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月传奇 第二十六章 莲花河

月柔目送灯笼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终于不见踪影。良久，主仆二人收回视线，相视一笑，难免有几分惆怅。

只听院门“吱扭”一响，主仆二人一惊，回头一看，只见一位年青的守卫推门而入，小玉面色一变，悄声道：“糟了，难道灯笼也不能放？”月柔上前一步，默默将小玉护在身后。不曾想守卫却恭谨地对月柔躬身行礼道，“大人请姑娘稍微收拾一下，马车已在外面等候。”

月柔与小玉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小玉忍不住询问道：“敢问这位大哥，大人有交代是什么事吗？”

“小的们也不清楚，只是得到指令护卫姑娘外出。”小玉还想再问，月柔一拉她，摆摆头，示意她不必再问。

回到屋内，小玉麻利地给月柔换上一套月牙白镶银线的锦袍，重新挽了发髻，月柔随手取了一把伊月赏赐的和田玉牙梳插到发髻上，小玉打量了一下，轻轻劝道：“姑娘，今天上元节，这样会不会太素了呀？”

月柔淡淡回应道：“就这样挺好，不累。”小玉无奈，只得依了她的性子，取了斗篷，送她出门。

侧门外，一辆小巧的马车和六名骑卫已经等候多时。小玉忐忑不安地目送一车六骑消失在黑夜里，也不知这一去是福是祸。

慢慢地，月柔听着车外逐渐有了吆喝声，嘻笑声，知道马车已经驶入街市。又驶了一阵，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御者撩起门帘，放眼望去，只见花市灯如昼，人面相映红，突如其来的光亮让月柔不自觉地微微抬手挡了一下眼，恍惚了一下。

这时，两只大手一把将月柔举下车，月柔慌得“呀”的一声轻呼，抬头一看，完颜昊天正一脸笑意地俯视着她，不由得红了脸。环顾四周，骑卫们都很默契地转过头去，倒是过往的行人时不时盯着他们笑。

完颜昊天也不在乎，歪着头只顾打量着怀中佳人，神情渐渐变得不悦起来，“这把牙梳是哪里来的？”说着，就欲动手把它取下来。月柔往后一仰首，赶紧回答道：“今天中午宫里赏的。”

完颜昊天手一顿，讪讪道：“我说呢？也没见你戴过。既是月嫔给的，那就姑且戴着吧。”月柔抿抿嘴，不觉有些好笑地望着他。完颜昊天也不生气，自顾自牵着月柔往前走，侍卫们小心地隔开人群，形成一条通道。

熙熙攘攘的人群，争奇斗艳的花灯，各种令人垂诞的美食，月柔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在临安过上元节的光景。那时候，大哥二哥总嫌她是个女娃，出去看灯也不肯带她，于是她就早早换上男装，死皮赖脸地跟在哥哥们后头。可是只要一出门，嘴里说着嫌弃的哥哥们，却总是有意无意地一左一右护着她，从来没让她挤着，磕着。她的嘴里也总是被哥哥们塞满各种她爱吃的美食，以至于她常常怀疑这是哥哥们堵她嘴的伎俩。想到这里，她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眼里却有股热意升腾。

突然，月柔眨眨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艘小小的画舫赫然出现在眼前。顺着画舫望去，一条蜿蜒曲折的河道向东延伸，河岸两边的街市上花灯高燃，酒肆茶坊中人流如织，挂着各色花灯的大小画舫在河面自由穿梭，俨然一派江南水乡的模样。

“莲花河，穿中都西城而过，是全城最主要的水源，”完颜昊天望着一脸惊奇的月柔，微笑着解释道，“小时候上元观灯，我最喜欢的就是这里。”说着，他遣散侍卫，拉着月柔上了画舫，只留下船家慢慢撑船划行。

画舫小而雅致，船舷离水面很近，船首两侧种各挂着一盞画着仕女图的琉璃宫灯，倒映在水面，折射出令人眩目的光影。

月柔忍不住伸手触碰水面，彻骨的寒冷让她倒吸一口凉气，迅速收回手来。完颜昊天见状，从舫上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铜手炉塞到她怀中，再一反手将她环住，带着笑意的低沉男声在月柔耳边响起：“笨，这个季节的河水也是敢随便碰的？”

月柔又羞又恼，正欲挣脱开来，却被他牢牢扣在怀里动弹不得，“别乱动，小心把船弄翻了，那可不是好玩的。”月柔身形一顿，不敢再用力挣脱，但身体僵直，却也不肯轻易顺从。

两人默默僵持了一会儿，完颜昊天突然凑近月柔耳边轻声道：“今晚我在拱辰门城楼遇到韩济杲，我问了他一个问题。”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果然，月柔抬眼看了他一眼。

完颜昊天一笑，接着说：“我问他，什么叫做‘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月柔一惊，圆睁杏目，“你怎么知道？”

完颜昊天握住她的双手，抵近她的额头，低低道：“你的一切我都知道，包括你一天叹了多少气，吃了多少饭，流了多少泪。”月柔心一悸，“是小玉吗？”完颜昊天斜睨了她一眼，“她是我府中的人，替我看顾好你是她的职责。”月柔突然觉得很无力，她移开眼，眼神空洞地望向迷离的江面，“是，我就是你囚禁在府里的奴隶。”

完颜昊天突然话锋一转：“今晚我本来是跟往年一样，与兰若一起在城楼观灯的，但不知怎的，却突然很怀念少年时一个人在莲花河上观灯的情形，如果一定要一个人陪，我能想到的只有你。”

月柔面露不屑，语带讽刺：“多谢大人赏识，月柔应该感到万分荣幸吗？”

完颜昊天抓住她的肩，一把将她扭过来，不由得有些气急：“月儿，不要再试图激怒我。也许我没有办法给你你想要的东西，但是试问这天底下又有几个男人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连韩济杲不也无法做到吗？”

完颜昊天见她玉容冷淡，不为所动，架不住有些狼狈地嘟囔道，“你不是立志要让我成为那迷恋西施的吴王吗？好吧，我承认，你成功了。真不知道到底谁是谁的俘虏，谁是谁的奴隶？”

月柔听到“西施”“吴王”等语，不由得俏脸一红，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等到听到完颜昊天狼狈抱怨“谁是谁的俘虏，谁是谁的奴隶”时终于撑不住，一时间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只直直地盯了完颜昊天一会儿，突然一哼，“就知道那一夜你偷听我和阿木的话了。”

完颜昊天一哂：“我的营地进了外人，我还不知道，没发觉，你觉得可能吗？”紧跟着，他眯着眼看着月柔，放缓语速：“阿木？叫得这般亲昵，他是谁？”

月柔不怕死地回望着他，一挑眉，“你真的想知道？”

完颜昊天神情倨傲地说：“不管是谁，他都没机会了。”

月柔故意一字一顿地回复道：“他就是那个可以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良人啦。”

完颜昊天黑瞳一紧，一把拉过月柔，咬牙切齿地说：“就知道拿这个气我，小心我派人拿了他，灭了你这个不切实际的念想。”

月柔狠狠瞪他一眼，“你若伤他分毫，我定不与你罢休”。完颜昊天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天在屋顶上她那般舍命回护那个男人，一时间醋意大发，一把将月柔拢进怀里，狠狠吻了上去。

月柔本能地想推开他，可刚一挣扎，画舫就剧烈晃动，吓得船家赶紧死命撑住。完颜昊天紧紧扣住她，不让她乱动，唇滑到她的耳边，轻轻诱哄道：“乖月儿，不吵了，就这样静静地陪我看会儿灯吧！”

月柔从未听过他如此软语央求，不由得心中一软，终于不再挣扎，任由他环抱着自己。一时间，画舫内安静下来，一双璧人静静依偎在一起，看两岸灯火，听缕缕笙歌。

怀里铜手炉的温度再加上后背处传来的男人体温，不一会儿就让月柔觉得阵阵睡意袭来。完颜昊天趁她似睡非睡间，轻轻说：“小玉不识字，今天的事与她无关，她是真的一心一意服侍你。”

月柔轻轻“嗯”了一声，呢喃道：“我知道。”

完颜昊天紧接着说，“我也是一心一意对待你，你也知道吗？”半天却不见月柔回答，低头一看，佳人已沉沉睡去。完颜昊天摇摇头，苦笑一声，示意船家靠岸，抱着月柔下了船，上了岸边一直随行的马车，在侍卫们的护卫下离开了喧闹的街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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