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瑜西臣 第六十九章 “白鬼夜行”

渝北这起连环杀人案在最后一起发生一周后破案了，是凶手自首的。是一个53岁的中年大叔，对于自己杀人的过程、原因供认不讳。

姜西辰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是证人，更没想到凶手竟然一直离自己这么近，近到与自己日日相见。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八年前，我欠了你一句谢谢。”

姜西辰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临终遗愿是见她，他是小区保安，她是一个普通住户。

“不记得也没关系，八年前，我还不是小区的保安。是一个获得过二等功的刑警，我送了好多人进来，从来没想过这里会是自己的最终归宿。”一声苦笑，苍凉又无奈。

姜西辰没有说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八年前，你曾经送过一个摔倒的高龄孕妇去了医院，她是我妻子。”

姜西辰想起了，是这样，当时也是冬天，小区在新建停车库。一天晚上她下班后在小道上遇到了一个摔倒的孕妇，女人身下满是鲜血。她立马打了急救电话，只是送过去还是晚了，没能救得了那个女人。女人的丈夫穿着警服急急忙忙赶过去时，医院已经下了死亡通知书，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好像瞬间崩溃。这素面朝天的苦难猝不及防把他压倒。

“你是……”姜西辰一直记得的，这样见证了一场死亡，她怎么会忘记。

那个倒在地上的女人在她靠近的一瞬间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无助脆弱的哀求、痛苦的呻吟，以及那张苍白、轻的不能再轻的死亡通知书都曾在一段时间夜夜入梦，好长是一段时间她总觉得自己手上都是那个女人的血，怎么也洗不干净。

女人一双眼满是痛苦惊恐，满手鲜血紧紧地抓住她喊着‘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力道之大让她无法从梦中脱身，只是到底是晚了，医生满是遗憾。

“抱歉，我们尽力了。只是送来得太晚了，只要再早半个小时，也就……”这话让女人的丈夫瞬间倒地，也在姜西辰的梦中时常萦绕。她觉得自己是有罪的，倘若那天她早一点，哪怕再快一点也许就可以挽留两条生命了。一尸两命，时间真是无情。

“对，谢谢你，你还记得。其实在你之前还有人见过她的，但是那些人都怕是骗子，都绕开了。她倒在哪里待了那么久，居然没有一个人去帮一把，就因为他们不想惹麻烦。半小时，只要再早半小时，她们母子就不会死。我在刑警队，出生入死，我想保护所有人，却连我最亲的人都护不住。”

穿着囚服的男人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苍凉一笑、声音带了哭腔：“其实只要他们四个中的任何一个伸一把手，哪怕是帮忙打个电话呢？”

“那件事之后，我辞了职，这些人自私自利、虚伪冷漠，我找不到去保护他们的理由了。每一天，我梦中都是我妻子的脸，她带着温柔的笑，让我注意安全，说会等我回来。我一直忙于工作，她四十岁怀孕，我却也不能陪在她身边。我不知道她能不能原谅我，我不能原谅我自己，也无法原谅那些人。我很轻易的在小区做了保安，查了监控，找到了那四个人，用了八年，让他们去给我妻儿道歉。”

“你知道嘛，我想过自己的死法的，我一直希望在我死后可以把国旗盖在我身上，哪怕病死、老死，也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死去。”

“如果说，想杀我妻儿的是老天，那那些见死不救的人就是帮凶。当善良袖手旁观，那就成全了邪恶的胜利。我不后悔的，只是好遗憾，我到底还是亏欠了她们母子，也亏欠了自己的梦想。”

男人长叹了一口气，少年意气凌云，被自己护在身后的人负了，到底还是不平。男人站了起来，不复当初姜西辰在医院初见的硬朗高大。

“姜记者，谢谢你，八年前和今天都谢谢你。”

这句谢谢太重，积攒了八年的苦难与七条生灵，教她如何承呢？

姜西辰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那个会在她每次初入时都与她谈笑打招呼的人，在今天将他此生所有的委屈都释然了，他给了自己解脱，而她却不得不直视八年前的血淋淋。

姜西辰从警局出来，她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如同行尸。在下台阶时往下面踉跄了一下，苏瑾瑜过来扶住了她，什么也没有问。她不知道，是不是当年只要她早一点回家，就半个小时，也许这七个人都不会死。她不知道该怪谁，是最开始讹炸刘宇的老人？是那些怯懦、见死不救的四人？是残杀四人的这个可怜人？八年筹谋，谁是受害者，谁又是刽子手，谁夜夜煎熬，谁又突受大难，怎么理得清呢？

姜西辰不知道该怪谁，她只能怪自己，从警局出来，当夜便发了烧。她在心里生了一场大病，病因是八年前的旧疾。苏瑾瑜对她的这场病束手无策，只能一直陪着她，厌食症又复发得厉害，一碰食物就吐。喝了药也无济于事，大把大把的药糖豆一般面无表情的吞下去。

她不去医院，很是抗拒，也不让苏瑾瑜找秦悦言，像往常一样上班、回家。她告诉苏瑾瑜她没事，她不想让他担心的。只是现在回家她都会下意识看一眼保安室，那个头发斑白会笑着说：“姜小姐，早！”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谁带着面具，在言笑晏晏之下是鲜血淋淋、惨不忍睹的悲伤？又是谁总觉得岁月静好、万事可期，却被潜伏已久的苦难以摧枯拉朽之势毁灭。生灵有多可爱，生命就有多脆弱。

福音书上说：“日子到了。”

《洪流》中有这样一句话：命运如同洪流，你我终将被淹没，有人觉得他或许可以做洪流中的那棵大树，最后他的结局，是被冲垮后连根拔起。

今年过年姜西辰没有回澹阳，只是把礼物和一些物品寄了过去。许温的小孩她单独又寄了一份红包和礼物，小家伙长得很快，眼睛很大，照片中的小孩可可爱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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