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月 第九十六章 对酒春华

第九十六章对酒春华

“这……倘若真的如此为之，我们又同魔族何异啊？”沈碧波反应了一会儿，终开口说道。

商元胤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沈兄你道我想施行此计？两万人，而且有一万是天策军，如此让他们去库结沙送死，虽能换来北疆一时平静，牧民安居乐业，但以两万军人的性命来换，值吗？不过，我说过，习得武艺，货与帝王，开疆拓土，建立功业，究竟是为了什么，沈兄你还记得吧？那日在显神寨上，表妹有说吧，夕阳好美！”

沈碧波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有些明白了。如此牺牲对于那两万战士，未尝不是一种荣耀。

看见沈碧波的反应，商元胤松了口气。他不怕别的，只怕沈碧波把他当作一心狠手辣之人。要知道，和心狠手辣之人交朋友，又如何能够推心置腹呢？既然放松了心情，商元胤轻轻一笑道：“不过，吕氏魔族藏在库结沙，也仅是我们猜的而已，未必就是真的。我们究竟如何行军，还要看这几日的消息。”

“怎么说？”兰起臣出言道。

“要看他们袭扰丰州境内的何处。若是均分在九原和牟那山一线，以及库结沙南部，那他们很有可能便在库结沙内。而若是仍在狼山附近，想来他们便会走灵州，若如此正好，我们也往那儿走。”商元胤分别指了指，丰州境内的黄河两岸，和丰州的西北边陲说道。

兰起臣盯了一会儿沙盘，道：“若他们反其道而行之呢？可有稳妥的办法？”

商元胤也低头看了看说道：“兵分三路，分守萧关、卢子关和儒林三地，弃掉灵州，以及白于山以北诸州。只不过，这样一来，北疆的兵士和百姓可就要遭殃了。”

“百姓仅是一方面。胤儿，你的格局还是太小了。”穆宁笙摇了摇头，幽幽的站起了身，踱了几步，说道：“守住关中自然重要。但若让吕氏魔族重回丰州，并在那里站住了脚。等到他们重掌北疆魔族大权，漠狼原、雪漫山和冰封海三派纷然踏入塞北，到时候，吕氏魔族不仅实力大增不说，还可轻而易举地进叩边关，我关中将永无宁日矣！”

商元胤闻言也站了起来，在穆宁笙的身后，躬身一礼道：“姑父所言甚是！”

兰起臣眼睛一眯，站起身来，走到穆宁笙的身侧说道：“叔父，洛阳不是还有天策军吗？不若……”

这时沈碧波也起身走了过来，穆宁笙瞥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会儿，方才说道：“有兵无将，难啊！”

兰起臣见到穆宁笙用眼睛看了一下沈碧波，于是立刻明白了话中的意思。他拱手一礼道：“小侄明白了。”

“为何我们不兵分三路？一路坚守灵州，一路入库结沙，另一路伏于半道之中。”沈碧波听了他们的话语，灵光一闪说道。

商元胤闻言，眼前一亮道：“虽说如此一来，伏击的人少了，但好像也不是不可行。只不过，守灵州的人就有些捉襟见肘了。”他顿了顿，微微想了一会儿，复又走到混元沙盘前，盯着一处小山，说道，“不若便在石子岭设伏，定五千轻骑。若然灵州有失，有我天策军五千人，应能顶上一阵子。从石子岭至灵州约四百里，急行军，加上快马，想来，最慢也能不出五日便到。而且在灵州，我们还可以故布疑兵，拖延时间。想来，吕氏魔族自以为得计，结果到了灵州，却见到漫城的天策军，这情景怕也能吓他们一跳吧？如此一来，倒是可保万无一失！只不过……不论魔族是什么打算，这功劳怕是不会太大！”

穆宁笙轻轻一笑，向沈碧波投去了个赞赏的眼神后，复又走回沙盘旁，拍了拍商元胤的肩膀，说道：“带兵打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此计不错，可以说是老成谋国。”

“谢姑父夸奖！”商元胤躬身一礼。

“哈，这次你倒不谦虚了啊！”穆宁笙挑眉看向商元胤说道，“行了，便议到此处吧！有个大致的方案便好，我们且等消息就是。都散了吧，再说下去，璇儿就要打进来了！”

话音一落，穆嬅璇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道：“爹爹，怎么这么久啊！”

商元胤和沈碧波闻言，对视苦笑。

而兰起臣则是微微皱眉，但只一瞬便松开了。

之后的事，不用猜，自也知道。穆嬅璇拉着沈碧波，兴冲冲地逛了逛穆府，介绍了一边还不满足，另一边也让沈碧波参观了一番，甚至就连每一匹纯血炽焰骅骝的名字，穆嬅璇都不厌其烦地给他说了一遍。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商元胤，只好暗道：“我当真是不用再做说客了。”

吃过午饭，沈碧波又在穆府呆了一阵子，方才离去。毕竟，穆嬅璇可不是那么轻易，便能将他放走的。后来还是商元嗣突然冒了出来，沈碧波趁乱才得了机会。

只不过，这看似平静的下午，长安城的各府中，却都知道了一个消息，那就是四方神鼎被找到了。

沈碧波走后，穆宁笙重新将商元胤和兰起臣招进了书房，四方神鼎，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胤儿，你说是真的，还是假的？”穆宁笙背对着两人说道。

“此物乃是一传说，一直以来不被朝中人士相信，今日突然找到，确实奇怪。”商元胤回答道，“而且，据上一次四方部传来的消息，此物应在岭南道，如此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京师，恕我直言，未可尽信！”

穆宁笙点了点头，转过身来看向兰起臣道：“起臣，你觉着呢？”

“表弟所言虽有理，但四方部已然遣人去江湖传信，想来，高晖明再胆大，也不敢干这种糊涂事。”兰起臣看了眼商元胤说道。

商元胤闻言，先点了点头，复又皱起眉头道：“按理说，应是安南都护府寻到的此物，但他们竟没有派兵来送，确实是胆大，算得上是好计谋！”

“嗯，可惜啊，刘季才和曹叔德虽出自天策军中，却非是我们的人，具体的相关之人，我们也查不到。长安每日，又有这么多出出入入的人，根本没法查！”穆宁笙摇头感叹道。

“姑父，就算找到了四方神鼎，若想解开神鼎之谜，还要很久，我们大可从北面回来后，再作打算！”商元胤开口说道。

“叔父，表弟之言甚是！”兰起臣拱手说道。

穆宁笙再次摇了摇头，道：“不好，谜是定要花功夫解的，但会耗时多久，难说。要知道，江湖多奇人异事，亦不乏学识渊博之辈，需得谨慎些方好。”

“那不如这样，穆爷爷快从洛阳回来了，不若让他盯着？”商元胤眼睛一转说道。

穆宁笙终于点了点头，口中喃喃道：“洛阳天策军新军之事，确实是快收拾妥当了。不过……”穆宁笙将眼睛扫向商元胤道，“父亲临走前，将长安之事尽数交于我。你小子，是想让我照原样还给他？”

商元胤闻言，吐了吐舌.头道：“姑父，你这不是出征了吗？”

穆宁笙轻笑一声道：“好吧，也总好过让父亲代我出征！而且，父亲的旧部一直是和父亲联系的，我留下也没用！”

二人听罢，躬身行礼，此间议事，算是了了。

长安，春华阁，早在十多年前，先帝仍然在位之时，便坐落于长安城中的一段繁华地带。春华阁，顾名思义。春，草木生长，生机勃勃；华，美.艳娇丽，光彩照人。换句通俗的话讲，就是一处听曲览美的地方。只不过，与ji院不同的是，此间姑娘皆卖艺不卖身，听曲赏乐，对坐饮酒，自是无妨，但若有什么非分之想，恐怕就要被轰出去了。或者说，想，可以，别做出来，就是了。有道是：

朱门黄瓦聚长安，

春华一阁如清澜。

琴音数走曲方尽，

纤纤玉指落酒坛。

不过，此间对一人似乎是格外开恩，他便是四方部的侍郎，高晖明。别看他年岁不小，微生华发，可他的心，大着呢！

此时，他正坐在一处案几旁。那案几不过两尺宽，上面竟置了两个酒杯，案几的对面，正坐着一位女子。她一身轻衣覆于身，薄纱雪白透着粉。十指如玉捧酒坛，姿娜貌雅已出尘。她头梳流云髻，翡玉缀玄瀑，缥缈留空中，如雾亦如苏。她双眉俏挑，眼若柔波，琼鼻似宇，樱嘴微捉。她轻轻将手中酒坛倾斜，斟满了两杯酒。那动作，太过娴熟，让高晖明看得，怅然若失。他在想，“何不慢一些？”

看着高晖明那痴痴傻傻的模样，那女子眉头轻蹙，凝声唤道：“大人……”

高晖明闻言，连忙擦了擦嘴角流出的口水，轻咳了两声，低头一看，连声道：“啊，酒都倒好了啊！我喝，我喝，香儿别急！”话音一落，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复又道，“啊，真香！”其实，还真是不知道，高晖明话里的“真香”，究竟是在指酒香，还是在指女.人.香。

喝完酒，高晖明将酒杯放下，复又将目光挪到那香儿的身上，不动了。香儿微微看了他一眼，脸上一红，扭捏道：“大人，你如此看着人家，人家都不好意思喝了……”

高晖明抿了抿嘴，将头转向一边道：“香儿，你喝，你喝，我不看便是！”说罢，他将头侧向一边，可眼珠却死命地往香儿的方向看。

香儿见到，掩嘴轻笑了一声，端起酒杯，轻轻啜了一口，在白净的酒杯上，留下了一抹唇印。

因余光见得她喝完了，高晖明立刻把头转了回来。香儿将嘴微微嘟起道：“大人，我还没告诉你我喝完了呢！”

高晖明傻傻一笑，也没把脸别开，反正都被戳穿了，还有什么好做作的。他索性将目光放得更为肆无忌惮了，看得香儿的脸上更红了几分。

“大人……”香儿微微低下头，轻声唤道。

“香儿，我不若将你赎出来，你便……你便做我的干女儿，随我回府上去住？”高晖明话说到一半，立刻改了口。

“大人说什么呢！”香儿淡淡看了他一眼，说道，“大人莫不是忘了，这春华阁是我的……”

“哦，对对对，瞧我这脑子！”高晖明连连抚额道，“许是岁数大了，脑子不好使了！”

香儿眼嘴轻笑道：“香儿，也想有些自己的营生，不想只靠着大人。”

“我……这个……唉！”高晖明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这不也是岁数大了，想有个人照料，并非有意欲违了香儿之愿。”

“大人心意，香儿自知。”香儿抬眼看向高晖明，但只一触，却又挪开了，她轻声说道，“大人也是怕香儿受累，可香儿喜欢做这营生，还望大人海涵。”说到这里，她用余光轻轻掠过高晖明的面上，复又道，“不过，大人若是想香儿……的琴了，遣人唤香儿到府上便可，不用如此劳累，亲自跑来春华阁。”

“欸，欲赏琴艺，自是要尊重琴师。我亲自来，也是应该的！应该的！香儿，不必介怀！”高晖明一挥手说道。

“那……有劳大人了。”香儿微微冲高晖明福了一福道，“只不过，香儿还未去过大人府邸，倒是想见上一见。而且……”说到这里，香儿望向了高晖明，目光灼灼。

高晖明不由对上了那目光，看得有些呆了，他失声道：“而且什么？”

香儿轻轻将眼睛侧向一边，螓首缓缓颔下，脸上染了一抹红晕道：“而且……在大人府上，除却弹琴……还可以做些别的。有些在阁中……终是不便。”

话音一落，高晖明目光更亮，连声说道：“好，好好……”由于太过激动，他说话时，嘴角流出的口水，他都没有注意到。

香儿见到，连忙起身，凑到高晖明的身边坐下，用手拿起衣袖，轻轻地在他嘴角擦了一擦道：“大人，你又忘形了……”

高晖明一把握住香儿的手道：“有香儿在身边，我愿天天忘形！”

本来香儿正擦得认真，被他这么一句话，弄得满脸羞.红。她撇开头，轻声唤道：“大人……”

其实，这被高晖明唤作香儿的，便是春华阁的阁主，莫含香。她弹得一手好琴，又貌美姿雅，深受高晖明的喜爱。虽然说，高晖明家中没有妻室，喜欢，娶来便是，但莫含香算是一奇女子，奇女子的心意，可不是那么好探的。即便她对高晖明，从表面上看来，也是颇具好感，可高晖明也怕，若是直言成婚，她会拒绝，所以，他才有了干女儿之说，总之，先把她弄回了家，再做计议。只不过，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就算是这样，她也没有同意。

二人腻了一会儿，便各自散开了，分坐到案几的两边。毕竟，两人没有什么关系，光天化日之下，这么相拥在一起，成何体统！就连莫含香自己，不也还没认下，那个干女儿的身份吗？只不过，这案几小的很，两人的脸仍旧离得很近，分坐在两边，说句实话，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莫含香轻起酒坛，为高晖明斟满了一杯酒，道：“大人今日心情似是不错，可是有什么喜事？”其实，让一个女孩子拿酒坛，确实是有失风度了。不过，与其说那是酒坛，莫不如说是个酒壶。它形状虽然是呈坛状的，可是边上却伸.出了一个壶嘴，可让酒水进出。据传，这个酒坛，还是春华阁的一件奇物，既可用来酿酒，又可以用来倒酒。酒在酿好之前，壶嘴是封闭的；若是酿好了，便会自动打开。若说它是件法宝，倒也有人信。

高晖明拿起酒杯，笑道：“香儿就是聪明，确是有件喜事！”

莫含香将酒坛放下，冲高晖明眨了眨眼道：“大人可否将此事也告知香儿，让香儿也高兴高兴！”说罢，她的脸上还挂起了一丝笑意。

“哈哈，有何不可？”高晖明举起酒杯，一口喝下道，“我四方部，终是将四方神鼎找到了！”

莫含香闻言，眉毛一动，轻笑一声道：“可是大人曾说的那件落在岭南道的奇物？”说话间，莫含香又给高晖明的酒杯满上。

高晖明笑了笑道：“香儿记性还真好，我总也没说过几次，你却能记住！看来你对我，还真上心啊！”正说着话呢，高晖明一把抓住了莫含香的手，并巧妙地用腿把案几拨开，轻轻一拉，便把她拥在了怀里。

莫含香脸上一羞，却不挣扎，反而是依在他xiong口道：“大人……”

高晖明在她的流云髻上，深深地嗅了一口道：“嗯，真香！”

“大人眼中什么都香。”落在他怀中的莫含香幽幽地说道，“也不知道，在大人心中，究竟是酒香，还是香儿香……”

高晖明轻轻抚了抚她的臂膀道：“当然是我们的香儿，最香了！”

莫含香微微在他怀中动了动，说道：“大人，竟会哄人……”

高晖明笑了笑，倒是没再说话。香玉满怀，还说什么话啊！

过了好一阵子，莫含香轻声说道：“大人，岭南道很远吧？等到把鼎运回来，还要好久呢吧？”

高晖明“呵呵”一笑道：“岭南是很远，不过，香儿放心，此物已然入得我府中了！”

莫含香闻言，身子轻轻动了动，摆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道：“大人也不早说，害人家白担心了！”

“好好好，是我的错！我错了！”高晖明摇了摇头，一脸的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