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容易把人抛 第四十章 挑明

陆斯年拿走她手里的帕子，上面用炭笔写了四个大字：瑶瑶，快走。

夕阳的光还剩了一点露在云层外，没有那么黑还能看到院子里干干净净，整洁有序，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你仔细想想，最近有结下什么仇家吗？”

言夕瑶想都没想就摇头：“不可能，我们几乎不出门的，哪里来得仇家……”话还没说完就似乎想到了什么：“是他，是他的仇家来了，一定是他们带走了母亲！”

“那你可有他的联络方式？”

言夕瑶想到那人送给自己的玉佩，让自己如果有事就可以拿着这个去惊羽楼找他：“去惊羽楼能找到他，我有信物。”

可是，自己连城里的路都不认识，哪里又能找到惊羽楼？言夕瑶眼泪又要掉了下来，她死死的攥着陆斯年的衣袖，带着哭腔乞求道：“陆将军，您能带我去惊羽楼吗？我母亲和丫头一定是被他的仇家带走了，我要去找他，让他帮我找到母亲……”

看着微弱光线下那张泫然欲泣的小脸，也顾不得去思考为什么她会与惊羽楼扯上关系，沉声答应：“好，我带你去。”

言夕瑶松开抓着他衣袖的手，快速的将眼泪抹干，正要和陆斯年说什么，就听到沙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几抹灯笼昏黄的光照进了院子里。

陆斯年警觉的将言夕瑶护在身后，气势勃发的看着走进来的几行人，没有动。

直到领头的人走进了，言夕瑶才看出他们竟然是言府的人。这些人这个时候来这里，难道是……

果然，领头的德发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微弓着腰对陆斯年身后的言夕瑶说道：“二小姐，老爷让我接您回家。”

…………

坐在回言府的马车上，陆斯年依旧没有从“她竟然是言知著的女儿”这个信息中回过神来。他定定的看着她，试图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丝言知著的影子来，可是没有，不论是长相还是性格，没有一点与言相相似，很难相信他们竟然是父女。

整个建安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言丞相家中两子一女皆是嫡出，另有一个庶出的女儿今年还未满八岁，从未听说还有一个与言夕霏年龄相仿的女儿，更难想象还是养在城外，生活窘迫到要自己买菜做饭做活计来养活自己。

这一切听起来简直是匪夷所思！

言夕瑶就算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两道炙热的目光看着自己，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睁开眼睛，对上陆斯年悠悠的说道：“陆将军大概是满腹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吧！”

也没等着陆斯年回答，言夕瑶放松身体斜倚在马车上，随着碌碌的车轮声微微轻晃，接着说道：“其实我也什么都不知道，上辈子的恩怨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我不知道他为何要将我和我娘赶出门，也不知道为何这些年对我们不闻不问，更不知道今日为何要绑了母亲要挟我回去，如果你想了解这些，我只能和你说抱歉，我也不知道。我所知道的，只有他是我的父亲，然后他不要我了。”

“好笑吧？我活了十五年，一直都像个笑话一样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没有一丝尊严。”两行清泪从脸颊滑落，但是却听不出一丁点哽咽，这种莫名心死的感觉让陆斯年的手狠狠的握紧，喉咙仿佛被人狠狠掐住了一般，窒息。

“别这样看我，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言夕瑶撇开脸，用手背把腮下的泪水抹去。

陆斯年要开口，却发现嗓子根本发不出来声音，他以手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一声，这才说出话来，依旧喑哑难听：“抱歉，以后不会了。”

话音刚落，马车轻轻摇晃了下，停住了。

言府到了。

言夕瑶本来准备下车，看到跟着起身的陆斯年后，淡淡的劝到：“陆将军早些回去吧，这里的事情，和你没关系了。”然后毅然决然的下了车，跟在德发身后，看着他敲门，门开，走进去，直到门关上，最后一点影子都看不到了，她都没有再回过头来看一眼。

陆斯年的心中泛起深深的恐惧感，那个缓慢消失的影子，就像彻底走出自己的生命一样，门关上了就再也不会出现，他甚至想不顾一切的冲进去，将她拉出来。

可是，理智告诉自己，她是言知著的女儿，你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瞬间，陆斯年无比希望她还是那个家里一贫如洗的农家女，那么，自己所设想过无数次的事情是不是就真的能成真了呢？

可惜，她已经不是了。

言府内。

德发在前走的很快，言夕瑶小跑的跟着，加之路上积雪未消，走的颇有些艰难。好不容易到了前厅，自己已经是气喘吁吁了。前厅灯火通明，言知著和秦氏端坐在正位上，整个厅里除了一个刘妈妈和带她过来的德发外，再无外人在内。

言夕瑶粗略的扫了一圈，确定张氏和小九儿不在这里后，脸色立即沉了下来，大声的质问道：“我娘和小九儿呢？你把他们怎么了？”

无礼，粗鄙，除了空有一张脸以外，哪里能和霏儿相比？这种货色送过去，怕不是会被退货吧！秦氏捏捏手帕，和刘妈妈对视了一眼。

言知著心里也有不满，但是想到自己还要用到她时，就不得不压住脾气，和颜悦色的挤出一点慈父的样子说道：“你娘和那丫头为父已经安顿好了，这些年也算是委屈你们了，这次回来……”

言夕瑶冷笑的打断他的话：“我记得您可是和我断绝了父女关系，这个时候来装慈父，确定不是来恶心人的吗？”

“夕瑶，你这样说可是要伤了你父亲的心，他怎么舍得……”

“你快闭嘴吧，看到你这副嘴脸更恶心，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言夕瑶丝毫不留情面的将秦氏的话怼回去，无视对方青红交错的脸色，只死死的盯着言知著问道：“不要再来打什么父女亲情，有没有感情你我心知肚明。我只想知道你究竟要我做什么才肯放了他们，讲出你的条件来吧，言相爷。”

“好，既然你这么急着知道，那老夫也就不说废话了，”言知著也不耐烦套近乎那一套，既然都说开了，那就直接切入正题更合心意。他站起身，从桌上拿起圣旨放在她手上：“你先看看这个。”

言夕瑶不解其他，展开看完后随手合上丢还给他，心不在焉的敷衍道：“哦，恭喜言相爷即将荣登九殿下岳父的宝座，祝您在官场顺风顺水，步步高升。”

言知著听着也不恼，只是将圣旨放好，又坐回了太师椅，嘴角翘起一抹笑意，摸着下巴上的一小撮胡子道：“那本相也恭喜你即将成为九皇子妃，希望你和九皇子琴瑟和鸣，鹣鲽情深。”

言夕瑶听罢眯了眯眼，她听得懂所有的字，但是连成一句话就不太明白了，什么叫自己个九皇子琴瑟和鸣？

“夕瑶啊，你大概还不知道，你姐姐霏儿前几日突然身染重疾，也不知是怎么了，请了好多大夫都说她药石无医……”

秦氏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一想到自己的心肝宝贝女儿要被送出家门到那山沟沟里吃苦，心就像被剜了一样的疼，只能默默的垂着泪，不一会就浸湿了半张锦帕。

“哦，那是怎样呢？需要我问候一句她死了吗？”言夕瑶还是听不明白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什么言夕霏生了重病，前日还耀武扬威的跑到自己院子里大耍威风，哪里像个得了病快死的人？

“……”

两夫妇被噎的半响没说话，言知著也没了再兜圈子的欲望，直接挑明了将谋划已久的想法说了出来：“霏儿重病，但是皇命难为，为父想着你也及笄到了该嫁人的时候，就由你代替你姐姐，嫁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