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与君相知 第三十六章：嫦娥应悔偷灵药

杨月封恨的睚眦俱裂，却不能表现出来，心中暗啐了一口：“贱婢！就拿这些妖媚之术媚惑男人。”心想着留意看去，却不见卿卿的踪影：“她倒学了乖，今日不见，我倒也没处撒气去。”因笑道：“常闻公主与永真人交好，如此胜景，也让永真人施展仙术，为咱们造个登月之梯，也好窥探仙境去。”

安康公主笑道：“这都是传说之词，娘娘也是心实，怎么就尽信了。方术之说本就渺茫。”

杨月封拿绢子掩住口，娇笑一声：“那么，敢问公主日日修道，却也不信道家仙术之说，那到底修的什么？”

李昂不悦的看了杨月封一眼，道：“你又懂些什么。”

此时李瀍突然发话道：“道法自然，道化生元气，元气生万物。天人合一自能感知漫天神灵，才能窥其玄妙。我们俗世之人，争名夺利，焉能汇通仙籍？”

杨月封白了李瀍一眼，见他神情肃穆，目光炯炯，让她不由得心虚，低下了头。

安王见状，忙笑道：“陛下有贤妃这样的月中仙子在畔，复有何求登月？”

杨月封听了奉承，方才露出笑脸。

王守澄上前一步，行了个礼，笑道：“吉时已到，还请陛下分胡饼与众位殿下。”

李昂点点头，命人将上供的胡饼分成几份，赏赐下去。

杨月封抿了一口酒，笑对安康公主道：“今日盛宴，怎么不见名琴‘锦瑟’？”

众人闻听她说出卿卿的名字来，均是回转过头，看着安康公主。

李昂眼见李溶、李瀍神色有异，心中顿时明白了三分，向李凑瞥了一眼，却见李凑正向他点头微笑着。

安康公主此次放了卿卿的假，让她不必赴宴，与李商隐团圆度中秋佳节，此时见杨月封问起来，少不得说道：“可见娘娘多赏识卿卿这个婢子。她几次冲撞了娘娘，我命她不必侍宴，扫了娘娘的兴致。”

杨月封冷笑道：“我自然是赏识她的，要不也不会处处的提点与她。”

李瀍李溶闻言均是微微皱了眉头。

安康公主看在眼里，道：“多谢娘娘错爱，若是娘娘喜欢，我便命她过来。”安康公主手执有一把玉骨的素纨团扇扑着流萤，笑看着杨月封。

杨月封自然不愿见她，轻哼了一声，不理安康公主。只拿起酒樽，自斟自饮起来。

安康公主拿扇子掩住唇，笑而不语。

这厢卿卿摆下香案，将各色时令的果子、胡饼摆在案上，插上檀香，跪下虔诚的拜了两拜。

李商隐见状，也跪在她的身边，随她一同拜了下去。

卿卿起身，轻轻地弹了弹裙裾上的褶子，笑道：“可是奇了，‘女不祭灶，男不拜月’我女儿家拜月，你拜的是什么？”

李商隐坐在枣木矮凳上仰头望月，只见薄云笼月，树影参差，星斗相映，倒也好看，便道：“你为何拜月？”

卿卿坐在他身畔的石凳子上，笑道：“枉你平日里自恃博学多才，连这个典故也不知道。”说罢指着名月之中的月桂树影笑道：“昔日羿狩猎山中，遇姮娥于月桂树下。遂以月桂为证，成天作之合。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托与姮娥。姮娥起飞天之意，偷仙药而得以飞升，然广寒寂寥，虽玉树婆娑，楼阁玲珑，终是怅然若失。遂催吴刚伐桂，玉兔捣药，欲配飞升之药，重回人间焉。西王母感其诚，命八月十五月圆之夜二人在月桂树下重逢。”说着笑道：“常闻若在月桂枝下，能窥探二人窃窃私语之声。”

见李商隐听得入迷，便起身拉上他的手道：“你瞧我今儿的衣服，全是刚做的簇新的苏绣纱衣，咱们女儿家打扮的伶俐，讨嫦娥仙子的欢心，好给我们往月老处说点好话，牵一处好姻缘。所以今儿也叫女儿节。”

李商隐愣愣的看着月亮上的月桂树影，怅然道：“我平日里只记得死读书，何曾知道这些典故。想那后羿，射九日，除暴安良，平天下，姮娥却不满意，还要偷了仙药飞升。”

卿卿见他起了痴意，便伸出玉葱来点了点他的额头：“所以总道嫦娥后悔呀。为何说‘男不拜月’，八月十五的祭祀之礼一缕不许男人家出面，皆是因为姮娥若见了人间男女恩爱，便羞愧不已。”见他若有所思，便笑唤道：“呆子！”

李商隐回过神来，见卿卿坐在个石凳子上，握着自己的手冰凉，便道：“秋日家夜风冷了，你坐在那凉凳子上做什么。”

卿卿闻言，忙起身道：“可不是，我这会子倒觉得冷冰冰的。”

李商隐将她拉到怀中，暖着她的手，笑道：“若是姮娥见了我们，岂不是要悔青了肠子？”

卿卿将头靠在他的怀中，低声道：“当年元宗和杨氏贵妃，七月七日在长生殿，笑话牛郎织女一年才相见一次，不得长相厮守。结果，不过短短几年，便是马嵬兵变，元宗不还是将贵妃献了出去，求平民怨？”说着仰起头来看着李商隐，眉头紧蹙：“贵妃身居后宫，又怎么是马嵬兵变的祸水？终是为了找个替罪羊罢了。”

李商隐柔声安慰道：“咱们一介平民，总不至于陷入这些朝堂之争。将来等我谋取一官半职，得以糊口，我就求公主恩典，将你接出宫去，可否？”

卿卿不知怎么提出了元宗和贵妃的故事，此时心里倍感不详之感，见李商隐如是说了，只得强颜欢笑道：“是，我等着你。”

李商隐却未察觉到她的异色，只揽着她，看着月华皎皎，念道：“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念罢笑道：“这首《嫦娥》如何？”

卿卿听了这‘碧海青天夜夜心。’，心中不祥之感更是陡升，脸色也变得晦暗起来：“义山的诗，自然是好的。”说罢愣愣得不再言语。

料得公主宴毕回宫，卿卿便将供桌扯了，将果子收拾给他吃，笑道：“我要回去了。”

李商隐点点头：“恩，你去吧。夜深路滑，小心。”

卿卿听着这句话，心头一软，福了一福：“你回得时候也多加小心。”说罢提着裙角，小心的走在有些湿滑的石头路上，转眼间隐入了一树桂花之中。

月亮不知何时被一片彤云遮住，霎时天色暗了下来。

散了宴会，李瀍不悦的看了看醉酒的杨月封，却见她眼角流转了一股痴意，尽在安王身上，心中顿时笑了几声，给鱼弘志使了个眼色，鱼弘志心领神会，向他微微点了点头。

秋风渐渐萧瑟，落叶骤增，曲江园囿此时正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渐渐显现出零落之感。

李商隐得了空闲之时，便往卿卿处而来。见鸾夕正在当地地上，身着头戴金冠，桃红抹胸，银红撒花凤尾裙,腰间系了一条淡粉香菱汗巾子，正一只脚蹬着门槛，指挥者几个宫人们糊窗户。便上前笑着行了个礼：“鸾夕姐姐！”

鸾夕冷不丁下了一跳，回头笑嗔道：“义山！你多早晚就知道躲在人的后面，把人吓上一跳。”说着拉上他笑道：“也罢，你既然也来了，我便让你做点事情。你可帮我把这个匾额挂上。”

李商隐看了看她们换下了发黄的窗纸，换上了上好的软烟罗，嫣红的颜色，宛若雨前的晚霞，淡处是粉灵灵的，深处又是紫盈盈的。一张窗纱上，竟然有三五种颜色，却难得晕染得浑然一体，如同一朵“娇颜三变。”因笑道：“是什么匾额？”

鸾夕四处寻了一寻，道：“才刚还放在这里的，此时也不知道被挪对道哪里去了。”说罢又往别处寻去了。李商隐见那换下的素纨之下，隐隐露出一个紫檀鎏金的匾额，上书“玉阙九天。”亦是附会瑶池仙境景观而拟定的，便指着这匾额笑道：“姐姐，可是这‘玉阙九天’？”

鸾夕道：“正是，你来，你与我挂在门楣上。”

说着命人寻了个梯子，自与两个小太监在下面扶着。

李商隐端端正正将匾额挂上，回头问道：“可好了？”

鸾夕皱着眉头觑着眼比划了半天，方才说道：“也还罢了，你先下来。”刚下来，便听她说道：“哎呀，这个角儿有些高了。才刚我也没看到，与那窗格子一比，不是歪了么！”

李商隐闻言，忙又爬上梯子，依照她所说一一的调整。

卿卿这几日日日倦怠，只当是那日中秋着了凉，便好好睡了几日。

今日这夕阳西斜，方才午睡起来，愣愣的也不清醒，也不顾外面做什么，唤了一声：“在外面做什么呢！”说着便顺手推开了门。李商隐来不及哎呀一声，便顺着梯子跌了下去。

卿卿拿绢子揉了揉眼睛，见鸾夕瞠目结舌的看着她，才发觉将人从梯子上撞了下来，待低头一看，这青灰端服的小道士，不是李商隐是谁。

忙嗔道：“这么多的人，怎么偏让他来做这个？”说罢忙伏下身，查看李商隐的伤势。

他跌的也病不重，只是吓了一跳，这会儿方才回过神来，见卿卿拧着眉头骂人，便笑道：“是我帮姐姐挂挂匾额，事先也没和你说一声。”

鸾夕见他无恙，松了口气，忙斥道：“谁像你，多早晚了还睡着，眼看太阳也要落山了。”

凤夕正从公主处当值回来，听到鸾夕此话，便闪过身来，关切道：“可不是，平日价不是这样的，这几日怎么这样懒怠动？别再有了大阵仗。”说罢上前，看见李商隐跌在尘埃之中，忙上前去和卿卿扶起他：“这是怎么的了？”

李商隐陪笑道：“我挂匾额，不小心摔倒了。”

卿卿点头道：“也罢，请个医生来给瞧一瞧，省的麻烦。”

李商隐忙道：“不妨，不妨。我哪就能摔坏了！”

正说着永道士拿着一个白玉柄的鹤翎浮尘，款步走进来，笑道：“谁要医生，我这就闻言来了。”

鸾夕见是他，忙笑道：“真人来的正好！”说着搀上他的胳膊：“快给他瞧瞧，可别摔坏了你的高徒。”

永道士见李商隐正和卿卿扑打着身上的灰尘，身形灵巧，不似受伤的样子，倒是卿卿，脸上一股子黑气，黑中透着萎黄，便一步踏上，握住卿卿的腕子，皱眉头道：“你这几日做了什么，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卿卿一愣，笑道：“也没怎么，想是中秋赏月受了凉，这几日总懒怠动。”

卿卿脉象往来流利，如盘走珠，应指圆滑，乃滑脉，是气血旺盛养胎之象。脸色阴沉下去，冷声道：“卿卿，咱们进去，我好好给你把脉。”

说罢放下她的手腕，径自进了内室。鸾夕、凤夕二人脸色均是一变，忙随后跟上。卿卿和李商隐面面相觑，也一前一后的跟了上去。

见永道人正在几前候着，黑着脸看着她。卿卿便斜签着坐在坐近，伸出手去。永道人此次时间极长，额上冷汗涔然渗出。

他叹了口气，低声道：“她是滑脉。”一句话一出，让众人俱是目瞪口呆，卿卿惊惧的看了李商隐一眼，却见他眼神中亦是惊疑不定。

半晌，凤夕轻咳了一声，打破沉默：“不会错吧？”

永道人点点头，默不作声只眉头紧蹙在一起，拧成个疙瘩。

风夕闻言深深吸了口凉气，转头看着脸色惨白的卿卿，柔声道：“别担心，这在咱们宫中也不是什么寻常事儿。”

鸾夕忙道：“对，对！明日让永真人去替咱们抓药。”回头求助似的看着永道士。

永道士看看李商隐和卿卿，两人如痴样的看着对方，眼中深情，仿佛潺潺流水，汩汩而出，将周围人之心也沾染上，心肠也软了起来，便问道：“你们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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