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春街4号 第二章 五姥姥过世

一早季远被老妈叫醒，说是老家的五姥姥过世了，让季远和她一起回屯子参加葬礼。季远对于五姥姥家的记忆还仅限于小时候去五姥姥家参加小舅的婚礼，五姥姥家院子大，两个菜园子中间的甬道上方是葡萄藤，那时候是秋天，葡萄藤上挂满了葡萄，一串串的甚是诱人，季远很没出息的和五姥姥的小孙女一起吸溜着鼻子蹲在甬道上脑袋向上盯着葡萄藤看，五姥姥笑眯眯的从屋里拿出来剪子、盆和凳子，站在凳子上给下面一堆小萝卜头剪葡萄，剪下来的葡萄先给洗一串解解馋，剩下的放在筐里，盖上盖子，栓在井绳上，吊下井，吃过午饭后捞上来，经过井水的浸泡，甚是凉爽可口。

想早点去五姥姥家只能打小车去了，坐大客得到点，坐上车季远妈妈还和季远还念叨着：“你五姥姥家你大姨前年查出来肺癌晚期，没挺到到一年就走了，你五姥姥着一股火就总赖吧总有病，前段时间刚好点又摔了一跤，把盆骨和胯骨摔裂了，这么大岁数了就不做手术了，在家躺着养着，你五姥姥人又要强，又上火，没几个月人就不行了，你回来前几天我还去看过，都不认人了。”

车停到五姥姥家这条街的街口，季远下车和老妈往里走，老远就看见五姥姥家墙外支着个塑料棚子，走近了才看清里面是打笳乐的人正在烤火喝茶水，棚子里面支着炭火盆。走进院子看见东边的园子的栅栏被据开了，园子里是用黑油布搭起的灵棚，灵棚两边贴着白色的挽联，两边摆着花圈，棚子内放着用木框和黑纱围成的长方体的棺材，透过黑纱能影影绰绰的看见穿着黑色寿衣的老人躺在铺着的黄被上，前方是一个小供桌，供桌中间是一碗满满的米饭，米饭上插着三根香，边上是一碗油，里面一条棉花搓成长条做成捻子，捻子搭在碗边沿正燃着，季远知道这是长明灯，供桌前面是一个泥瓦盆，盆里正燃着，有人正跪在那往盆里添纸钱，来来往往有亲戚赶来磕头，棚里边上条凳上坐着的家属起来磕头还礼。东北的乡镇的习俗就是这样，在家停灵的不放在棺材里，要放在用黑纱木框围的长方体的框架内，出灵的时候才会放进棺材里，季远胆子小特别怕这种黑纱长方体棺材，走近灵棚尽量不朝那看。五姥姥家大舅迎了出来和季远妈妈寒暄，看见季远妈妈边上的季远又道：“小远回来啦，好多年没见，都大小伙子了，这大高个子得有一米八了吧。”季远道：“大舅好。”季远妈妈又道：“国强啊你也别上火，五娘这么大岁数了又躺那么长时间，不能起来不能动的，吃喝拉撒都得别人伺候，她自己也上火，走了也是享福了。”“是，娟姐你说的我都明白，赶紧先进屋给大外甥冻坏了。”

季远跟着妈妈进屋，外屋里都是水蒸气，大舅妈和三姨在用大锅蒸饭，季远妈妈寒暄几句进了里屋，和一众亲戚邻居聊聊又出来帮大舅妈的忙，季远也出来帮着往缸里挑水。季远妈妈看没有外人问大舅妈：“小霞，找阴阳先生了吗，停灵停几天啊？”

大舅妈回头瞅瞅小声和季远妈妈说到：“找啦，从高升那儿找的，阴阳先生看说走的时辰不好，明天就出，不能停太久，给看时辰了明天8点30就出。”

“小霞我以前听老太太说不想火化，你们决定好了么？”

“娟姐欸，现在不让啊，看的可严啦，都让必须火化啊，咱们哪儿敢啊，明早出直接拉到县里火葬场，火化后拉回来埋后山上。”

“也是，现在都是火化了。”季远妈妈叹了口气道。

白事都是冷盘，菜也必须都是是单数。下午放桌，家里放桌坐不下邻居家也都腾出地方来放桌。一共11个菜，荤菜是各种熟食冷盘需要现切，西屋专门辟出给左邻右舍来帮忙的婶子们切菜。季远也帮着干点力所能及的活，来回穿梭着帮着支桌子搬凳子。外面又响起来打笳乐的声音，听着哀哀切切的，婶子们边切菜边小声唠嗑，季远隐隐听见婶子们也在聊老太太走的时辰不好这事儿，屯里人讲究多，特别是白事，诸多忌讳，时辰不好忌讳更多。

吃饭前阴阳先生要领着儿女去屯子边的土地庙送浆子，送完回来宾客才能吃饭。阴阳先生送完浆子回来外屋找大舅妈说事情，季远看没什么别的事了就出去院子里透透气。大舅他们在研究晚上守灵的事，晚上大舅舅自己守前半夜和小舅和三姨家的大哥守后半夜。大舅妈、三姨和季远妈妈收拾完，在西屋炕上坐着。西屋北面还隔了一个小屋，就一铺小炕，北墙上有一扇小窗户，窗户缝都用报纸糊着，季远自己在西北小屋睡，进屋伸手摸了摸炕还挺热乎。铺好被子躺下，一时半会还睡不着，就隐隐听见西屋舅妈她们小声唠嗑，声音越来越小，季远也迷迷糊糊睡着了，好像听见谁开门来找东西，没说话又出去了，半梦半醒总觉得有点冻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还是觉得冷，怕光晃醒舅妈她们也没开灯，打开手机的摄像头伸手去摸放在凳子上的羽绒服，眼睛余光一看小屋门开着，门外是外屋黑漆漆的，也不知道谁来拿东西没关门，可不得冻脑袋，下地把小屋门扣上了，上炕一看手机半夜2点多，用羽绒服把脑袋蒙起来，闭上眼睛想接着睡，一闭眼睛脑袋里反反复复是灵棚里的画面，木架子四周围着黑纱，透过黑纱隐隐能看见里面，头发花白，黑色得寿衣，白袜子，黑色的布鞋，两只鞋上还缠着一捆白色的线，头上三根香，边上燃着长明灯。越害怕越不想越出现这些画面，干脆睡不着了，躺着玩手机游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被季远妈妈叫起来都早晨5点多了，天还没亮透，擦着黑，院子里的人已经开始忙活起来了，婶子们做早饭，大舅他们从东偏厦抬出了一副红漆漆的棺材，也许是昨天晚上有点吓到了，看着这副大红棺材有点瘆得慌。收拾差不多了，阴阳先生也来了领着大舅他们又去送浆子，回来吃过早饭后开始起灵，亲戚都站在灵棚边上，阴阳先生揭开黑色的围纱，五姥姥的面容露了出来，季远看的真切，五姥姥紧闭的眼睛，花白的短发都向后梳着，面部有点凹陷，脸色发青。阴阳先生说一句大舅重复一句，点眼通点耳通。结束之后，家属抬着下面铺的黄被把五姥姥安放进棺材里，阴阳先生喊起灵了，所有家属跪成几排，大舅在最前面举起烧纸的泥瓦盆摔碎在地上，众人起身，大舅扛起灵幡走在前面，家属抬着棺材走在后，抬上灵车。灵车出去以后，季远跟着季远妈妈回院子里帮忙收拾院子，灵棚拆掉，借的桌子凳子还回去。帮着收拾完了没什么事了，季远和老妈坐客车回家了。

在车上季远就觉得好像有点感冒，身上忽冷忽热的，和老妈说道：“妈，昨天晚上不知道谁去我睡那小屋取东西，没关严门，睡的有点冷，可能冻到了。”老妈伸手摸了摸季远的额头道：“摸着是有点热，昨天晚上我和舅妈她们唠嗑唠的晚，睡觉都半夜了，没见谁上你那屋拿东西去，你肯定是晚上睡觉之前门没扣严实，有点冻到了，你再没穿棉裤冻的，还能不感冒，回家麻溜把棉裤给我穿上！”季远蔫蔫的答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