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香闲庭 第二章

倒春寒的时节，真真是夜凉如水。守在门口的丫鬟忍不住时不时地呵气，然后双手不停地上下摩擦取暖。

咿呀一声，甘蕙旻忍不住推开窗户透气，当冷风吹到脸上，冰冷冰冷的，特别舒服，手臂合叠，摆放在窗沿，下颌抵上去，不一会，直接将侧脸压在袖口的海棠上，摩梭着那上面的苏绣。

心里烦闷，她紧紧抿着嘴，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袖口那海棠花。但无论她怎么扣，都是徒劳。这让她愈发挫败，气得小脸都给涨通红了。

春日是最让人琢磨不透的，就像孩子的脸，一会一个样。这会窗内红烛摇曳，窗外细雨横斜，积水顺着屋檐悄然滴落，在小池塘里晕开一圈涟漪。可白天却是暖阳和煦，一派春意盎然。

亭子里垂下的竹帘，在春风的吹拂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得颇为多姿，倒确实应了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镌刻着飘逸的“风帘动”三个字。

“大花鼓儿，扬花扇儿；一个毽子踢两半儿，里踢，外拐，八仙，过海，九十九，一百。”

近日学堂魏先生感染风寒，告了病假。甘蕙旻就只在家中读书，日昳时见天气甚好，便与几个丫鬟在这风帘动亭里踢起了毽子。

垂杨柳那长长的绿枝条，都快垂到湖面上了。倒影在湖面上的，除了挺拔的垂杨柳，就属那五六个女孩子的身影最为曼妙多姿了。

到底是在家，她今日便只穿着一件略嫌简单的素白色的长锦衣，只是这素白色锦衣细看也并不简单，那上面用着当下名贵的苏绣绣制着若隐若现的几朵芙蓉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而一根粉色的衿子，带则将那盈盈一握的楚腰勾勒出来了，愈发显出了身段窈窕。

到底是会踢的人，那毽子见了她便颇为听话。只见她轻轻地把毽子往上一抛，毽子快落地一瞬间，她右脚一抬，毽子遍在她脚上一上一下、一上一下有节奏地跳跃着，几个丫头眼睛都不错一下地盯着毽子，一边拍着拍，数着数五十三、五十四、五十五、五十六......

数到第六十个的时候，甘蕙旻由于用力过猛，毽子飞过了头顶。可是她并不慌乱，等毽子落下来时，她用脚一勾，毽子又飞了起来。

毽子在她胸前不停地上下飞舞，快得就像有一串蜻蜓一样，霎是灵动。

“好好好，小姐踢得真好，哈哈哈！”

李嬷嬷在西苑找了好大一通，最后还是靠这一群小丫鬟的嬉笑声，才寻觅到甘蕙旻的。

“小姐！”

李嬷嬷毕竟是甘蕙旻的奶妈，自行她亲生母亲钟氏病逝后，李嬷嬷就是她最最亲近之人了，自然是极有威严的。

几个小丫鬟一听到她的声音，立即收起嬉闹的模样，规规矩矩地像她行了礼，然后排成两排，站到东南角落去。

“小姐怎么疯玩成这样，瞧瞧这满头大汗，待会吹了风着了凉可怎么好！”

李嬷嬷一边拿起帕子，帮甘蕙旻擦拭额头那薄薄的汗珠。“快，去房间帮小姐那件披帛过来。”一边对身后的丫鬟吩咐道。

“是”两个小丫头应声忙不迭地小跑去了。

“嬷嬷，我不冷的。”见甘蕙旻如此说，李嬷嬷轻哼了一声，假装生气地瞪了她一下，“就知道贪玩，藏莺、隔燕怎么不在跟前伺候呢？”

“我让她们两个去城南的文轩阁，帮我买宣纸了。听说他们家最近新来了一批澄心堂纸，滑如春冰密如玺，纸面较光滑，墨浮于表面，不易漫开，所以色彩鲜艳，乃是极好的上品。”

李嬷嬷见她说得起兴，粉腮上那如葡萄般的眸子愈发晶亮。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

甘蕙旻是她一手带大的，岂有不爱的道理。

“嬷嬷你这么着急找我，是有什么事呀！”

李嬷嬷接过丫鬟递上来的淡蓝色翠水薄烟纱，帮甘蕙旻穿好，才回道：“夫人差人来传话了，让你过去她那里一趟。”

这夫人，自然就是指继母罗氏了。

这罗氏，虽为庶出，但硕人其欣，又秀雅绝俗，颇通文墨，便带有一股少见的轻灵之气，气若幽兰，说不尽的温柔可人，引得无数世家公子为其倾倒。

但其却在先帝的万寿节上，被甘蕙旻的父亲甘壁甘玉人的才华所折服，一见倾心，誓为其妇，绝不他嫁。

但彼时，甘玉人不仅已有正妻钟氏，另还有两房妾室，这罗氏无论如何都只能是妾室。

按说这甘家乃累世簪缨，而当时的太子妃也出自甘家，那是极高的门第。但无奈，罗氏的父亲，乃是一介武将，只识“宁为穷人妻，莫配高门妾。”委实不愿意。

最后还是先帝被罗夫人的情真意切所感动，降旨赐婚，后来倒也成了一段佳话。

也不知是不是该这罗氏的，入门也就五六年的光景，甘蕙旻的母亲便去世了。既有先帝的恩典，再加上这罗氏既贤惠会持家，自然而然便扶正当了正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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