了半天也没有弄好。

“看来你还是会穿衣服的。”陈恪先看着他点了点头。

裴元勇听到，随口说道：“这是自然!”

陈恪先笑了笑，出帐去了。

裴元勇看着他的背影，挠了挠头。虽然陈恪先的那句话在他看来，只是师兄弟间的玩笑话，但冥冥之中他也感觉有些奇怪，可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难不成是起得早了？”裴元勇一耸肩，小声嘀咕道，“管他呢，先去送送那两人再说。”说罢，他亦是跟出去了。

此时营地边缘，靠向沮水的一边，沈碧波和于澜秋二人驻足而立，他们身后各有一匹马，自是一黑一白。至于他们的面前，自是站着两位白衣银甲的白耳门中人。其中一位是个身材颇瘦，却面色红润的中年人；而另一位则是个个子很高，身体很壮，却生的颇为清秀的年轻人。看着此二人容貌便知，他们便是白耳门的门主齐玄初和他的三徒弟周禀赡，至于陈恪先和裴元勇，想来正在赶往此地。

“昨夜之事，谢过齐兄了！”于澜秋拱手说道。

齐玄初一摆手道：“官爷太客气了，昨夜已经谢过，今日便不必如此了吧。”

正在这时，陈恪先和裴元勇方才赶来，纷纷拱手冲于澜秋和沈碧波作揖。齐玄初看了他们一眼，用手敲了一下裴元勇道：“就因你，恪先方才会迟了吧！”

裴元勇刚拱起的手便捂到了脑袋上，只不过因为有外人在，方没有多说什么。

于澜秋见齐玄初在外人面前，教训自己弟子，仍是毫不避讳，不禁有些感慨，“如今世上这般真性情倒是少见。”想到这儿，于澜秋拱手道：“齐门主亦是性情中人，兰某如此，倒是有些不合时宜了。”

齐玄初一笑，表示无妨。

“既如此，我们就先北向去了，齐门主我们有缘再见了！”说罢，于澜秋和沈碧波再一拱手，翻身上马，向北而去。沈碧波自是骑着飞雪流云驹，而于澜秋胯下则是一匹黑马。

望着二人远去身影，齐玄初皱了皱眉，似在想什么问题。而他身后的裴元勇则开口说道：“师傅，外人面前，你瞎打什么，岂不让人看了玩笑？”

陈恪先笑了笑没有接茬，周禀赡有些忍俊不禁，知道这师徒二人又要开始打嘴仗了。

齐玄初瞄了他一眼道：“你也知道你是个玩笑，那还跑来干什么？”

裴元勇看了眼陈恪先说道：“师兄，非让我过来。”

陈恪先闻言一愣，有些无可奈何道：“你这人真是，来不来皆有说辞!”他顿了顿，复又说道，“师傅如此，自有考量。”

齐玄初满意地点点头，复又皱眉说道：“此人自称‘兰某’，莫不是魏州兰家之人？”

陈恪先想了一会儿说道：“师傅是想说，他们和萧家有着南梁这层关联在吗？”

齐玄初点了点头，可周禀赡却皱起了眉头道：“南梁名将兰钦虽出自魏州兰家，但其后人早已南迁，有些说不通。”

齐玄初闻言也皱起了眉头，沉思了片刻，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周禀赡，这时陈恪先开口了：“师傅，若我没记错，江陵府尹好像姓兰。”

“他是兰家人？”齐玄初问道。

“据传不是世家出身。”陈恪先回答道。

齐玄初咬了咬牙，皱眉想了一会儿说道：“按理说，江陵府尹的身份最说得通，可他身在府尹要职上，说走就走了？”

“送信之事，可大可小。”周禀赡说道。

“许是得了件宝贝呢！”裴元勇插话道。

齐玄初看了裴元勇一眼，有些惊讶他的见地，冲其笑了笑。

裴元勇见了，吓了一跳。往常这两人师傅不像师傅，徒弟不像徒弟，这不论是谁，冷不丁投来一个笑容，皆是不怀好意。于是，他连忙摆手说道：“我胡说的，你们聊，你们接着聊。”说罢，他还退了两步。

三人见他如此，不禁莞尔，陈恪先说道：“元勇胡说时，或也能中几次。”

裴元勇听了，当然觉着他师兄这话说得有些不地道，刚要反驳两句，却听到周禀赡说道：“宝贝不自己留着，往襄阳送什么？”

“可能不是自己的呗！”裴元勇觉着，这三人对他的认知有些过于浅薄了，于是想说些什么。恰巧此时周禀赡送来了这么一句，故而他便顺着话随口说道。

齐玄初听了，眼睛一亮说道：“玩笑带在身边，倒也有些好处。”

裴元勇知道他师傅这话，是在调侃他。不过，他却没有说什么。毕竟，话里赞赏之意，还是有的。

陈恪先微微一笑道：“不是自己的，那便是……”他伸手指了指北面，没有把话说全。齐玄初和周禀赡自是点了点头。裴元勇不是傻子，当然也看了出来，只不过不爱点头罢了。

“师兄说的倒是不错，可那飞雪流云驹呢？”周禀赡再次提出疑问。

陈恪先想了一会儿说道：“莫不是此人身份特殊，江陵府尹不好明言，故而，将其说成手下？”

“不合情理。”周禀赡摇了摇头，接着说道，“若要藏其身份，江陵府尹自己骑乘飞雪流云驹便罢，何必说这明眼人皆能看出来的谎话？”

陈恪先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齐玄初也有些想不通。裴元勇却有些怡然自得地说道：“像师父这样不知哪里钻出来的人，都能娶了师娘。江陵府尹的手下能从萧家借到飞雪流云驹，也不足为奇吧？”

齐玄初听到此处，身上心血差点没有倒将出来，他没好气地说道：“我同你师娘是两情相悦，胡说个什么！是不是为师需得把涧鸣堂孟丫头叫来，好好修理你一顿？”

裴元勇嘻笑一声道：“姐姐自是疼我，下手不会太重，说两句好话便是，我才不怕呢！”

齐玄初有些拿他没办法，暗觉自己对这小子太过放纵。不过，他想了想便又释然了，若是身边缺了裴元勇，倒是真会少不少乐子。

裴元勇见齐玄初样子，有些自鸣得意地说道：“师傅同师娘可互生情愫，萧家之人和那小子又不是木头，就不能互生情愫了？情之所至，骑什么不是骑，一匹马而已。”

齐玄初闻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旁，照着他脑袋便是一下，说道：“你小子，说什么呢！满嘴净是龌龊！”

裴元勇揉着后脑勺，一脸慨叹的样子说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易经》所言果然没错。龌龊人眼中尽是龌龊！”说罢，他还跳开了。

周禀赡听了，有些忍不住，笑了起来。陈恪先摇了摇头，嘴角也按捺不住，向上翘了翘。齐玄初也想笑，但这被调侃的是他，他也笑不出来。想给裴元勇个暴栗，又怕他口里再说出什么来，于是只好作罢道：“好了，笑够了，便回营收拾去吧！”言罢，三人躬身领命。

其实，裴元勇的信口胡说，倒是同真相八九不离十。只不过，需得将他口中“情愫”二字，换成“情义”方才显得妥当。萧家最大的女娃不过十岁出头，这天下间不是所有女人皆像孟笑笑那般，生得十来岁的面容，便要谈婚论嫁的。更何况她还只是看起来，年岁很小。

马蹄向北，蹄声自是不小。只不过，望佛顶和聚龙崖的关键之人，皆在梦乡之中。便是被这声音吵醒，亦是来不及出帐观看。能见到的，便只有守夜的几个弟子。虽然距离不远，但并非所有人眼光都是那般好，一打眼便知那是萧家的飞雪流云驹。孰不见，当晚陈恪先亦是待二人走近了，方才察觉到那白马的来历。故而，这段插曲，便叫这两派之人给错过了，否则怕又是要来来回回说个没完。

于澜秋和沈碧波一路向北，来至荆山之时已是午后。荆山之地，岭多狭长，诸峰之间大都等高，故而没有主次之分。非要评说个一二三来，聚龙崖一贯自视甚高，封其所在为主峰，倒无不可，但那最高的，还要属望佛顶的所在。只不过，望佛顶在荆山极西，二人东去襄阳，自是见不到它的风采了。

行至一处山泉，二人下马歇息。沈碧波取下身上水囊，在泉水处灌了些，回来递给于澜秋道：“府尹大人，饮些水吧！”

于澜秋接过水囊灌了几口，摇头说道：“走时太急，倒是忘带了些必要物件。”

沈碧波听府尹大人如此一说，自然知道是于澜秋察觉到自己此行凶险，匆忙赶来相救，于是开口说道：“倒让府尹大人辛苦了。”

于澜秋一抬手止住他道：“我亦是未做好布置。”

沈碧波听闻，心中感激，却也没有多话，而是接回于澜秋递来的水囊喝了几口。

“由此往东，便应安全，你我倒是不用如此赶了。”于澜秋伸了个拦腰，靠在一棵树上，歇了起来。

沈碧波又走到山泉处，灌满了水囊方才折返，在另一处树下坐稳道：“襄州属黄蔡两家之地，想来魔族不会深入至此。”看来沈碧波对于澜秋的话颇感赞同。

二人坐于此处歇了半晌，沈碧波脑中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于是看向于澜秋说道：“府尹大人与先父相识，可曾知道此物的来历？”沈碧波从颈间取出一黑色的水滴状物件露在外面，指了指说道。

于澜秋看了那物一眼，并未觉得哪里熟悉，于是摇头说道：“倒是没见过，碧波哪里得来的？”

沈碧波有些诧异，他低头看了眼那东西说道：“此乃我沈家祖传黑玉，本以为只是个珍贵的装饰，不想还有些奇用。”

“哦？”这句话引起了于澜秋的好奇心，他眼睛一亮问道，“怎么说？”

沈碧波手上抚摸着那黑玉，似是在回忆着什么，缓缓说道：“那夜水匪本将我击倒……”沈碧波再次提及那天之事，只是讲得更细了些，倒是补充了之前紧急时刻，叙事的不足。

“还有这么一段。”于澜秋看向那黑玉，不禁有些出神。忽然间，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可转瞬又否定了自己的结论。他笑了笑，缓缓说道：“碧波有如此家传，倒可护得己身安全。”

沈碧波闻言，点了点头，复又将那黑玉，塞回衣服里。

于澜秋回过头来，暗自一笑，在心中想到，“许是同材质的宝物。沈家……呵，怎么会有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